正文 第九章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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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韻楓林”二號工程如火如荼地進行,工程部卻麵臨一個大問題:位於十三樓的設備層需要根據實際定製的設備進行較大的施工方案修改。
劍龍從嚴工那裏得知,這都是因為現在新調來的設備采購經理,一來就將原與公司合作多年的供應商給換掉了,早就預定好的德國和意大利的原裝進口設備,也換成了中法合資、大連生產的設備。而且方案已經被總經理審批通過了。
“哼!進口設備改成合資設備,價格卻高了三分之一!我看這公司早晚要敗在他們手上!”嚴工義憤填膺,倒不是為自己無端端加大了工作壓力,而是真的為自己呆了近二十年的企業擔憂啊!
“總經理難道不知道具體情況嗎?”劍龍問他。
“那個采購經理是他派來的,錢總工也是直接可以向他彙報的,他能不知道?”嚴工越說越氣,但氣又有什麼用呢?誰叫……
劍龍真的沒想到,向來對自己冷眼相看的錢總工,那天早上竟然和顏悅色地找自己單獨談話。
當時正好嚴工出去了。錢總工一改常態,非常和氣地問劍龍:“怎麼樣?來了這麼久還適應吧?”
“還行,謝謝您關心。”劍龍一向在錢總工麵前是不卑不亢的,他突然的態度變化,誰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呢?
“你不知道哇!當時說要讓你一個沒半點文憑的建築工人一下當嚴工的助理,我頂了多大壓力啊!為了你的事我可是跑了好幾趟嘞!”
劍龍表麵沒流露,內心卻暗自冷笑:當時明明是你故意設卡,嚴工跑了好幾趟吧。
劍龍真不喜歡這個專業不通、交際精通的錢總工。於是直接問錢:“您找我有事嗎?”
“聽說十三樓施工修改方案是你做的?”
“是嚴工在做,我幫助整理。”
“嗯,如果整理好了,你另外打印一份給我吧。月底董事長要召開會議,聽取二號工程的進展報告。”
劍龍詫異地看著他,沒做聲。錢以為他默許了,接著說:“這件事最好不要讓老嚴知道。”
沒想劍龍問道:“您的意思是,不打算讓嚴工參加會議了?”
“我是總工,我彙報就行了,要那麼多人去幹什麼?”錢總工覺得劍龍沒領悟他的意思,有點惱火。
“錢總,對不起,這事我不能做。我是嚴工的助理,我如果要上交什麼文件一定得他過目才行。”劍龍堅決地回絕了他。
錢總工看著他,馬上變回到原來的冷臉,陰冷地說:“年輕人!到這一步不容易!可不要站錯隊啊!”
劍龍站起身來,直視著錢總工:“嚴工是我的師傅,要站我也隻能站在他身後。如果您沒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師傅交待的很多事還沒做嘞!”於是頭也不回走出了總工辦。
出門時,他分明聽到身後什麼東西重重拍在桌子上的聲音。
接下來的兩天,錢總工遇到劍龍都極盡陰冷。盡管劍龍還是不卑不亢主動向他打招呼,他卻根本不理劍龍。
這件事劍龍回去後並沒向嚴工說起。嚴工在技術上很出色很有辦法,可是在處理這些事上肯定是單筒子一個,何必給他惹麻煩呢?所以,對於錢總工的冷遇,劍龍一個人默默承受著。
為了準備向董事長彙報,錢總工提前召集工程部開了個會。嚴工自然會是主講人,為了講得更全麵,他讓劍龍也一起參加了。這孩子記性特好,自己根本不用帶太多資料,什麼數據都在他的腦子裏。
錢總工見劍龍走進會議室,臉色極度深寒。
會議按既定議程進行著,先是土建、水路、電路、消防等幾個專業口彙報,然後是嚴工做全局彙報。關於十三樓修改的問題,嚴工讓劍龍詳述。
劍龍剛剛開腔,就聽坐在主席位上的錢總工喝道:“慢著!”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地望過去。
錢總工根本不看劍龍,而是朝著嚴工發話:“嚴工,你未免太不負責了吧?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讓一個連學都沒上過的人在這裏胡周!浪費大家的寶貴時間!”
在場的人在下麵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些原本就嫉妒劍龍一步成為嚴副總工助理的人,更是麵露快意地看著劍龍。
“沒關係!沒關係!忍得住!忍得住!這算什麼呢?比這更大的傷害自己不都挺過來了嗎?”劍龍緊緊握拳,心裏在說,麵色變得青白,神情凝重。
嚴工許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愣了一下,忽然拍案而起:“你說誰不負責任?劍龍從頭到尾參與了方案修訂,所有數據他最清楚。你愛聽就聽,不聽拉倒!劍龍!我們走!”說著,師徒二人清好資料,揚長而去。
兩人沒有直接回辦公室,而是去了施工現場。嚴工再粗心的人,此時也能體會到劍龍的心情。這孩子,從小孤苦,受了多少磨難啊!雖然看他表麵沒什麼大的反應,但那顆心——唉!怕是又碎了一回……
嚴工也不說話,默默陪著劍龍。兩人沉默地站在跳台的欄杆前,不知望向前方何處。
良久良久,劍龍才開腔問身邊的師傅:“這個錢總工是總經理派來的嗎?”
“是啊,他是小林總的紅人。”嚴工低沉地答道。
“這麼優秀的企業,內部怎麼會這麼複雜?”劍龍還是一動不動,仿佛自言自語問道。
“唉——”嚴工長長歎了口氣。“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小林總沒當總經理時,是林董親自管理。那時候多好啊!林董人非常好,把我們當親人一樣,經常到一線工地來視察。可小林總呢,到現在都隻聽彙報,沒來過一次。”
“可是林董事長為什麼不親自管了呢?”
“可能是攤子鋪大了精力有限吧。再加上——可能是因為他以前孩子的事——他愛人的身體好象也不大好,林董對他愛人是非常好的。所以從去年開始,就讓原來在公司分管營銷的林建業做了執行總經理。林建業是他的侄兒。”
“那他自己的孩子在幹什麼呢?”
“唉——”,又是一聲長歎,劍龍還是頭一次聽到個性倔強的師傅連連歎氣。
“聽說林董以前是有過孩子的,後來又不知怎的沒了。你說這老天怎麼這麼不公平呢?這麼好的人,遇到這樣殘忍的事情!”嚴工連連搖頭感歎。
原來是這樣!劍龍突然想到了記憶深處已經越來越模糊的父母,如果他們還活著,應該也會這麼痛苦吧?與其承受這一輩子生不如死的痛,不如——不如——就象那個鐵柱媽說的,“死了”吧……
正各自想著心事,忽聽身後吵吵嚷嚷,一個熟悉的粗大嗓門罵道:“你個小王八羔子!老子的東西你也敢碰?”
他們一回頭,正看到鄭大個子將一個年輕工人掀倒,揮拳過去。
“你們在工地上幹什麼?”嚴工怒喝一聲,鄭大個這才停住手,轉過身來。
一看是不好惹的嚴工,鄭大個覥著臉笑著過來招呼。突然又看見劍龍正站在嚴工身後狠狠瞪著自己,立刻麵露凶光,從牙縫裏擠出陰冷的聲音:“你小子!幾天前還在給老子舔屁股,現在攀上高枝了!”
劍龍想起他對雪兒的侮辱,加上今天本來就窩著火,他實在忍不住了,同樣凶狠地一把上去揪住鄭大個的衣領。卻原來那大個子是個虛架子,被劍龍多年煉就的勁力一下給製住不能動彈。
“老虎不發威被你當成了病貓!姓鄭的,我林劍龍以前是讓著你,不是怕你!我連野狼都宰過難道還會怕你這條色狼?”
眼看著鄭大個氣焰敗下來,他的一群跟班忙跑過來,左拉右拽才將凶狠的劍龍拉開。
鄭大個許是第一次看到了劍龍發威的樣子,特別是被那製狼的眼神瞪了,整個人都傻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但已經不敢再靠近劍龍。於是整整衣服帶著人離開,離開前又甩下一句:“姓林的!你遲早要栽在我手上!”
“我等著!”劍龍冷冷凜然地應答。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嚴工拍著劍龍的肩膀笑著:“好小子!看你平時總不做聲,什麼都忍著,我還以為你真好欺負嘞!”
劍龍還沒從剛才的事中完全回過神來,依然憤憤:“那是個人渣!我再不會對他客氣了!”
“你以前就是當他的隊長助理吧?那你一定吃大虧了!早就聽說他折磨下屬的事了。”
劍龍眼前又浮現起以前的事情……
這段時期真是讓人無比鬱悶!唯一一件快樂的事情就是周末去B大看了雪兒。
雪兒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回了,上周又在電話裏撒著嬌要哥去,說是冬天來了,被子嫌薄了,夜裏好冷。劍龍連忙清好厚被子趕去了。
在雪兒的宿舍,劍龍趁雪兒出去洗手的時候,將一個藥方遞給了張續芬。續芬這才才相信:林大哥果然是個值得相信的人!他不但真的為自己謀到了媽的方子,而且真的沒將自己要求保密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他妹妹。
續芬萬分激動地說:“林大哥!不管這藥方管不管用,我都一輩子記得你的恩情!”
劍龍覺得她太過嚴重了,隻是甩甩手淡淡笑了一笑。
冬天的確是張揚地到來了,天氣一天天變得寒冷,北風一陣陣吹得緊密。
這一周雪兒又說要準備期中考試,劍龍忍著心中的思念,慢慢地獨自熬著每一個寒夜。
一晃又是周五。劍龍想反正雪兒又不回了,所以下班後就沒急著回去,在外麵陪師傅喝了點小酒,放鬆放鬆一直以來疲憊的神經。太難得的放鬆了!劍龍微微有些醉意。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一打開房門,竟然驚喜地發現雪兒不知什麼回來了,而且已經躺在了被子裏。
“雪兒!”劍龍跑過去,雪兒聞到酒氣,轉過身來,眼神迷離地望著滿麵歡喜的哥:“哥——你喝酒了?”
“哎,陪師傅喝了幾杯。”劍龍邊說著邊加快行動,趕緊洗一把脫衣服鑽進了被子。
也才一個多月吧,卻好象過了幾個世紀。好久好久了,都沒有抱過這溫軟的身體。
劍龍醉意催濃,重重地加粗了鼻吸,緊緊摟起芳香的雪兒急急地吃起來。
吃了好一會,發現有點不對勁,雪兒沒有象以前一樣的激情回應,卻是靜靜躺在那兒,心事重重地看著他。
“雪兒——你——有心事?”劍龍不免掃興,在雪兒身邊躺了下來。
“哥——”雪兒終於怯怯開口,“我收到了這個,”說著從枕頭下麵拿出一張紙來。
劍龍開燈展紙一看,原來是一首剛勁好字寫就的詩:
“我雖手足凍裂,寒腸轆轆,
卻分明覺察胸中澎湃的熱浪,
那是因為有了你,
燃起我熾烈的
——愛的光!
我雖天性愚鈍,不視炎涼,
卻分明聽到耳邊歡快的樂章,
那是因為有了你,
撥動我寂靜的
——心的房!
我雖衣不裹體,肩頭瑟瑟,
卻分明對著北風凜然大喝:
‘快來吧!我向往的冬天!’
那是因為冬天有你,
——雪
程誌鵬”
劍龍仿佛聽到,那個同出寒門的青年,站在西北的黃土高坡,向著大地呐喊的聲音。
沉默,隻能是沉默,心中有太多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他抬起頭,默默看著雪兒凝視自己的眼眸。
雪兒琢磨不透哥那複雜的神情,“哥!你根本就不懂人家的心!”她委屈地嚶嚶哭了起來。“哥!我真的不知道——他會這樣的!我隻是一直覺得這個人很爽直,所以也在他麵前比較隨便,沒想到……他一定是誤會我了!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愛上別人?我的愛——永遠——永遠——隻屬於你一個人!”
劍龍抱住雪兒抖動的身子,仍然象以前一樣撫摸著她久久難以平息的後背,心中在想:
這看似平常的日子,卻是四麵的暗流湧動!有誰知道,未來的我們會怎樣?什麼東西能永遠?
又一個星期來臨。
為了十三樓的改造方案,工程部叫來公司那位設備采購經理和設備供應方工程師,召開了內部會議。劍龍作為方案主要參與人,再次走進了會議室。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那張,化成灰都能記得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