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從放下林楓的電話林鬆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努力賺錢，然後把陸海空投的錢連利息跟林楓一起全部還給他——這個念頭林鬆異常堅決。林鬆也知道陸海空不同意自己以這個為職業，但他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他準備試著慢慢來，讓陸海空有個接受的過程。
    中午陸海空吃飯前給林鬆打了電話，問他在幹什麼。電話那邊一片嘈雜聲，原來林鬆雇了人來，要在後院蓋一個給花過冬的塑料大棚，材料剛運回來，老井粗著嗓門子正指揮卸貨呢。這裏林鬆說了幾句就匆匆把電話放了。
    這裏林鬆先下手為強，做了一件事情：他把一盆自己精心製作的盆景用快遞的方式送到了陸海空的手裏。
    盆景不大，卻極為精致：近景是一塊經過雕刻的石頭，上麵生長一棵小小的楓樹；遠景是石質的連綿小山，山上竟有木質的中式八角小亭子，極小，卻刻得很精致，連雕窗廊柱都交待著清清楚楚。整個盆景構思精巧，遠近疏密布置得極為妥當，竟呈現出有如唐詩般空靈幽深的意境！連送它進來的白誌君都看住了，問陸海空，“這哪來的？”
    陸海空便眯著眼睛看著這盆景，“林鬆作的。”
    白誌君就不由得感歎了一聲，“我想過，字寫得那麼漂亮靈動的人肯定是有藝術才華的，這不，表現在這兒了。花木不算，石刻，木雕，這裏好多手藝的吧？這樣的東西可以叫藝術品了吧？”
    “你見過林鬆的字？”
    “見過，在銀杏園他陪你養病的時間。”
    陸海空沉默著，抽出一支煙來點上，看著林鬆照例一齊送達的一張紙，上麵寫著這盆景的注意事項：怎麼放，溫度多少，多長時間澆一回水。結尾照例是一個笑臉。
    主人不在家，可那個討厭的人又來了，美女猛撲陸海空，隻可惜又戰敗了，被陸海空掐著脖子扔到西屋，卻不甘心地在裏麵用力撓門，又跳又叫。
    雖然大棚已經蓋好，但仍不到把花草放暖房的時候，所以大部分花都依然放在西屋，鋪得西屋滿地滿炕都是，還有在東北牆角堆放了很多做盆景用的什物。
    陸海空就站著，抽著煙，默默地一點一點看著。
    陸海空從北麵的窗台上撿起一本很厚的學習筆記來。打開，裏麵林鬆瀟灑自由的筆跡再次撲麵而來。把筆記放回原處，陸海空又默默出來。陸獨自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又來到北窗下看那布置滿了小玩偶的地方，看著它們。桌子的抽屜裏端端正正地放著陸海空送給林鬆的自己那二十七張照片，陸把它拿出來，一張一張地翻看。這影集大約有三十頁左右，二十七張不過占了正反十四頁，還有一半是空著的，填滿它還需要三十張，也就是三十年。三十年……陸海空竟也感到有些渺茫了……
    林鬆是在李師傅那裏接到了老井的電話，忙趕了回來。遠遠的林鬆就看見家門口停著一輛類似集裝箱似的貨車，心裏疑惑。
    一個穿著綠色軍大衣的中年男人遞了好幾張滿是折痕的大白紙給林鬆，“一共100盆盆景，200盆花，我們負責搬運，麻煩你驗一下貨，然後在這張單子上簽個字，我們回去好交差。花兒放哪兒？我們還得負責把花放到你指定的地點。”
    對於花草，林鬆算是小半個內行了，200盆花雖然不能用奇花異草來說明，但全是稀有品種：極品的水仙、蘭花、茶花、菊花，每一盆都價值不菲；至於那100盆盆景，更是品種齊全，川派的，蘇派的，粵派的，海派的，應有盡有。
    暖房被擠得滿滿當當。林鬆就坐在滿眼的紅花綠草裏，眼前這一切卻顯得如此荒誕！
    等到陸海空再次來的時候，關於這些盆景和花的筆記林鬆已經做了一個大厚筆記本的大半了。陸海空翻看著林鬆放在東屋一個小桌子上的筆記本，看著林鬆那寫得十分漂亮的字，那每一頁每一字竟沒有一個寫水了的，都是一樣的認真和力道。
    陸海空拿著筆記本對站在邊上的林鬆笑道，“現在網上什麼沒有？還需要這個嗎？”
    林鬆便道，“網上都是些理論，落到實際上大部分都不靈。這裏記的都是李師傅給我說的東西，也有一部分我知道的觀察記錄，網上抄下來的也有。還沒謝謝你呢，給我這麼多可供學習的活資料，很多花李師傅也沒見過，還有那盆景，有些製作真是絕了，他也讚不絕口呢。”
    “既是這樣，我可以多給你買一些來。”
    “不用了，都沒地兒擱了。等我把它們研究得差不多了，到時候你把這些搬去你公司，一來給我倒地方，二來點綴點綴你公司的環境也好。”
    林鬆的幾句話信息量頗大，陸海空當然聽得明白，他看著林鬆，“花是我給買你的。”
    林鬆就點點頭，“我知道。一共花了多少錢？”
    陸搖頭，“多少錢無所謂，你喜歡就好。”
    “花了多少錢？讓我也知道知道行情。”林鬆問得異常執著。
    陸海空停了停，還是說了，“三百多萬。”
    “你花三百多萬買了這些來是單純討我開心嗎？”
    “不能這麼說，你的這個愛好是很好的，很值得鼓勵的嘛。”
    林鬆不話，隻看著陸海空。於是兩人陷入到釀著危險的寂靜之中。
    “你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控製我的生活。”林鬆再壓抑不住。
    陸海空也明顯在壓抑著情緒，他看著林鬆，“我不是想控製你的生活，我隻想把你的生活引導到更輕鬆更快樂的方向上。”
    林鬆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可你做的這些沒有讓我感到輕鬆快樂！”
    陸就一動不動地看著林鬆。
    “你把我帶到海邊，一呆五六十天。遊艇，高爾夫，騎馬，那些東西我根本一樣都不喜歡！你派了三個人24小時看著我，強迫我學那些東西，是為了我的輕鬆快樂著想嗎？你不過就是想控製我的生活！現在，這些花，你明知道我想以後靠養花當工作，你還要這麼做來阻止我，你一伸手就把我的夢想一下子捏碎了！你考慮我的感受了嗎？你到底拿我當什麼？你圈養的天天什麼都不做隻等你垂憐的寵物嗎？！”
    結果，陸海空說不出話來了，他看著林鬆，眼睛裏竟漸漸湧上淚來……是委屈。
    這裏林鬆撫了撫臉，擰過腦袋去不看陸，同時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海空，咱們今天索性把話說清楚，我什麼都可以接受，但被限製最起碼的生活和工作的自由不行。這些花暫時放在我這裏，過一段時間你拿走。以後我會靠養花草謀生，哪怕每月隻賺幾百塊我也可以養活我自己。這些你都不能再幹涉我。”
    林鬆說得異常堅決，說完了也不回頭看陸，直接抬腳，竟走了。
    陸海空怔怔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