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天天待在藏書閣多無聊啊，身體也會受不了的，有時間多出來玩玩。”
    朝歌和蘇糖走在萬極城城西的一個街市裏，這裏的商品不是由街道兩側的店鋪來賣，而是都由小販擺著地攤或者推車在街道兩旁販賣貨物。
    這種坊市的格局朝歌還是第一次見，是蘇糖帶著朝歌過來的，說這裏賣的東西都比較便宜，物美價廉。
    朝歌充滿好奇的逛著一個又一個攤位，蘇糖跟在朝歌身後慢慢的走著，但卻沒有像朝歌一樣流連在各個攤位前。
    聽到朝歌的話，蘇糖微微一笑，說道：“一個人逛這些地方逛多了也會無聊的。”
    朝歌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身後如春風般溫柔的少女，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這是孤單到什麼地步才會一個人逛街逛到無聊的啊。
    朝歌心中暗歎一聲，轉身繼續走在前麵，心想：“以後有時間的話就多帶師姐出來逛逛吧。”
    逛完了這條街市，兩人往城南走去，從這裏到城南可以走進萬極學院種下的樹林，那裏有樹有河，風景很好。
    踏進林間小道，朝歌放鬆身體伸了一個懶腰，喃喃道：“這兒的風景真好啊，能夠在一個城內建出這麼一大片樹林，萬極學院好大的手筆。”
    蘇糖心中有一個疑惑，對朝歌問道：“師弟，你為什麼要來萬極學院呢？”
    能來萬極學院的一般都是各大勢力的精英弟子，除了學到想要的東西外，更多的是想要與來自欒天各地的少年郎們爭一爭，畢竟這些少年郎們都有著比天高的心氣。
    朝歌雙手抱在腦後，慢慢的向前走著，回答道：“唔，我父親讓我來的，我自己從小也想要來這，畢竟是萬極學院嘛，不進來看看，怎麼知道那些天驕們什麼樣子呢。”
    朝歌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年紀還小，也不能為爹娘和大夏做些什麼，所以就找機會努力的讓自己實力變強，變強了就能做到很多事了。”
    朝歌伸出一直手，舉在頭頂上方，抬起頭透過指縫看著上方高大的樹木，一縷陽光穿過層層枝葉，穿過指縫，灑在了朝歌臉上，朝歌握緊拳頭，仿佛要把這縷陽光握進了手心。
    “很多事？”蘇糖疑惑的看著朝歌。
    放下胳膊，朝歌轉身看著蘇糖，點點頭說道：“是啊，很多事，很多我不變強就無法做到的事。”
    蘇糖嫣然一笑，說道：“那師弟你要加油哦，希望你能做到你想做的那些事。”
    “那師姐呢？你為什麼要來萬極學院？”朝歌看著那張精致的臉龐，好奇的問道。
    “我呀？”蘇糖低頭看著林間的小草，低聲說道：“我隻是無家可歸想在萬極學院度過安心的四年罷了，以為在這裏我能變強，然後親手報仇，卻沒想到……”
    說到這，蘇糖慘笑一聲：“就如你所聽到的那樣，我是個廢物，一個什麼都學不會的廢物。”
    朝歌抬起手想要拍拍肩膀安慰一下蘇糖，但想到蘇糖不是紅衣，他不能這樣做，所以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朝歌蹲在了小道旁，從草叢裏摘下了一顆雜草，看著躺在手心裏的雜草，朝歌說道：“我呀，命應該比師姐好一些，我原本是活不過十歲的，我的外公，我叔叔一家人，為了救我，讓叔叔的女兒與我命運共生，以此讓我能夠正常的活過十歲，但我的外公因此力竭而去世了。”
    蘇糖睜大眼睛，認真地聽著朝歌說出他的過去，當聽到朝歌曾經會活不過十歲時，她驚訝的想來小嘴，難以置信的看著朝歌。
    朝歌蹲在地上，背對著蘇糖，繼續說道：“我的命是我外公和我叔叔的女兒紅衣給的，而我外公在世時，與一些勢力有著血海深仇，雖然我外公死前叮囑我爹娘和叔姨，讓他們不用為他報仇，但這仇怎能不報，是那些勢力讓我外公宗門覆滅，讓我外婆失蹤三十年，害得外公從此心灰意冷，身體衰弱，而我外婆也忍受了三十年的孤單之苦。”
    朝歌越說越傷心，越說越生氣，言語中充滿了戾氣，手中的雜草被他死死的握在手心。
    一抹白色出現在朝歌旁邊，蘇糖俯身輕輕的用兩個纖細修長的手將朝歌握緊的拳頭包裹住。
    感受到包裹拳頭的溫暖，柔軟細膩的觸感，朝歌猙獰的表情慢慢的恢複了平靜，抬起頭看著身邊溫婉可人的蘇糖，朝歌說道：“抱歉，我有些激動了，明明是想開導師姐你的，結果卻…”
    蘇糖搖搖頭，莞爾一笑，說道：“沒事的，你說的我能理解，雖然仇恨會讓你痛苦，但也會鞭策你前進。”
    看見朝歌正在盯著自己的手看，蘇糖俏臉一紅，連忙抽回雙手，藏到身後，然後退到了道路中央。
    朝歌站起身子，繼續向前走著，走了一會回頭問道：“師姐，可以告訴我你的過去嗎？”
    蘇糖看著麵前眼神清澈明亮的朝歌，微微頷首，朱唇輕啟，說出了一個淒涼的故事。
    蘇糖是南洲荒蜀國人氏，家族世代居住在荒蜀國的千翰郡。
    蘇家是當地縣一個很有名望的家族，蘇糖的爺爺蘇闞是一位樂善好施的人，經常接濟鄉裏的貧苦人家。
    在蘇糖五歲時，鄉裏來了一個人，那個人跑到村子後倒在了村口的楊柳下，剛好被從外麵回來的蘇糖父親蘇擲看見了。
    蘇擲將這個人背回了家中，蘇闞見到後，立刻去請村中的大夫來到家中救治這個人。
    過了很久，這個人慢慢的醒了過來，蘇闞趕緊讓下人準備了食物，狼吞虎咽的吃完食物後，這個人臉色稍稍恢複了一些。
    後來這個人在蘇糖家中住了一晚，在這期間，這個人告訴了蘇家眾人他的身份。
    他名為錢崇明，是荒蜀國南鎮藩王的小兒子，兩個多月前，南鎮王錢昌病危，手下大將曹青周趁機謀反，與狼王嚴雄裏應外合，兩個人帶著手下很快殺到了南鎮王府。
    南鎮王府上至藩王錢昌，下至仆役侍女，兩百餘口人被屠戮殆盡，隻有錢崇明因為不在府中才得以逃過這一劫。
    在曹青周清點南鎮王府屍體數量時，發現錢崇明竟然逃脫滅口了，便下令全力搜尋錢崇明的蹤跡。
    之後的兩個月，錢崇明為了躲避追殺，東躲西藏，奈何曹青周人多勢眾，根本不給錢崇明任何喘息的機會，所以他連續不吃不喝跑了五天後力竭的倒在了村口。
    說完自己的身份後，錢崇明跪在蘇闞麵前，說蘇家千該萬該就是不該救他，曹青周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裏，蘇家救他等於是至蘇家於萬劫不複的地步，如果蘇家想自保就把他送出去吧。
    蘇闞笑著扶起錢崇明，說道：“吾兒選擇背你回家，吾選擇了救你，既然做出了選擇，就不會感到後悔，吾對吾兒的善良甚是欣慰。”
    蘇闞幫人幫到底，在天還沒亮的時候，應錢崇明要求，派人將錢崇明送往了鎮南藩王的老對手鎮東藩王那，因為作為錢昌唯一存活下來的兒子，錢崇明的命對鎮東王很有用，鎮東王會利用錢崇明來和曹青周周旋，這樣錢崇明就有機會活下來。
    錢崇明走之前將他腰間的玉牌留給蘇闞，讓蘇闞藏好，並承諾道，若他僥幸不死，日後蘇家可憑借此牌讓他做任何事。
    送走錢崇明後，蘇闞對於曹青周的手下即將搜到村中這件事並沒有太過擔心，還樂嗬嗬的將玉牌遞給蘇糖，讓她拿著玩。
    在蘇闞看來，蘇家在鄉裏頗有聲望，並且平日裏經常幫助村民，每個月還會在村口分發糧食，積攢了不少善德，所以那些看見蘇擲背回錢崇明的村民不會揭發蘇家。
    但蘇闞對於人性還是看的太過簡單了，縱使蘇家平日裏樂善好施，縱使蘇家經常接濟村民，可總有人會對家大業大的蘇家感到眼紅。
    錢崇明被送走還不到兩個時辰，一個村民就領著搜查軍隊來到了蘇府，而這個村民是蘇家平日裏接濟最多的那個人。
    在蘇闞難以置信以及絕望的目光中，蘇家上下幾十口人全部被殺，蘇糖的娘親抱著五歲的蘇糖從後門跑往府外，但村子已經被搜查軍隊包圍了。
    在蘇糖娘親絕望時，一個有些佝僂的男子從蘇糖娘親手中接過蘇糖，並告訴蘇糖娘親他隻能做這麼多了。
    蘇糖的娘親對著這個佝僂的男子連磕三個頭，然後毅然決然的回到了蘇府。
    後來的事，蘇糖不用去想也能夠知道。
    從蘇糖母親手中接過蘇糖的佝僂男子是個孤家寡人，蘇糖隻知道他姓洪，他的媳婦在他年輕時病逝了，而唯一的兒子也因為去河中遊泳不幸溺水身亡。
    所以這個男人成了村民眼中的掃把星，很不受村民待見，這麼多年沒少受人白眼，平日裏蘇家見他可憐，也會施舍一些糧食衣物給這個男人。
    男人將蘇糖抱自己家中，拿剪子將蘇糖的一頭長發剪短，接著又將蘇糖外麵穿著的襦裙和繡花鞋脫掉，換成了他兒子以前穿過的衣服和鞋子，然後又用手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塗在蘇糖粉嫩的臉上，最後將剪下的頭發和換下的衣服全部放到灶台裏燒掉了。
    做完這一切後，蘇糖看著就像一個剛從外麵瘋玩回到家中的野小子，灰頭土臉的。
    也許是因為目睹了蘇家的慘案，受到巨大刺激的蘇糖變得極其安靜，沒有哭，甚至沒有表現出傷心的情緒，隻是安靜的坐在姓洪的男人家中的凳子上，雙眼空洞無神。
    幸運的是帶士兵找上蘇府的那個村民對蘇家有多少口人並不知情，清點屍體時並不知道少了一個蘇糖，所以搜查士兵們也沒有搜村，而是繼續追殺錢崇明了。
    在這之後，給士兵帶路的那個村名被賞了一筆錢財，沒過多久就搬家到了縣城，再也沒有回過村子。
    而蘇糖生活在了男人家中，每天男子外出幹活時蘇糖就一個人待在屋子裏，或者端著凳子坐在門口盯著遠處那個查封了的府邸發呆。
    再後來，村民們都知道了姓洪男子家中有一個“假小子”，也知道這個“假小子”就是以前蘇家的那個千金，但沒有一個村民說破，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對著那戶搬進縣城的人家罵罵咧咧。
    五年後，在蘇糖十歲時，村子裏來了一個人，正是錢崇明。
    錢崇明喬裝打扮後潛進了新鎮南王曹青周的地盤，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當初救他的蘇家怎麼樣了。
    此時的錢崇明被鎮東王委以重任，因為老鎮南王的兒子一天不死，曹青周就不會完全得到民心，那些老鎮南王舊的部下中就會有人不是真心臣服於曹青周。
    錢崇明站在蘇府外，看著已經破敗不堪的蘇府，心中充滿了愧疚。
    一個少女走到錢崇明的麵前，在錢崇明好奇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塊玉牌。
    之後錢崇明帶著蘇糖回到了鎮東王的地盤，將蘇糖安置在自己的府上，並告訴蘇糖有什麼要求盡管提，他能做到的絕對不含糊。
    第二天蘇糖提出了第一個要求，讓錢崇明給養了蘇糖五年的那個男人送去一筆錢，蘇糖知道，她能為那個男人做的隻有這個，如果接他來這裏，他肯定會拒絕。
    錢崇明爽快的答應了這件事，之後的兩年裏蘇糖沒有在提出第二個要求，隻是獨自生活在錢崇明安排給她的那個小院裏。
    兩年後，在蘇糖十二歲時，她第二次找到錢崇明，告訴錢崇明，她想去萬極學院。
    錢崇明再次爽快的答應了下來，但蘇糖知道，即使是錢崇明，想要拿到萬極學院的推薦信也是不容易的，肯定要動用人情去求鎮東王，畢竟他現在寄人籬下。
    錢崇明說到做到，第三天就給蘇糖送來了推薦信，並與蘇糖商議動身去萬極學院的事宜。
    在一切都準備妥當後，錢崇明親自將蘇糖送來了萬極城。
    蘇糖之後就開始了在萬極學院的生活，並在一年後遇到了那個擋在她身前的少年，故事到這裏也就結束了。
    等到蘇糖說完，朝歌還沉浸在這個故事裏久久沒有回過神。
    恢複正常後，朝歌問道：“你爺爺說不後悔救下錢崇明，那你後悔嗎？當初應不應該救他？”
    蘇糖臉色平靜，搖了搖頭，說道：“我爺爺和我爹都不後悔，我又有什麼好後悔的，我也覺得我爹和我爺爺的做法沒問題，我爺爺替我爹感到欣慰，我何嚐不是為他們感到自豪呢！”
    朝歌又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惑：“師姐，你為什麼不提出要求讓錢崇明殺了那戶人家？”
    蘇糖看著朝歌，反問道：“你覺得我為什麼要來武院呢？”
    朝歌看著蘇糖堅定的臉龐，心中了然，沒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