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 008 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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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育才聽得惱了,但似乎也不好發作,隻是慢慢地喝下一口茶,話鋒轉開。
“嘉樹,伯伯平時忙,這幾年也沒到江雨城來,沒關心到,是伯伯對不住你們。這些年,你和嘉樂過得如何?”
張嘉樹微微笑道:“都挺好的。”
“嘉樂她的病還是老樣子?不是說成年以後就能手術了?”
“是,本來該今年手術的,但是醫生說嘉樂身體弱了點,養一年再做,這樣保險些。”
昆育才感歎,“哎,也難為你,自從那場車禍以後,家裏就剩你和嘉樂了,嘉樂又得了這個病。”
張嘉樹還是淡淡的笑著,“嘉樂會好的。”
昆育才一副不忍的樣子。
張嘉樹父母車禍離世的時候,張嘉樹不過才十七歲。父母都去了,唯一活下來的妹妹,卻被突然診斷為“玻璃娃娃”。養家糊口、賺醫藥費、照顧妹妹、完成學業,全成了張嘉樹的事兒。
“我聽說,是沈總在資助你?”
張嘉樹抬了抬眼皮,笑容僵了一瞬,“算是吧,嘉樂的主治醫生,是沈總從國外請回來的朋友。”
“那你還真不該這樣。”昆育才有些責怪。
這樣?哪樣?張嘉樹差點笑出聲。
“昆伯是說,我不該跟沈總對著幹。”
“也不說對著幹。我的意思的,沈總既然能這樣幫你,對你應該是看重的,有些事雖然是公事,但還是要靠私下的溝通。”
張嘉樹靜靜的凝視昆育才,要是抹掉背景,這話說得還真“苦口婆心”,隻是沈智宸將他劃歸為玩物,床上床下肆意玩弄,江雨城有誰人不知,昆育才雖遠在皇都,但畢竟是從江雨城走出去的人,況且圈子就這麼小,不知道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少?
“嗯,我知道了。”他站起身,溫和道:“昆伯,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非但沒上門拜訪,今天還來麻煩你,本該請你吃頓便飯賠罪的,隻是我還有點急事,不知你什麼時候離開江雨城呢?走之前我請你吃頓飯吧。”
昆育才跟著起身,“不要這樣客氣,生疏得很。你要是不忙,我走之前請你。不是,你這麼急嗎,這馬上就中午了,就一起吃個飯再走吧。”
張嘉樹禮貌的微笑,“謝謝了昆伯,我得趕緊去找沈總了,他時間寶貴,你知道的,不比我。”
抬出沈智宸,果然效果堪比祭出尚方寶劍,昆育才二話不說就將他送走。
跨出酒店大門,張嘉樹才發現,天下起了毛毛細雨。這場雨本該前兩天端午節下的,愣是拖到了現在。
張嘉樹忽地輕笑出聲,黑發隨喉中的笑聲顫動。
他沒撒謊,他真的是要去找沈智宸了。押了幾乎全部家當在昆育才身上,豪賭一場,卻輸得一幹二淨。
輸了,還得自救。主動找沈智宸領罰,總好過於沈智宸動手。
張嘉樹自認,就現在的他,拜沈智宸所賜,除了嘉樂,一無所有。沈智宸要罰他,拿他撒氣,他也沒什麼可怕的,死不了就是。
可真到了沈家老宅的山腳底下,他倆腿就像灌了鉛。
雨漸漸地下大了,成了雨簾。
張嘉樹邁不動腳,隻好蹲在路邊,盯著雨水滴滴答答砸在腳邊的一個小坑裏,出神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茲啦”一聲,一個冒著熱氣的車頭停在了他麵前,緊接著,頭上的雨也停了。
“木爺,沈總請您回去。”保鏢撐著傘,蹲下身,不容他置喙便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張嘉樹的燒就沒下去過,這時已經燒得頭重腳輕,聽到“沈總”兩字,卻一爪子就將胳膊上抓著他的鐵鉗子給揮開了。他怔忪的瞧著自己的手,心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回光返照的力量。
“木爺,雨下得大,您還是上車吧。”
沈智宸訓出來人,都一個樣,客氣又霸道。
“等一下,我蹲久了,有點暈。”張嘉樹重新蹲回地上。
保鏢麵不改色道:“沈總說,如果木爺拖延時間,就讓我給木爺說清楚。”
“說什麼?”
“沈總說,眼下他並不在江雨城,木爺想用生病來逃避,早了點,不妨先回沈宅再行鋪墊。”
“……”他不在,你不早說。
鑽進車裏,陷進真皮座椅,張嘉樹方才覺得渾身濕得難受,隻想趕緊換一身幹燥的衣裳,想著想著,就渾渾噩噩的睡過去了。
沉睡間,他覺得自己醒過很多次,但每一次身體都沒給他睜開眼皮的能力。他知道沈智宸回來了,知道孟顥也來了,知道小白靈趴在他的床頭,輕輕喚了他一聲“木爺”,又哭著跑開了,可他就是怎麼都睜不開眼,搞得他自己都以為自己靈魂出竅了。
好在,身體比心更誠實,心想逃,人是真餓,胃酸一浪接著一浪,直接給他拍醒了。
費力地睜開眼,眼前一切都是花的。
五感回歸,耳邊是孟顥嘰嘰喳喳的聲音。
“他就是長得再粉白水嫩他也是個大男人,身體沒你想得那麼弱,我估計他是受了點刺激,所以才沒醒。”
“不過說真的,昆育才這人心可夠黑啊。張嘉樹他老子老娘可是在替他籌備新書閱讀會的路上出的事兒,他請人家幫忙,人家出了事兒怎麼說他也有點責任吧,就算沒責任也該有點良心吧,嘉樂病了這麼長時間,治療了那麼久,我就沒見他到醫院來看過嘉樂一趟,這就罷了,張嘉樹那種爹媽死了都不求他的人,主動上門求他幫忙,他不幫就算了,扭頭還給你通風報信,我要是張嘉樹我他媽也受刺激。”
“……阿宸,你真打算就這樣繼續折騰他啊,你差不多也得了,他不就讓你損失了半塊地麼,你撒氣還沒撒夠?他現在工作沒了,哪家都不敢收他寫的東西,得罪了領導,作協交流還無故缺席,就連作協的職務也被撤了,外頭瘋言瘋語說他被你包養了,傳得鋪天蓋地、有鼻子有眼的,那些人當麵背地的排擠他、嘲笑他,他一個傲氣的男人,現在躺在這兒人氣兒都快沒了,這樣,你還不滿意?”
張嘉樹聽著,又閉上了眼睛。
吵得很,就不能走遠點說,非得當著他的麵撕他的心,他還活著,還是會痛的。
大概是病人的祈盼容易自動加分升級傳之天聽,耳邊吵鬧的談話聲真還停了,一陣咚咚咚的下樓聲之後,留給了他一室安寧。
晚上,張嘉樹摸著咕嚕嚕響的肚子從床上爬起來,感歎,身體啊,你真是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