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渠坐在手術室旁邊的椅子上，回憶著剛剛幾個小時之內發生的事情。
    他在被策朗拽到他們“臨時居住”的地方，如果一個破巷子也能叫做臨時居住的地方的話，刹那，懊悔、痛苦種種情緒翻湧上心頭。在那之前，他無數次幻想過與令玖以雙方再見時的情景，卻沒有一種是令玖奄奄一息、渾身是血，混著那肮髒的小巷裏的灰塵，懷中抱著一個小不點，旁邊乖巧地坐著一個小家夥的模樣。
    如果有一種感覺叫心痛的感覺，那麼呂渠會把那一刻定義為心痛的時刻，比他當初眼睜睜地看著令玖嫁給那個“摩西”還讓人感覺到心痛。
    因為當初參加那場婚禮時，他至少還可以安慰自己：令玖是真心喜歡那個人的。不然令玖那麼一個注重名譽和曾經當著他的麵說過這輩子都不想生小孩的人，不會和自己的前姐夫在婚禮之前就珠胎暗結，背著全世界的罵名嫁給他。雖然令家和策家為了把這件事情的輿論帶來的傷害降到最低，說令玖是為了自己姐姐之前遺留下來的孩子才下嫁給“摩西”。
    但是在現在的社會，像令玖這種霍普人的價值遠比女性的價值高得多，隻要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哪怕是要照顧姐姐留下來的孩子，也不是非一定要嫁給姐夫才能照顧。
    而且當初令玖為了嫁給“摩西”，在一次大型的家族晚會上，當著眾多人的麵起得孕吐反應。據說是被令家長輩逼得無法了，才吐露了自己懷有姐夫身孕的事實。
    不然就以“摩西”的地位，除了一張臉稍微拿得出手，想要娶個霍普人，簡直是癡心妄想。
    所以，他當初真的以為令玖是找到了愛情，所以才會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禮成，並默默地祝他一生幸福。
    剛一開始，呂渠也有過妄念，想過會不會是令玖另有圖謀。因為在結婚之前，他一直都有關注著令玖，他大約知道令玖喜歡什麼類型的人，他……甚至知道令玖的感情史。而僅僅隻是他飛去外地的三個月之內，一切都天翻地覆，他回來的第一件事情是去查看令玖的狀況，發現令家的人個個喜氣洋洋，他一打聽才知道令玖的姐姐在這三個月之內病逝，令玖向自己喜歡多年的姐夫告白，並且和姐夫珠胎暗結。他當初不信，隻以為是路人在給他開玩笑，但他回來發生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收到了令家和策家聯合寄過來的婚禮請柬。
    呂渠這才死心。在他收到請柬並且去參加婚禮的半個月時間之內，他的記憶極度混亂，病情反反複複，每天都渾渾噩噩，現在回想那段時間，他腦海中唯一的印象就是……沒有印象。就像他的記憶刻意地挖掉了一塊一樣。
    後來呂渠思考過，懷疑可能是機體的自我保護機製幹的好事。
    但這段對他基本沒有印象的記憶，卻導致他的手下一度懷疑把自己的老板送去精神病院才是最好的選擇。
    後來，半個月過去了，他等到了婚禮。在婚禮的那天他坐在最前排的觀眾席上，看著令玖婚禮全程一直掛在嘴邊的幸福的微笑。在看到兩個人親吻的時候，呂渠就再也沒有聽到過自己的心跳聲，直到幾個小時之前，就像他那頭瘋瘋癲癲的老鹿又開始亂撞一樣。
    但在那之前，他的耳旁回蕩的一直都是惡魔的絮語和聲嘶力竭的吼叫。催促他把人搶回來；反反複複地告訴他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他甚至為了自己內心那一點可笑的想法徹底消失，從令玖結婚一直到策蜻出生，他天天都偷偷摸摸地摸到令玖家，坐在一棵緊鄰令玖家後院的樹上，隔著重重樹影偷偷窺伺。甚至暗中反複調查“摩西”和令玖的姐姐，可是直到策蜻出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也什麼消息都沒有查到。
    至此，呂渠徹底放棄了。呂渠狠狠地在心中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愚蠢和妄念。然後他決定給自己一個放縱的機會，他隨便找了一家酒吧，可不知道是不是蒼天不打算放過他，他連隨便找一個酒吧喝酒都能聽到人們在討論他的事情。
    呂渠原本打算立馬就走人的，可是腳卻仿佛“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一樣，違背了他的意願。
    之後，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發現了那三個兄弟的碰頭規律，之後每周他都會“消失”一個晚上，聽那夥人聊天，聊完之後再來個酩酊大醉，已經是他的習慣了。
    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令玖家。因為看著令玖幸福地依偎在別人的懷抱裏，他可以忍受半年的時間，但是再多……他就真的承受不住了。
    可是……呂渠把手指緊緊地摳進剛剛劃破的傷口裏，他不應該的……，他應該一直守在令玖家，哪怕那種守望帶來的疼痛仿佛把他的心肝脾肺腎都挖出來，連著神經浸在沸水裏，他都應該堅持下去的，他應該的……
    呂渠簡直無法想象，如果他今天沒有去那間酒吧，沒有狗屎運爆表的遇到了策朗，這一切會如何發展。
    是不是令玖直到在下城區某個陰暗的角落裏死去，他都會無知無覺。
    呂渠簡直無法想象，他的手無意識地往傷口裏又走了一點，他連設想一下那番場景，都覺得仿佛有人在用沾了水的皮鞭抽他的靈魂，或許……，這是他應得的？
    呂渠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