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尋白王朝 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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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稀月,幽幽黑夜彌蓋著整個王朝。
黑紅木建造的宮廷殿內,一大批身穿鎧甲的禁衛軍,從皇室走廊‘踢踏’行來。他們踏著木地板,左手握著腰間佩劍,沒一會兒便到了王上寢殿。
“王,她們跑了!”領頭將領看著王上道。
“立刻去找!給我再抓回來!”一襲拖地龍紋黑錦袍的王道。他邊說邊指抖氣憤地指著他。
“是!”禁軍們應聲,全部出殿。
另一邊,黑柴房內。
一個麵容清冷,疏離絕色,穿著一身桃花漢服的女子,正纖手解著被綁炕床上的幾個女人。
月光入窗,可以看到她們被背靠背坐綁在床中間,幾人年齡都已不小。最小的三十年華,麵容姣好。最大的四十多歲,麵容粗糙肥胖。那位最大的是她的母親。
“唔唔!……”她們嘴中被塞了破布,想說什麼話,也隻是幾個單調的音節。
白妤將她們口中的破布取出,解開了捆綁。耳朵一動,她道:“快走吧,他們來了!”
她拉起了她母親有些壯實的腕臂,推門跑到了昏黑的大院中。她往右準備逃出這個王宮,然鎧甲武裝的禁軍已從左側,還有她們逃出的中側慢慢圍圈了過來。
左右兩側的道路有些花卉盆栽,在暮夜失了所有豔麗,花卉延伸出去的便是出院的半圓拱門。
白妤瞧了瞧右側那拱門,對著身後人道:“快從右邊拱門出去!”而後她將她母親拉於身後,抽出一劍,與要追的禁軍打鬥起來。
刀光劍影中,她袖衣蹁躚,仍是清冷讓人一看就覺有些疏離的麵容。無情緒,隻在她的母親要被禁軍偷襲時,眼眸驀動,快速飛去打掉那禁軍的武器。而後繼續對敵,極力不讓禁軍從右門追去。
然,她雖麵容如此冷離,卻在與人對話時語調平常,如鄰家小妹不嬌作,也不刻意冷淡。
她待人時,如十分平常的普通女子;不語時,卻如冷漠的上仙。她美,她冷,她也善良。她沒有什麼朋友,也許是因為她疏離的外表。
若有人問起,她會告訴她,她隻是習慣了這樣的冷淡,不想刻意言語,不想做過多的表情。因為心底沉壓著不想對任何人訴說的鬱累。獨處才能心安。
不知何時,黑袍龍紋錦服的王上走來,她瞄到了他,他步子走得很慢,卻是一直注視著她。
“還要逃?不可能。你跑不出去的。”他自言自答了一番,顯出他的自信。
她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繼續打鬥。
這位王身材算頎長的,五官也端正,三十左右。百姓會稱他為美男,然白妤卻覺得他長得並不吸引人。是有這種人,長得周正,卻是怎麼都愛不上。
也許白妤能查出他長相的缺點,糾出他不魅人的原因,然現在她並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心情去做。
“拿下!”王見她還不停手,抬手喝令之後趕來的禁軍,一起湧上動手。
很快她便被拿下,劍落地,雙手被反剪推到了王上麵前。她回頭看了眼她的母親,道:“放開我娘!”
“你娘?”王上一笑,抬手,禁軍舉劍。
白妤見禁軍舉劍,已感覺她母親必死,但她還是全力掙紮著往她母親那裏跑。她想去擋下那一劍,或者一起被砍死。
她掙不過去,眼看著她的母親就要被即將落下的劍砍死。她全身顫抖,雙目無聲落淚。嘴微張,唇瓣抖動。如此美人落淚,王上看著賞心悅目。
劍揮,快速下落。
“不要!——”
她心頭劇痛,以為她母親已逃不過這一劫,卻驀見‘哐當’一聲,那劍被另一劍打落。一個人影倏然閃入包圍圈中,抱過白妤飛升了一圈。
反剪她的三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來人穿著一身黑風衣,頭戴了一頂皂紗鬥笠(黑色紗笠),快速撿起了地上之前打去那劍,‘咻咻’幾下便砍傷了周圍許多人。
他沒有要將其全部解決的意思,見周圍已沒有能阻擋他的人,便過去將她的母親也一同抱起,踩地輕功飛上了天。
他像是往著月亮而去,耳邊的風輕拉,露出他笠下棱角分明的俊顏。皎潔月光映照,讓那張白皙的臉蒙上一層幽藍,看來更為光澤神秘。
空中黑漆的三人,望去,就像奇異的天外飛仙。
不知飛了多久,夜寒尋看向下方一處客棧,下降,輕巧落在了客棧門外。
白妤抬眼看了看客棧名,偏頭看向他。他也看向了她,狹長的桃花眼幽深,她能看出裏麵隱含的一絲倔。這是對她的一種不滿。
“伯母,你先在這裏住著,我和白妤要去另外一個地方,過些時日來接您。這是我的勢力範圍,很安全,請放心住著。”夜寒尋對著她母親馬珀道。
馬珀看了看白妤與夜寒尋一眼,答道:“好。”
夜寒尋推開客棧大門,馬珀走了進去,迎麵而來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歲左右。
“您來了,王。”兩人恭敬道。
“照顧好我嶽母,不得有任何閃失。”夜寒尋冷疏聲音道。
“是!”兩人彎腰應道。
而後夜寒尋又攬著白妤走出了客棧,在門口他抱著她再次飛上了天,禦天而行。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在一處茅草屋前落下,周圍都是高大的茂盛樹木,地下嫩綠小草隨著他們落地,被踩倒了一小片。這無疑是片木林,位於一處深山中。
茅草屋方圓一裏是沒有樹木的,隻有鋪滿地的淺嫩小草。一裏之外有堆斷垣殘石,幾塊大石頭上,橫斜搭著兩根參差的圓柱斷木。
像是門牌,又似交界線,與方圓小草共同隔開深山大樹。予茅屋一片開闊,明朗。
夜寒尋已吻上了她的唇,把她壓向自己,圈著她的手在她後背摩挲。
“唔…寒……”她低吟,感受到他在自己口中的強烈,她的體溫升高。加之他的廝磨,她的身體已然生異。
她踮腳圈上他的脖子,回吻,將他的氣息咽下。腹下他的象征已然抬頭,蹭到她讓她一縮。然而他卻將她壓回,按在了上麵。
“寒尋……”
他注視著她,迷離的桃花眼情欲勾人,道:“我要你,白妤。”說完他便又吻上了她的唇,抬腳前進,似要將她推入屋中。
她沒想到他會前進一步,被他長腿絆到,不穩地要向一邊跌去。他立馬攬住她將她帶起,並且緊抱著她將她推入屋中。“砰!”門被帶上。
他旋了一身,將她壓在牆上,抬手從腰上細細撫遍她的全身,而後停在水圓處,輕擰。
“唔!……”她一驚,麵上有些紅。
“白妤,幫我弄……”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熱得燙人,“幫我……”語畢,他修長的手便抓住她的纖手慢慢移向了某處。
“哼嗯……”他低悶一聲,帶著愉悅。
醒神,白妤快速撤開手,並不想這樣幫他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她抱到了床上,幔落,裏麵人影聳動。粉衫與黑衣盡數扔到了床外,地上淩亂。
“啊!……”一道女子驟痛的聲音傳出後,便是男女的合樂。
清晨,第一縷陽光斜射入屋,照得床上潔身的兩人蹙了蹙眉。兩人睜眼看向了對方。
“寒尋……”白妤叫了一聲,移過去抱住了他,窩在他懷中。她是很貪戀他的懷抱的。
“妤…”
“我說過不要叫我單字妤。”她輕出聲,抬頭看向他。
“白妤。”他說完圈住她吻了上去。
此後幾月,兩人都恩愛地在這深山中,日出日落。直到女子被查出懷孕,男子便不再帶她上山看日出。他想要她好好休息。
十月懷胎,白妤終於到了臨盆之際,夜寒尋沒有叫下人前來,而是他自己接生。
“哇哇……”的嬌嫩叫聲,讓夜寒尋展顏。他抱著孩子看向了床上的白妤,揚笑如三月春風。她有些虛弱地回以一笑,看向了孩子。
夜寒尋將他們的孩子抱到床頭,小心放到白妤懷中。白妤接過,靠在床頭,瞧著繈褓中的嬌嫩,開心地笑了。
她笑時,容顏絕美,卻不知怎麼夾著一絲憂傷。她察覺到了,收了笑容眼光轉動:自己為什麼這麼憂傷?
“你怎麼了?”夜寒尋詢問。
白妤看向他,頓了幾秒,淺笑:“沒什麼。”
現今她可以和她愛的人,還有他們的孩子,一起幸福地生活了,還會有什麼不開心呢?她這麼想著,把憂傷抹去,抱著懷中的孩子輕逗。
“給他取什麼名字呢?”夜寒尋摸著俊美的下巴想。
“你決定吧。”白妤瞧了他一眼。
“那好,到時候你不滿意也不能更改哦!”他開心得稍顯幼稚的聲音道。不過還是那麼俊朗,悅耳。
“你取的我都會喜歡……”
男女在屋中交談,不管說的是什麼,總之此刻的他們都是開心的,幸福的。
翌日,白妤湊過去吻上了夜寒尋的唇。床上的他睜眼,圈住她回吻。幾分鍾之後,他鬆開了她:
“今日我要下山,有些事情要處理。”
“好。”她抱著懷中的孩子輕拍。
他穿戴好衣物,握著一把劍,在出門之際,回頭看了眼她。夜寒尋感覺很奇怪,今天他莫名湧上巨大的憂傷積於心頭,可又不知為何。
轉頭,他走出了茅屋,關門下山。
青山綠水中,白雲飄飄之下。茅草屋內,白妤慢慢走動著,輕哄懷中嬰孩。清晨陽光淺照,照著她的美麗顏容。
另一處相隔甚遠的王宮大殿內,龍紋錦袍的王站在殿中央怒斥:“還沒找到嗎?!”
“沒有。”禁軍統領跪地,垂頭搖頭。
“蠢貨!”王背身,看著大殿怒氣直湧,“當初她們明明還沒有逃跑,是誰傳的信息說她們逃跑了?!”說著他又轉回身。
“卑職…卑職不知!”他重重磕頭,埋頭在地。
“蠢貨,蠢貨,真的是蠢貨!朕要你們有什麼用?!”王怒而拍案,看著下方禁軍統領。
“那就不要了。”
不知是何處傳來的聲音,王驚詫抬頭。隻見一人快速閃於殿中,他落地,殿中已無人生還,除了王。
“你你你……”王驚恐地看著他,語無倫次。
“這個朝中隻剩你一人。”他俊朗的聲音說著,一步步向他逼近。
“嗬…你是在說你不是人嗎?”王後退著,極恐反笑。
“我是神!”語落,血花四濺,殿中再無前朝生息。
夜寒尋扔劍,飛升出殿,往山中而去。
此時山中茅草屋內,白妤望著突然出現的幻影老者,問道:“你是什麼人?!”她邊說邊把孩子護於床上,身後。
“放心,我不會傷你孩子。”他站於床頭,冷然地睥睨著床上的她,詭異地隻顯了上半身。
仿佛一圈白色光暈在他身周,圍了一個不規則的圓,隻能顯示圍繞著的一部分,腳是不顯的。他淺藍布素衣,白須白眉,一根木簪紮住白發。背部挺直,手背於身後。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她聽他不會傷她孩子,稍鬆了口氣問道。
“我是天上上仙,來告知你即將消失的。”他看著她,神色絲毫未變。
白妤瞠目:“什麼?!為什麼?”
“你違反了這個世界的規定。你既是狐,又怎能與人類結合。”
“我不是狐,我本來就是人啊!”她怒吼。
“那是你穿越來此之前,現在你的身份就是狐。”
“憑什麼?!我原本就是二十一世紀的人,莫名被弄來這裏,醒來就發現自己是狐了。我什麼都沒有做錯,你們憑什麼讓我消失?!”她雙目猩紅,不忿。
要她消失,她怎麼舍得?怎麼舍得孩子?怎麼舍得夜寒尋?!
要是她突然不在了……他該多傷心?想到他滿世界找自己,尋了數十載白發佝僂,也找不到她。她就頓覺胸口巨悶,悶得她要窒息身亡。
“我說了,你穿越前為人,現已為狐。與人類結合違反了世界規定。你,即將消失。”他仍舊麵容冷然,不帶絲毫感情。
“我不消失!”她瞪著他。
“你決定不了。”
語畢,房間內再無白妤此人,或者說這個世界,乃至整個宇宙都再無此人。
唯有床上繈褓啼哭嬰孩,白紗幔帷輕揚,要遮不遮嬰孩麵容……
夜寒尋回來便隻見床上嬰孩,未見其母。一開始他以為白妤隻是去了附近散心,或摘果捕魚。還有點生氣她把孩子一個人扔在屋中,直到黃昏暮夜也未見她回。
他深幽的桃花眼滯住,抱著孩子站於屋中,呆愣地望著門口,天際。
他放下孩子,出門鎖門,快速飛出尋找。找了幾天,幾夜,幾月,幾年也再沒找見此人。甚至連她母親,他的嶽母也再沒見到……
“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令堂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第二天一早我進屋就再沒看到她了。”
“我們翻遍了整個王朝也沒找到令堂,更沒找到您的妻子白妤……”
夜寒尋坐在茅草屋外那個石堆上,肘頂著膝蓋,無儔唇角一彎,突然笑了。隻是眼中的濕潤卻是那麼地諷刺。
“父王,您怎麼了?”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走來叫道,“您不是說我還有個母後嗎,怎麼沒見到啊?”
夜寒尋轉頭看向他,眼神恍惚,好半天才道:“是啊,你還有個母後……”
“那為什麼看不到她?我想見她。”孩子稚嫩的嗓音道。呆呆地望著他的父王。
“見她……”夜寒尋愣神,深幽的桃花眼滯住,“我也想見她。可是……父王找不到她。”他眼中的‘濕’終於墜下。
滴在青嫩的草地上,連土壤都感覺到了痛。
他望向天邊,那裏落日橙紅,卻照不暖他的心,更照不亮他的笑。那笑下的陰霾與刺痛,看得樹上的鳥兒都憐憫得心碎了。
這黃昏將他的孤寂照得滿溢……
“你不是說……我取什麼名字你都不會改嗎?可現在我想改了。”他牽上唇角,“原來他叫淩兒,夜淩。現在我為他改名,思妤。夜思妤。”
“你肯定會罵我…什麼嘛!思妤不好聽,根本就是女孩兒名!可是,你知道嗎?他是我唯一的寄托。你留給我的,唯一寄托……”
最後一句聲量低微,卻使整個山穀都一滯,道一句:人欲擁,而空抱冷。
他牽起夜思妤回屋之際,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周圍:“我一直想叫你單字妤,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叫,但我現在要叫你——妤。”
可你再不會回來糾正我了……
他回頭進屋,關上門,將夜思妤抱上了床。黑暗中,他頎長的身軀蜷縮著,抑製的淚水又一次淌濕了整個木枕。
白妤最後一絲意識飄蕩在空中,看著屋內那個蜷縮著流淚的男人。她顰眉,下頷無助地顫動,雙目早已被淚水模糊徹底。
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是狐、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來自二十一世紀、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原本為人、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姓亓、我還沒有告訴你離開你非我自願、我還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我還沒有告訴你我舍不得你,我怎麼舍得你?怎麼舍得?……
當夜子時,白妤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她伸著手極力想再碰觸他一次,終歸是徒勞。白光瞬逝,連氣息都不曾留下,好似從未有過什麼。
尋白七十六年,寒尋王——夜寒尋,於憶妻山病逝,葬於其山。其子夜思妤即位,他應諾其父永不改年號,遂未來幾百年王朝年號,始終為——尋白。
寒尋王一生,隻有一位妻子——白妤,再無別妻另妾,成為後世一代佳話。傳說的同時也在為他幾萬個日夜,孤寂地憶妻思妻等妻所悲傷。
令曆來聽者泣之。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