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後，我和冥住在學校裏，整天無所事事，不是抽煙喝酒就是睡覺上網玩遊戲。小飄和一刀他們沒隔三五天就來看我們，和我們逛遍整個城市，到野外去野炊。每天晚上我都會寫些東西寄到雜誌報紙上發表。冥要比我沉悶些。他睜著眼睛倚靠在床頭就能呆上一天半天不說話。有好幾次，我想問他他和小飄之間的事。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不該問。
    春節越來越近了，在厭煩寂寥的日子裏，我經常想到家，這個美好幸福讓人向往的東西。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有家。我越想到我媽我就越痛恨那個我一輩子也無法原諒的遙遠的男人。如果不是他，不知道我的生活會是怎麼一個樣子。
    大年三十晚，我打電話給他，因為我心軟了。我一想到一個年邁無助的老人坐在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前，明知不可能還是癡癡地等著那個沒有承認他的兒子回來和他一起吃年夜飯的畫麵，我就對他產生可憐甚至同情。
    “喂，是我。”我說。
    “喂，是洋嗎，真的是你嗎？”電話那頭傳來蒼老無力沙啞的聲音。那個人好象剛從地下挖上來好幾年不說過話似的，我聽了，心有點酸，有點想流淚。他畢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親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轉念那種感覺即逝。
    我無聲地舒了口氣：“是我。”語氣和以前一樣，冷漠而不可接近，“我不回去了，路遠，坐車我受不了。”
    “哦……在那邊一切都還好吧？”
    “恩。”
    “那就好，我買了很多東西，本打算等你回來弄給你吃的。紅燒肉，你最喜歡吃的！還有……”
    “你多保重。”我打斷他的話，沒讓他說下去。我想起小時侯媽媽給我做的紅燒肉，心裏很難受，很壓抑。
    “恩？唔，我會的。還有件事，小靜兒她其實……”
    “要沒別的事的話，我就掛了。葉伯伯叫我今晚去他家吃飯，等一下他就來了，我得準備一下。”我不想再聽下去，也無法再聽下去。
    “其實她……”
    我沒等他再說下去就掛了。我的頭像被打了一棒般痛，一如半年前一樣。我慢慢地坐下去，腦子裏空空的，周圍一片漆黑，點了跟煙，咬在嘴上就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開鎖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這才發現嘴上的煙已成為灰燼，一陣微風吹過，全飄落下來，落到地上。我還是不想動，一點也不想。
    是冥，他看了我一眼，也沒有出聲，隻把買回來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你沒事吧？”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我接過他拋過來的啤酒喝了起來。我和他誰也沒再說話，宿舍裏一片死寂，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更不知道冥在想什麼。今天是大年三十，兩個沒家回的男人在一起喝悶酒，應該夠淒涼的吧。我實在難以忍受這種悲哀，於是打破了可怕的沉寂：“你進晚去哪裏吃飯？”
    “我幹老爸那裏，也就是一刀的家。”冥一直都和一刀在一起，說起來也是一刀的老爸把他養大的。
    “你呢？”
    “可能去小……”我頓了一下，“校長伯伯家，他和我老爸是戰友。”
    “哦。”
    一刀來接冥時，他死拉硬扯地要我也去，我拚命地抱著床拄才留了下來。冥走了以後，宿舍一下子變得無比的靜，他在是時候，至少還能感覺到兩顆心在跳動，而現在，我的心似乎都越跳越弱了。這個世界是否連我心跳的聲響都容納不了？我不敢再在宿舍裏呆下去，我怕我會控製不住把自己的頭往玻璃窗上磕，我把手機丟在桌子上就跑出了學校。
    我在提款機上提了錢，買了啤酒，煙還有很多吃的東西來到天橋底下。那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快要到新舊交替的時刻了吧，我在鬧抽著煙喝著酒吃著東西。遠處盛開的煙花已慢慢地多了起來，看著那些煙花，我笑了笑，好美啊。手裏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把我的手燙起了個泡，我才回過神來。
    現在不知那些人在做什麼，放鞭炮煙花，下跪祈禱，還是仰望天空……
    那晚我記不得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記得有很多人出現在我的眼前，他們在許多年前曾是多麼熟悉的人啊，他們在對我笑，而去卻淚流滿麵。
    想起的東西既熟悉又遙遠，當我醒來的時候，腦袋似乎已經不掛在脖子上了，空空的昨晚的回憶也已經消逝了。我努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用力敲了敲腦袋瓜，才清醒了些。昨晚吃剩喝剩的東西都不見了，我回頭一看，嚇了一大跳，一流浪漢正躺在離我不遠出！也難怪，是我先搶了他的底盤嘛。也慶幸他不是個女的，要不然至今守身如玉的我那豈不是要遭殃了！我越想越後怕，急忙抓起外套跑開了。
    大地變得溫暖，我也是——畢竟太陽升起來了，不是嗎？
    當我拖著快要散架的身子回到學校打開宿舍門的時候，突地愣了一下。原來一刀、冥、小飄他們一幫人都在。我急忙退了出去，死拉著門不開。
    “喂，你做什麼，昨晚你跑哪裏去了！”
    “你沒事吧？”
    “手機也不帶！”
    “也不留言！”
    “玩失蹤嗎？”
    “害大家擔心了！”
    “差點報警了！”
    “停！”我大叫一聲，“你們什麼也不要說了！是我對不起大家，今天是初一，你們就放過我吧！”等他們平靜下來了，我才敢進去。
    能洗個熱水澡真的不錯，全身的細胞血管都擴張開來，爽死了。要不是考慮到那班兄弟姐妹還在等著我，我恐怕還要泡上三五個小時才肯罷休。
    對於孤獨的人來說，過不過年都一樣，像我這樣身在異鄉的人，在這個時候應該很是寂寞孤單，很是思念家鄉，可我一點都不，不僅是因為我對那個地方傷透了心，而且因為在我身邊還有一幫吃飽了撐著的墮落死黨。
    我們大大鬧鬧地逛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小飄很菲兒這對小婆娘總是熱乎得不可開交，一到像飾品店或者時裝店這些地方，我們幾個大男人就找個地方睡一覺再叫她們準沒錯。一刀和小海一看到美女就忍不住咽口水，所以有漂亮的服務員的地方生意總是很好。冥就比較沉穩，甚至是呆板，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總是默默地跟著我們。我可以察覺到他看小飄的眼神很特別，怎麼說呢，有點癡，有點醉，還有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