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導師考古有一年了，整天東奔西走，腳不著地的過日子。卻芫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多數人想來，女孩家，應該學些文職專業，以後找一份好工作，安心嫁人即可，可她偏偏選擇了許多男孩子都不願學的冷門——考古。現在也二十四歲了，連和男生拉手這種事都沒做過，更別說談戀愛了。父母總是著急，說著再這樣下去可該怎麼辦，而她總是一句話將他們堵得死死的，緣分這東西，要順其自然。
    “卻芫，收拾收拾，明天出發去莫高窟。”導師邊整理桌上的文件邊和卻芫說。
    “知道了。”依舊沒有抬頭，隻是繼續看手中關於莫高窟的考察資料。
    “這次去，應該不會很久，主要是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一下，你說，這古人到底是用什麼材料製成了那些不會褪色的顏料，給壁畫上色的？”導師又陷入了他對於這個問題的思考中。
    “老板，別想了，去看看才知道啊！空想，出不了真理。我看你啊，一生都奉獻給考古了，要是這次連你都查不出來的話，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甘肅敦煌市的地圖冊放好，又將牆角處的考古家夥塞進了包裏。
    導師看了她半晌，“卻芫，不是我說你，長這麼漂亮也不知道談戀愛，難道真和我學，做老光棍嗎？單身的滋味不好受啊！”他搖了搖頭，一副深受其害的樣子。
    “說這做什麼？難道你這個老光棍醜啊？我瞧著就挺順眼的，戀愛這事兒……”還沒說完，就被老板打斷了，接著她的話頭熟稔地往下講，“急不來。”
    撇撇嘴，聳聳肩，卻芫做出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每次都是一樣的話不枯燥嗎？”
    “怕枯燥的人是不適合考古的，你知道。”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將包袱背上身，準備離開。
    “明早六點，辦公室見。”老板見她要走，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知道。”不回頭，和他做了一個再見的姿勢便跨了出去。
    導師其實長得真不賴，高瘦身材，清秀麵龐，戴副金絲邊框眼鏡，笑起來特溫柔。說起來是我導師，其實也隻比卻芫大八歲，今年三十二，按卻芫的話說就是，年輕有為啊！隻是愛情從來不順，到今天還在單身，也不知是要求太高，還是怎麼著。
    曾經卻芫爸媽打電話給他，讓他勸勸卻芫學著談戀愛，他特激動地跑來和卻芫說，“卻芫啊，戀愛吧！”驚得她目瞪口呆，以為他耐不住寂寞，要找這幼苗下手，結結巴巴地回了句，“我、我、我們……不合適……”
    現在想來，其實和他在一起也是不錯的，記得以前就有同學說，導師對她很有意思，她自己也清楚，隻是不想承認罷了，如若和他在一起，就不必整日分開，可以在一起工作、生活。瞧他們現在的樣子，似乎也挺像夫妻的。
    算了，都在想什麼，瘋了真是。甩甩身上的包，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一句，“順其自然。”
    清晨，簡單的和父母交代一下工作去向，就拽著巨大的工作包開溜了，剩下老媽在身後大喊，“卻芫呀！下次換一個包回來，這樣子實在太醜了，會把男孩子嚇跑的！”
    無奈，媽什麼時候都在想把自己嫁出去，卻芫總是會憤憤地想，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和老光棍結婚！可雖說在心裏想著，卻沒有思考過，這種想法究竟是怎麼冒出來的。
    到的時候老板已經在辦公桌前吃早餐了，斯文的吃相，別說，還真挺賞心悅目的。
    “怎麼，看我看呆啦！”他瞟了瞟卻芫，繼續喝他的豆奶。
    “不是，我在想，要是我實在嫁不出去，嫁你也挺好的。”放下包，嚴肅的看他。
    老板聽了卻芫的話，滿嘴的豆奶一滴不留的全噴了出來，搞得滿桌都是，扶著桌邊，不住的咳嗽，憋得滿臉通紅。
    “你家沒桌子啊，整天都在這兒吃！髒死了都！”趕緊拿麵紙幫他把桌上的豆奶汁擦掉。
    “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他忽然抓住卻芫的手，緊張地看著她。
    卻芫沒多想，順口就接，“幹嘛這個表情，當然是真的。你娶不到女人，我嫁不出去，那我們倆就湊合湊合，而且你也不錯。”她認真地點點頭，隨即又加了句，“雖然老了點兒。”拽開他的手，拉下背著的包。
    老板半天沒有說話，眼神卻晶亮。
    卻芫也沒抬頭看他，徑直坐下，翹著個二郎腿，撥弄著手指甲。
    “那我們回來就結婚吧！”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
    卻芫驚訝地抬起了頭，直直地看進他的眼中。
    “我們回來就結婚吧！”
    卻芫是徹底呆住了。
    傻了片刻，幹笑道，“回來商量吧！”拿起包就衝了出去，也不管他是什麼表情。
    坐在開往甘肅莫高窟市的火車上，久久不能平靜，老板那句話的震撼力實在是太大了，卻芫的心現在就像是被彗星撞擊過的小星星，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麵。轉眼看看老板，他還是那副表情，閉目養神。嗨，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本以為他會一直不講話，哪知道就在卻芫好不容易要平靜下來，昏昏欲睡的時候，他突然又冒出一句，“我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這一兩天。”
    心肝啊！嘭嘭嘭地又狂跳起來。
    你就不能讓我安生會兒嗎……
    莫高窟，又名“千佛洞”位於敦煌市東南25公裏處、鳴沙山動麓的斷崖上，是我國三大石窟藝術寶庫。始鑿於前芹建元二年（公元366年），後經曆代增修，今村洞窟492個，壁畫45000平方米，彩塑雕像2415尊，是我國現存石窟意識寶庫中過摸最大、內容最豐富的一座。1987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以前所有對於莫高窟的映象都來自於文獻資料，而當自己真正站在莫高窟的時候，才不得不感歎古人的智慧。如此豐富的想象力，如此卓越的繪畫技術，怎得被埋沒了這麼久。
    工作分配完畢，各人負責一片，老板在另一處，而卻芫在427窟，隋朝的壁畫前。工作時，他們不會講話，所有的問題都是最後總結，現在有想法也隻要記下即可，不必打擾別人的工作。
    看著眼前的這一副副神奇的畫作，卻芫根本無法平靜工作，腦袋裏被姿態各異的飛天充斥著。這一窟繞牆一周，共計108身飛天，皆頭戴寶冠，上體半裸，項飾瓔珞，手戴環鐲，腰裙，肩繞彩帶，皮膚雖然已經變黑，但仍舊十分清晰，有的雙手合十，有的手持蓮花，有的揚手撒花，有的彈奏箜篌、琵琶、橫笛，其姿勢多樣，體態輕盈，飄曳的長裙，飛舞的彩帶，迎風舒卷，周身流雲飄飛，落花飛旋。
    一個上午的工作，就在卻芫的呆楞中度過了，雖然有些浪費時間，但一下子看呆掉總比以後工作時不時的呆一陣好吧！這就是卻芫的邏輯。
    揉了揉昏昏的太陽穴，邁著小步子去找老板。見到他時，他依舊在奮不顧身。
    “為什麼你眼中的壁畫始終隻是色彩的拚湊，而我眼中的壁畫就是一副完整的藝術品？”不解的問他，此時的老板正在研究一塊色彩依舊鮮豔的飛天衣角。
    他在工作時，即使是最精致唯美的畫麵也進不了他的眼。工作，就隻是工作，不會成為其他。
    “我也不懂。”他就著我的手，從梯子上下來，脫掉手中的手套，“但有一副畫，我在研究的時候，看到的是它的整體，而非用來混合它的色彩。”他眼中星光閃爍，異常奪目，一副高深的樣子。
    “哦？還有讓你注意的畫嗎？”
    “有。”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卻芫，弄得卻芫心裏毛毛的，“因為我在看這副畫的時候，看到了你。”
    “我？”驚訝，這人又搞什麼花樣？
    “不錯。你一定知道這副畫，就是那副反彈琵琶的飛天，神采飛揚，天姿絕色，那簡直就是你。”他似乎在回憶，神色沉迷。
    “我還記得你那次的畢業表演。打扮得像九天玄女，反彈琵琶，驚豔全場。”
    有那麼懸乎嘛，卻芫沒有想過。從小就開始學彈琵琶，到現在已經很多很多年了，隻是小時候聽人說，反彈琵琶天下沒幾個人會，自己偏偏就不信邪，於是偷偷的練。其實也沒用多久就學會了，當時還表演給媽媽爸爸看，他們眼珠差點沒驚掉下來，不過那時還小，也隻是小得意了一下就忘了。畢業那年，要秀才藝，卻什麼也不會，想來就隻有把小時候自己偷練的成果又拿出來。
    “別想了，一會兒再陪你去看得了，何必在這兒瞎回憶。先吃飯，吃飯。”猛得推醒了正在沉思的某人，拽起他就走。
    “你怎麼就這麼會煞風景呢？！”
    “就是我的特長！”
    其實她心裏還是很好奇的，不過不能讓老板看出來，不然要說自己得意了，畢竟和飛天長得像，也都會反彈琵琶的，估計這世界上也就自己了，巧的是，自己還是一考古的，有幸和她近距離接觸。盤算著應該和她合個影啊什麼的，卻被老板一個爆栗打醒了，“不能好好吃啊！我臉都被你丟盡了，瞧瞧你周圍的飯粒！”
    不好意思的瞧瞧周圍，好多人都在偷偷地捂嘴笑。
    “你別說，還真像！”隔著手套，指腹摩挲著飛天的圖案，感受著千年前的溫度。
    卻芫又調皮的模仿著畫裏飛天的動作，朝著老板溫柔地笑。
    “何止是像啊，簡直就是依你而畫。”老板喃喃地念著，靜靜地打量著這副飛天和站在他身邊的卻芫。
    確如他所言。
    卻芫心裏也覺得不可思意，可怎麼會這麼巧？
    “導師！”遠出似乎有人在叫老板。
    他醒了過來，忙接口道，“我在這兒！”
    “你先去吧！我再看看，馬上就來。”估計找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然工作時間是不會叫他的。
    老板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牆上的飛天，似乎有些不舍，猶豫了一下說，“好吧！”轉身走了出去。
    目送他離開，想繼續研究這副仿佛為她而作的飛天，隱約中卻聽得耳畔傳來陣陣若有弱無的呼喚，恍惚是自己的名字，“卻芫……卻芫……”一聲接一聲，聲聲都那麼熟悉，聲聲都壓在她心上。
    猛地捂住耳朵。
    心裏恐懼指數嗖的往上狂飆，驚狂地後退，可是那聲音似乎長了眼睛，一直粘著，怎麼甩都甩不掉！
    做考古這行這麼久了，幹屍、骷髏什麼沒摸過，從來沒出過什麼靈異事件，今天是怎麼了？！
    下意識的想跑出去，可腳卻不聽使喚，任她怎麼指揮它，它就像是生了根似的不動。
    “李——！”驚聲尖叫，可卻沒能叫來他，隻覺得氧氣越來越少，呼吸越來越急促，接著就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