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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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學期在無止無休的講評試卷中展開了。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對新的學期下了更大的籌碼。名次靠前的希望保住,名次靠後的希望前移。小班主任是個年輕的英語老師,還經常搞些激勵教學,建議同學們每人都選一個名次比自己靠前的作為既定目標,窮追猛趕,爭取下次考試超過此目標。
但是,再好的學校,再好的班級也會分個三六九等。重點高中的招收政策一般是每班前40名,按入學成績招收。後20名則變成學校創收的重要部分。有錢的掏錢,有關係的找關係。成績落在學校劃的範圍之內的,按分補錢,除此以外,與前40名再無差異。成績差得老遠,卻牌大關係硬的,則一般落學籍在其他普通高中,然後躋身於重點高中委培學習。但往往,這種類型的人,是不太在意自己的成績和學習的,因為不管怎樣,家裏都會安排出路。又由於家庭條件優越,見過玩過的也比別的孩子多,心思自然更加散漫。坐在夏至後麵的林清淵就是這樣一個典型。
80年代的小孩上高中時比不得現在的90後,有龐大的網絡做最堅強的後盾,從而緊隨各種時興風尚。那時候,大多數男生女生穿的打扮的還是普普通通,在重點高中,偶爾有一個化濃妝的女生,便會來個萬人空巷之類。不過林清淵同學,永遠是一幅光鮮幹淨的樣子。卡其色的休閑褲,深棕的休閑鞋,少數同學能叫得上名字的T恤和夾克,都令林清淵一踏進這個班級的門,就顯得不同凡響。但重點高中的學生,不但不太重視著裝,相反,對過於講究的人,會抱以無限挑剔的態度。幸好林清淵待人熱情,說話麻利,才索性與班裏同學相處不錯。
夏至,林清淵,還有班裏幾名男生女生,家都住在學校的東邊,所以,開學不久,他們就開始結伴騎自行車回家。學校的晚自習是夏上三伏,冬上三九,統統十點下課。一群人一起回家,也是一種防賊防劫的好辦法。夏至那時候了解到,林清淵的爹參加了中國現代史上一場著名的自衛反擊戰爭,所以官場上走得極快。林清淵從小就有畏爹症,長大了,他爹沒時間管他,反而自得其樂。夏至有點咋舌,自己的爸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宦,不過怎樣都不可能放手不管自己,每周例訓都是要進行的。。。
林清淵在第一學期隱藏的很好,還偶爾和同學們討論一下幾何問題,到了下學期,就原形畢露了。上課睡覺,下課傻笑,偶爾叫上同階層的哥們喝酒,經常接待外校混混來訪。終於,在一個春意盎然的早晨,班主任忍無可忍的當著全班的麵敲醒了遲到後繼續在課桌上熟睡的林清淵。林清淵揉了揉眼睛,一副委屈的樣子,說:“老師,我爸我媽都出差了,既沒人給我做早飯,也沒人叫我起床,我饑寒交迫阿,隻好睡覺了。。。”小班主任愣了一下,想笑又覺得不能喪失了威嚴,繃了一會,嚴肅地說:“你想個辦法吧,找個同學叫你起床,早點到學校食堂吃早點!”
課間,林清淵趴在桌子上捅了捅夏至:“小至阿,你這周早晨叫我吧,要不然我天天被老大罵阿。”夏至想了想,自己是班裏的骨幹、先進分子,有句話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而且其實也費不了什麼事,於是痛快地答應了。
林清淵嘿嘿一笑,說:“今天下學請你吃羊肉串。”
夏至是個好學生,心想:幫助同學不求回報的哈,於是搖了搖頭:“不用啦。”
林清淵閉了閉眼,“那算了,你也夠胖了。”
夏至想都沒想,掄起書來,對著林清淵的頭就是一記。林清淵一下子坐起來,捋了捋亂了的頭發,哈哈一笑,又趴下了。夏至看著林清淵被揍也要保持形象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轉頭瞬間,突然瞥見過道對麵一米之隔的李蒼宇,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夏至一愣,再看,李蒼宇和齊文廣正肩並著肩共背《赤壁之戰》,兩個人搖頭晃腦,笑眯眯的向她看來,鄭娜也在那跟著左右亂晃。夏至想:我大概產生幻覺了,不好,最近太疲勞了。
高一就在漫天的數學題、物理題和古文語法中度過了。夏至還沒來得及仔細想想,為什麼李蒼宇總是冷冷的瞟她一眼,也沒來得及更討厭一下依然粘人的鄭娜,就陷入了她此生轟轟烈烈的一場暗戀大戰之中。
和千千萬萬的少女一樣,夏至從很小就開始迷戀帥哥。夏至媽說,夏至五歲的時候,隻瞟了一眼爺爺每天看的電視劇《射雕英雄傳》,就時不時的跟老媽要小王爺楊康。但奇怪的是,除了標誌、標準的帥哥以外,夏至還對一類長相情有獨鍾,那就是彼時的薑大衛,此時的周傑倫。當夏至以一貫積極的態度,無限熱情地投入到班級女籃的訓練中,又無限迷戀上籃球之後,在觀看一場學生聯隊對教職工聯隊的白熱化大賽時,突然發現了一個個子不高,長相頗具薑周風範的男生。此男生動作之靈活,速度之敏捷,攻擊之猛烈,與隊友配合之流暢均給夏至留下了非凡無比的印象。終場的哨聲響起,夏至抹了一把口水,從此,開始了對此男生無限迷戀的生活。
學校隻要有籃球賽,不論是比賽,表演賽還是練習賽,就會有夏至執著的身影。
比賽不管是哪個年級的,隻要有此男生上場,助威,或是裁判,就會有夏至追隨的眼神。
夏至對每天中午例行的“跑飯”更加積極,因為他們兩個班的桌子挨得很近。
夏至對每天最厭煩的課間操莫名的好感起來,搶了女體委的工作去點高三年級的人數。。。
夏至後來發現,此男生不僅打籃球,還打排球,踢足球,吹小號,樣樣做得好。
夏至後來發現,此男生經常在下操後,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等待回教室的時候,往正在發育的小樹上抹一把鼻涕。
夏至後來在圖書館上自習無意中坐在此男生附近,渾身冷汗,魂不守舍的時候,聽見他講方言。
夏至後來在相思達到萬劫不複的時候,居然想到了找小班主任談談。班主任說,感情是需要沉澱的,沉澱了之後,你才知道是真感情還是假感情。並給了她一本當紅讀物《花季雨季》。夏至其實根本沒聽懂,但在多年之後,看了美劇《Friends》,學會了crush這個詞,她才終於明白了小班主任的良苦用心。
有一天,學校突然調整了對兩層食堂的分配方案。原本在二層用餐的一部分班級被調整到一層。俗話說:民以食為天。人可以一天不運動,但不能一頓不吃飯。夏至因為這次調整失去了每天例見偶像男生的機會,變得神魂顛倒。當夏至又一次靠在高淑雯肩膀上嘮哩嘮叨的時候,高淑雯忍無可忍的揪住夏至的手,衝進樓道,奔上了教學樓三層。
夏至惶恐起來:“你要幹什麼!”
高淑雯邪惡的笑了:“看你快不行了,帶你來看看他呀。”
夏至忙用手去捂高淑雯的嘴。兩個人扭扭捏捏在滿樓道三年級人的注視下,從一個樓梯口走到另一個樓梯口,沒有看到想看的人,夏至卻覺得被所有人看到了心裏想的,她窘極了。
高淑雯有點不屑,她挽著夏至的胳膊,問:“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要跟他表白麼?”
夏至臉上正燒得一片紅雲,聽了這話,腦子裏的火山“嘭”的一聲噴發了,勉強思考之後,她不確定的搖了搖頭。
高淑雯“嗷”的一嗓子喊出來,夏至又去捂她的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淑雯有點生氣,她對夏至追“星”的態度,從支持變為了諷刺。然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把這個隻有兩個人知道的小秘密意會給了齊文廣。夏至從此就有了小小的麻煩。
一日,午飯後,因為上午的老師沒留什麼作業,班裏一堆人一起到排球場打球。夏至正在那裏活蹦亂跳的滿半場奔跑,一個一身藍色運動服的學生慢慢的向這個場子走來。這身標誌性的衣服令夏至的心跳突然停止了,然後又劇烈的撞擊起來。此男生走到對麵半場的端線處,接過一個人手裏的球,拋向空中,一個漂亮的起跳,一計漂亮的叩擊,球朝著夏至呼嘯而來。夏至忙並起兩個手臂去墊,球打在左臂上,飛了。夏至跑了老遠去撿球,再回來時,藍運動服已經不見了。隔著網子,是齊文廣幸災樂禍的臉:“夏至,想啥呢?”
從那以後,隻要夏至坐在窗子前,伸著脖子看操場的人群,隻要齊文廣發現了,就會湊過來說:“夏至,想啥呢?”高淑雯非但不幫夏至,反而咯咯咯笑得開心。夏至伸出細長的手指:“你們,你,還有你!!!”
新年了,每個班級火熱朝天的開著自己的小班聯歡會。剛剛從學校新年音樂會上再一次聆聽了鼓樂隊的合奏,目睹了偶像的風采,夏至悲哀的想,人家如果畢業走了,我該怎麼辦啊。完全無心思看班支書呂伊和林清淵在講台位置熱情洋溢的開場白,夏至掰過正扭著頭和同學大侃特侃的高淑雯的臉,準備訴苦。這時候,第一個節目已經開始了,林清淵從側麵走過來,哈腰在夏至書桌麵前,示意夏至離近點。林清淵這天穿了一身西裝,打了從他爹那裏偷的領帶,頭發抹的油光鋥亮。夏至看著他煞有介事的樣子,笑了起來。
林清淵擺擺手,遞給夏至一個隨身聽,說:“傻笑啥。我要錄聯歡會,把錄音機放你這兒,看著點兒,別倒了。”
夏至點點頭,說:“行。就是個主持麼,大冬天的,不怕凍死阿。”那時候的學生們穿得很多,夏至也總是套兩件毛衣。高淑雯就是開聯歡會的時候,也沒扒掉她的羽絨服。
林清淵笑了一下:“不冷。”揪了揪平整幹淨的襯衣領子,“蠶絲棉的,其實很厚很暖和。你摸摸。”
夏至看到呂伊正站在門口著急的衝他們打手勢,於是推了林清淵一把:“這個節目快完了,要串場了。”
林清淵“哦”了一下,按了隨身聽,走了。
夏至掐著高淑雯的胳膊,小聲說:“你這個變態。”
高淑雯眉毛一挑:“噫,此話怎講?”
夏至心裏想笑,說:“你這次小測比我分高!”
高淑雯一愣:“瘋了吧你,我以為什麼事呢。”剝了一個桔子,給了夏至一半,“你其實不是想說這個吧。你剛才看鼓樂隊演出,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夏至一下被說到痛處,伸手去掐高淑雯的腮幫子:“你還敢說,都是你告訴齊文廣,然後你倆一起嘲笑我!”
聽見齊文廣的名字,高淑雯的眼神柔和起來:“我沒有,你那次跟著版社搞什麼人物專訪,你采訪了你偶像,還發表在校報上,齊文廣看見了。”
“看見又怎樣啊,我是人物版的版主,我采訪個風雲人物,寫篇報道怎麼了。我采訪學星學姐的文章,你們不都也看到了!”夏至義憤起來。
高淑雯嘴裏塞滿了桔子:“那你讚美之詞寫得太明顯了唄。那天齊文廣看著報紙笑,我過去一看,隻唉了一聲,他就明白了!”
夏至把手裏的桔子皮塞進高淑雯的領子裏,咬牙切齒:“你們倆倒是心有靈犀阿。。。”
正說著,遊戲節目開始了。主持人們讓女生都坐在夏至和高淑雯這一側,男生坐另一側,兩組比賽。一組說歌名,一組必須唱,唱不上來就要遭到懲罰。對麵的男生說了一個極其生僻的歌曲,女生們麵麵相覷,還沒來得及討價還價,男生們的桔子皮和瓜子皮就從天而至。女生們狂叫狂笑著躲進自己的大衣裏,謀劃著反擊。
“陣雨”過後,夏至趕緊從衣服裏出來,看了看小錄音機,居然還好好的神氣的頂著一片桔子皮站在那裏。本來還想和高淑雯說說自己的想法,本來還想問問她和齊文廣是不是兩情相悅,但接下來轟轟烈烈的對歌完全牽扯了夏至的注意力。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很多情緒,很多心思,隻能在特定的時候講。過了那個時候,即使人沒變,即使心沒變,但天氣變了,環境變了,氣氛變了,就再也沒機會講了,或是再回首時,已惘然。
接下來是齊文廣和李蒼宇的相聲節目,從第一年開始,這就是班裏的VIP節目。李蒼宇又一反常態的掛著笑臉,完全匹配了熱烈的新年氣氛。
聯歡會散了。住宿舍的同學留下來打掃教室,班主任特意囑咐讓住校外的同學趕快回去,太晚了要注意安全。高淑雯,李蒼宇還有齊文廣一邊掃地,一邊大聲唱著剛才對歌刨墳一樣刨出來的革命歌曲《閃閃的紅星》。
夏至想,自己怎麼也是個班幹部,就這麼走了不太好吧,但是一群人還在等自己。
發呆間,李蒼宇已經掃到了她的鞋。李蒼宇掃了兩下,頭也不抬地說:“好狗不擋道阿。”
夏至有種小小的被冤枉的感覺,揚起手臂,像小學時一樣,“咣”的一聲雷在李蒼宇的背上。這種除暴的感覺,實在是很好。
不過,聲音太響了,高淑雯和齊文廣嚇了一跳,站直了看向這邊。另外一些同學也停了手上的活兒。
李蒼宇直起身子,一手拎著掃帚,一手伸到後麵去揉背,有點懶洋洋的看著夏至。
夏至有點不知所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後來隻好說:“你,你頭發裏有瓜子皮。”
李蒼宇撣了撣頭發,然後,拍了拍夏至的肩膀:“鍋蓋,你幫我捶腰的想法我心領了,不過天晚了,你早點回家吧,不要被人綁架了,賣到農村,生個十個八個。。。。”
夏至的臉扭曲起來,拳頭攥起來。高淑雯和齊文廣笑得直不起腰來。
騎著車子奔行在回家的路上,夏至的心又有點沉重起來。剛才瘋玩的喜悅,慢慢又被偶像男生的臉替代,20多分鍾的路程變得遙遠起來。林清淵從後麵騎過來,說:“錄音帶要不要,給你複製一份。”
夏至還在思考,後麵幾個同學打著尖利的口哨聲衝過來,為首一名叫張雪的女生帶了林清淵的胳膊一下:“快,撒把,比賽。”另一個叫肖劍的男生喊:“誰也不許作弊阿!!夏至負責監督!”夏至心說:還不是看我撒把技術差,不讓我一起比賽,切。
不過,看著他們騎遠了,夏至心情莫名的好了一些。平時,這些學生是斷不會這麼放肆的,一個新年,把年輕人年輕的心都激活了。若不是每天有老師家長念叨高考,他們的生活也許會和那些所謂的普通學校的“混混”一樣熱情洋溢吧。夏至慢慢的騎在後麵,想:反正不著急,前麵一個紅燈,他們都得停。果然,幾個車輪子的路程後,看見他們全堆在紅燈下的白線處,每個人騎在車上用腳支地。張雪裹著林清淵的圍脖,林清淵頂著肖劍的帽子。黑色的夜裏,每個人的頭頂騰著一團團的白氣,輝映著原本孤單的路燈,照耀著看不清方向的道路。笑聲,累了的喘氣聲、咳嗽聲,在無限的空間裏交織回響,甘醇美好。
很快,考了試又放了寒假。夏至正在家裏攻堅新學期的課本,突然接到了林清淵打來的電話。寒暄後,林清淵沉吟了一下,說:“我剛找時間倒了一遍帶子,好像錄下來你和高淑雯的對話阿。”
夏至有點莫名其妙,想了一下,頭突然嗡的一下炸了,“怎麼可能?我們聲音很小的!”
林清淵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原本想,也許夏至會問“你聽到什麼?”或是罵他兩句,結果夏至卻有如此的反應。林清淵覺得有點好笑:“你沒看見錄音機上綁了個小麥克,效果很好的,你沒看見?”
夏至急死了,拖著哭腔說:“明天不是咱們班領成績麼,你帶給我!!沒收了!!不許複製!!”
林清淵還沒來的及告訴夏至,他和他的死黨肖劍把磁帶聽了3遍,也沒來得及告訴夏至,其實他根本聽不怎麼清楚她們兩個說的是什麼,夏至就匆匆掛了電話,一邊鬱悶去了。
這盤磁帶,就這樣,沒有任何副本兄弟,並永遠的失去了問世的機會,被塵封在了夏至的抽屜裏。多年以後,林清淵和肖劍都似乎遺忘了這件事情,就連夏至,也幾乎忘了磁帶的內容。小小的磁帶,變成了他們記憶中的一片灰塵,一片明媚的灰塵。
高二下,夏至的周記統統是對即將離開的高年級校友的不舍。除了那次采訪,夏至依然沒什麼機會跟她的偶像說話,更不要提什麼表白。倒是當時陪同偶像出席采訪的偶像好友,和夏至打得火熱。
人的感情就是這麼的奇怪。豔陽高照下,夏至站在高考成績榜前,看著每個師兄師姐的成績,一直看到偶像男生的,一直到得知他去了江浙著名的大學後,心中竟沒有一絲掛念,她的周記裏也沒有出現什麼原來害怕出現的“緬懷類”文章。整整一年的暗戀結束了。以那個火熱的夏天為起點,夏至邁入了火熱的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