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胤給我的印象一直是表現得極為珍惜疼愛我這個女兒的，特別是那日相認之時的老淚縱橫和絲毫不計較我淪落風塵的氣度還是讓我有了一番對身為人父之人的感慨。
    可是今日再見，讓我在短時間內便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覺，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叫你跪就跪，不需要理由。”高胤再次開口，滿是怒意和鄙夷。我看著他那嫌惡的神情，突然明白高胤是為了董損的事情在遷怒於我。好吧……我承認董損被天微劫走是因為我的緣故，但我與高胤的關係是父女，為何高胤的反映讓人覺得他是很不情願救我的樣子？若不在意我的清白死活便可不救，既然他決定救我又怎會對我露出這番厭惡的神情？
    “我若是不跪，爹要耐我如何？”想當日，我也是這番挑釁的口氣與高胤說話。
    “這裏是丞相府，由不得你放肆。”高胤一臉高高在上的表情，有點狗眼看人低的意思，而他的這句話突然讓我開了竅——這裏是丞相府，我回了家卻也是進了賊窩，或許我這的人就命中注定不能擁有一個正常的家，高胤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怕我還有法子和他對著幹了。原來那日的慈父之相是裝出來的，看望重病臥床的娘這個理由估計也是編的，高胤無非就是想把我拐進丞相府，然後將我軟禁起來。難怪離焰執意要帶我走，他是看穿了高胤這老狐狸的詭計，不過為何離焰會中途變卦這又是我不得而知的了。
    我不和高胤廢話，抱著雙臂優哉地看著他。輕功我不會，但一般打打架還是沒問題的，何況我現在身上暗器毒藥充足，拚一下的話應該也過得去。
    “來人，拿鞭子。”高胤撕扯著喉嚨命令，喘息間嗆咳了兩聲，大概又是怒氣攻心了。
    “爹爹，您已經年紀一把了，老為某些事費心，小心壞了身子無福消受可不劃算啊。”我訕笑著說道，既然他已經扯破臉擺明了是為了利用我了，那我也不必再同高胤客氣，隻是我疑惑他究竟要我何用。
    “反了，反了，給我打，狠狠地打。”像高胤這樣的顯然是聽慣了阿諛奉承的話，隻是一兩句不敬之言語很容易就將他激怒了，此時他正捂著胸口不斷咳嗽。
    我看了一眼一小跑而來的小卒手持的褐黃色馬尾鞭子，無奈。又是鞭子，看來我的偶遇總是這樣老套，千變一律的劇情。小卒聽了丞相的命令，似得到大權一般一臉興奮昂然。他用他那雙綠豆般小的眼睛看我，盡是猥瑣之色，隨後甩手舞動鞭子，於是馬尾鞭便像毒蛇一般朝我呼嘯而來。
    我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人家都欺到頭上來了那當然就不能人氣吞聲了。我將手探進腰帶就要有所動作，忽然眼前明綠色一閃，然後便被一人從正麵嚴嚴實實地給抱住了。因為這個變故我沒能及時出手。蛇鞭落下正打在護我之人身上，我明顯感到此人身體猛烈一陣，雙臂上所承受的壓力瞬間加大。
    “憐兒？”一鞭過後鮮血淋漓，高胤不嗬斥憐兒退下，卻也無停手的意思。憐兒吃痛，但死抓著我不放，我微震，生平第一次被人護在身後，此人確是這個丫頭憐兒。
    “憐兒，放手。”
    我欲將她推開，但由於距離的關係，讓我使不得力。憐兒不肯鬆手，我近距離看著鞭子落在身前纖纖素背上，抽離之時綻起一串血花，濺了我一臉，還有一滴順著睫毛滑進眼睛裏，望出去便是一片血色。
    我暗暗歎息，看來憐兒這丫頭真是跟我跟到心裏頭去了，那日之言語也並非是口是心非。隻不過憐兒想要護我，而我卻並不需要被她保護，她自己跑過來受罪，是自討苦吃。
    我後退一步，憐兒掛在我身上進了一步，她似是渾身沒了力氣，隻是憑著毅念要強抓著我。我扯著她的手臂，欲將之甩到一邊。
    “小姐……”憐兒貌似痛到極點，臉色參白，唇卻豔紅，她從咬緊的銀牙中擠出幾個字“不可以讓他們知道。”
    我先是一頭霧水了一下，很快便明白過來憐兒所指的大概是我那些用毒用暗器的底子。我思索了一瞬，片刻之後大喊一聲“住手！”
    烏鴉鳴叫兩聲，該落下的鞭子依然落下，沒人鳥我。憐兒本還有氣力掛在我身上，現在卻幾乎是由我抓著她的手臂支撐她的重力了。
    我見高胤一臉陰沉不發一語，使鞭的小卒滿臉興奮不但不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勢頭，於是我抽出匕首抵在脖子上再次大呼“給我停手！”
    或許是被我的氣勢所震，或許是那並不怎麼耀眼的匕首嚇到了他，兵卒當真不動了，他瞬間變臉，唯唯諾諾地看向高胤，似是想詢問接下去該要如何辦。
    “你們再虐待憐兒，我便自盡！”我將匕首逼近幾分，感到冰涼的尖端壓迫進肉裏。高胤大概沒料到我會從剛才的桀驁挑釁一下子變得如此剛烈拚命，一時也懵了。
    “爹……憐兒自幼跟在女兒身邊，情同姐妹，況且憐兒伶俐聰明，也為爹爹做了不少事情，今日之事本就與女兒一人有關，為何要將憐兒也牽扯進來？”我一手握刀，一手扶著憐兒靠在我身上，兩眼哀怨淒涼地看著高胤，繼續道“爹爹，您不是一直最疼愛女兒的麼？您不是一直尋著我回家麼？為何現在女兒回來了，卻絲毫感受不到您的慈愛了呢？”
    或許是我說到了重點，亦或者是高胤還心存一絲愧疚，我很明顯地從高胤的老臉上看到了心虛的神色，他泛著精光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遊移開去，好幾次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方才女兒被孜夜天微輕薄，心裏也怒得很，所以才頂撞了爹，女兒知錯了，請爹爹責罰。”
    我見形勢有轉機，便維持著姿勢不變娓娓道來。這是一個台階，如果高胤明智點的話這件事情就到此打住吧，反正我料定他要留著我的命來利用，絕對是舍不得我掛掉的，大不了大家到時候掙個魚死網破，要罰可以，但要我給他下跪道歉，門都沒有。
    “罷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高胤微一擺手，頗有威嚴的樣子：“來人，送小姐回房。”
    四名兵卒圍了上來，我扶著半昏迷狀態的憐兒在眾人的監視下緩緩走回房中。在快進房門之時，我回頭再看了一眼高胤，他眼神有些恍惚，皺紋橫生的臉上滿是難掩的疲憊之色，仰頭長歎，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