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47章 **皆被前緣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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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盞茶功夫,我手臂酸麻難耐,正欲掙脫繩索,珠簾“嘩”地被挑開,晴嵐幾個箭步過來,一手抓住我的頭,向後一扯,同時一把雪亮的匕首橫在我的咽喉處。追來之人一刀劈出,仿佛一道白線閃過,珠簾被刀氣絞的零碎,紛落之際,齊朔橫刀相向:“放了小姐!”
晴嵐冷喝一聲:“站住!四郎呢?”齊朔不語,眼中閃過狠決之色,我不欲晴嵐折命與此,刹時震斷繩索,一手輕輕拿捏住她的手腕,帶離我的咽喉,另一手接過她脫手的匕首。我慢慢站起身,晴嵐身體跟著彎曲,痛的直冒冷汗。我一甩手,匕首直插回她靴間,向外一送,晴嵐“噔噔噔”連退幾步,直至抵到牆壁。
齊朔難掩驚愕之情,朝我半膝跪下,道:“小姐。”我點頭示意他起來,揚聲叫道:“四郎!”前方暗處傳來一聲輕笑,跟著亮起了火折子。沐花卿一路點燃壁上燭火,照清了屋子原貌,卻是一間再簡陋不過的石室。因前車之鑒,我不敢怠慢,走到入口處,恰是月上中天,我回眸笑道:“有什麼恩怨我們還是到地麵上解決吧。”
沐花卿了然一笑,過去扶起晴嵐,關切道:“沒事吧?”晴嵐撲到他懷裏“嚶嚶”哭起來,沐花卿小聲勸慰她幾句,將她攔腰抱起,走過來。晴嵐一手攬著他的脖子,一手揪著他身前衣襟,哭得梨花帶雨。
方走過齊朔身旁,晴嵐一手閃電般地滑向靴間,摸了匕首,反手刺入沐花卿胸膛。隻劃破衣衫傷及皮肉,卻是不忍心了,拔出匕首,隻沾了兩、三點血漬。沐花卿長歎一聲,放晴嵐下來,奪過他手中匕首。晴嵐哭泣:“四郎!”沐花卿掂掂匕首,一手攬她入懷,一手卻毫不留情地將整把匕首插入晴嵐的腹部。
他撒手,晴嵐無力地倒下去,半趴在地上,似已傷心斷腸:“四郎,你好狠的心腸!”她掙紮著坐起,看一眼身上的傷,橫臂擦了擦唇齒間奔湧的鮮血,愴然笑道:“四郎,你竟是想要殺死我的。”她臉上的紅梅在血汙中顯得越發妖嬈,卻漸露灰敗之氣。
晴嵐含淚道:“當初我被賊人毀了容貌,一心尋死,是你救了我,你說你會治好我。你備下重禮去求虛家,他們不答應,你就跪在他們家門前,從此世人才知那風流倜儻的沐家四郎也是情深義重之人。你白衣勝雪,一跪就是三天,任塵埃後麵,路人指點。我哭著拉你走,我說這一張臉我不求了,毀了就毀了。可你說不成!後來虛家終於應承下來,在我臉上紋上紅梅,還我容貌,我以為你會娶我的,可你沒有。我一氣之下跑去風煙閣,你二話不說就買了整座風煙閣送給我。後來你成了親,你帶玉連城來見我,因為我說過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歸於玉家。有人向你索要魅影刀,他報出我的名號,你雖從未見過他,還是將貼身兵刃給了他。四郎,你愛護我縱容我,可你一腔眷顧就是為了要讓我死在你手裏嗎?”
這一番話任鐵石心腸也該有一分動容,沐花卿卻麵色愈冷,他踮腳碾碎一粒珠子,漫不經心道:“你從何處習得‘指間蓮花’?”晴嵐刹時驚慌失措,末了,一頭伏在地上,嗚嗚痛哭。
沐花卿麵上浮現傷痛之色:“這世上會‘指間蓮花’的隻有夜如初,楚鴻,我。師父隻教過我一個人,我也不認為你會有福分讓楚鴻另眼相看,如此,便隻有一個可能了。”“她已經死了!”晴嵐突然淒厲大叫,她反手撐著地麵,仰望著沐花卿,忽然就笑了,隻是那笑容在滿麵血汙中略顯猙獰,“四郎,雲瑛她已經死了。死了,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就是你再也看不到她,聽不到她,感覺不到她!你為她傷心,難過,落淚,都是徒勞的,因為她死了。四郎,一個死了的人你還如此眷顧,我活生生在你麵前,你卻可以視而不見,四郎!”
她癡癡笑了兩聲:“四郎,是不是我死了,你也會如此懷念與我?”
“不會。”
沐花卿吐出冷冰冰的兩個字,晴嵐體內氣血翻騰,連連咳血,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血人,她斷斷續續道:“是……我是挖了……挖了她的墳……誰讓我向你……求了……求那麼多年你都不肯給我……指間蓮花……多少人夢寐以求,你竟拿去給她陪葬!!!哈哈哈……四郎,你瘋了!!!”
當晴嵐說出是她挖了雲瑛的墳時,沐花卿合上雙眸,一同掩住了那深入骨髓的痛:“雲瑛死之前讓我照顧與你,若非如此,你之死活與我何幹!”
“走!”
齊朔暮然大喝,一個箭步奔到沐花卿身旁,一掌擊在他身上,沐花卿借勢掠過來,同我衝出石室,與此同時,晴嵐拚盡全身力氣,向地上摔了一枚珠子。石室合攏,接連的爆炸聲輕易淹沒了晴嵐淒厲的一聲:“雲瑛!”整個地麵都在晃動,沐花卿扯著我倉皇逃離,直奔到遠處山坡才歇腳,回望,那石室所在的地麵已經塌陷,下沉。
沐花卿見我神情呆滯,低聲道:“連城,你若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吧。”我冷冷看他一眼,道:“我為何要哭?世間安得雙全法,偏他齊朔落得一個情義兩不負!”沐花卿苦笑一聲,道:“連城是在怪我呢,齊朔死了,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難過。”
未料他還能安然說出此等話語,我悲憤莫名:“三年前我遇到沐小樓,她求我讓齊朔離你遠遠的,她說早晚有一日齊朔會死在你手裏,我以為她是危言聳聽。可如今開來,她是說的真是一字不差。可笑當初在奈何陣外,還是我跟齊朔說,四郎身處困境,你去尋他,如若可能,多加照拂!”
沐花卿眼神明滅,半晌,冷笑道:“齊朔有愧於我,如今他為救我而死,死亦瞑目,連城又何必多管閑事!”他拂袖而去。我無可奈何,席地坐了,冷月高懸,孤寂燎原。
天蒙蒙亮,我回到品玉城,一進城門便感覺到一陣肅殺之氣。早該人聲鼎沸的大街卻詭異的不見半個人影。秋風漸起,樹葉“沙沙”作響,走過一個巷口,瞥見一身青衣,我猶豫半晌,走過去。
沐花卿一手背在身後,含笑靜立,臉上像敷了一層粉,嬌豔異常。他待我走的近些,半傾過身,附在我耳邊,媚語誘惑:“乖,叫聲四哥來聽聽。”我後退一步,冷冷撇他一眼:“四郎這廂施得又是什麼伎倆?”他笑意漸收,麵上浮出一絲嘲諷之意,背倚高牆,不願再與我言語。
我卻與此時發現他胸口的異樣,被晴嵐劃破的小口泛著詭異的桃紅色,再看他的麵色,心下有了計較,“桃花釀”,中者麵若敷粉,手足無力,隻是此藥藥力不大,三個時辰後就會安然無恙。從他中毒到現在已有一個半時辰,他能從荒郊返回品玉城,這藥似乎對他沒什麼影響。轉念一想,他長年服食各種花瓣,或許各種以花為佐料的迷藥對他來說都無甚作用。
方思到這,沐花卿默然道:“傾城在三十裏外的紅葉集,你若想見她,自可去尋。”轉身就走。留我在原地,總覺的有什麼不對又說不上來。閉目沉思,奈何了無頭緒。忽然間聞到一絲冷冽花香,尋去,在一處角落看到幾枚棱角鋒利的石頭,邊角都沾了血跡。撿起一塊,深嗅,是桃花!
依晴嵐的性情,這“桃花釀”怕是專門為沐花卿準備的,其效果也絕非麵若敷粉,手足無力這麼簡單。我順著若有似無的冷冽香氣追去,穿過重重街巷,直到最寬闊的天水街。我隱在巷子口,戴上麵紗,街上一片寂靜,百名姽嫿軍駿馬長槍相對,沐花卿背對著我而立,背在身後的手自讓我看個通透。
他死死攥著一塊石頭,鮮血從指縫滑出,在衣衫後擺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姽嫿軍忽然起了一陣騷動,馬匹不安地踏蹄,噴著熱氣。騎手策馬讓開一條道來。一騎馳來,那人一襲黑衣,寬幅廣袖,長發披散。
他提僵勒馬,雙手柔若無骨,俊美無鑄的臉龐,一雙眸子淡漠無情,落到沐花卿身上,升起一份殺意,使清晨微涼的風都帶了幾分凜冽之意,正是神箭洛家的大公子洛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