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27章 風裏落花誰是主(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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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停下時,車外悠忽靜謐下來,偶爾一兩聲馬嘶夾雜車轍轉動的聲音。沐花卿挑簾跳下去,置了矮凳,扶我和驚寒下去,時新月如鉤。巷子口並排停了十幾架烏黑馬車,晚風襲來,有玉石相擊的細碎聲音傳來,定睛細看,其中一架馬車窗口流蘇,由打磨異常光華的玉石串成,表麵滾了磷粉,在似明猶暗的月光下,熠熠生輝。
    沐花卿順勢望過去,笑道:“一些小孩子家的玩物,也敢拿出來充點門麵。”跟著他走向巷子口,漸看到一些人,或三五成群,或孑然一身,全都閑散自得,一片幽靜。兩邊是丈高的院牆,隱見修竹,五步一盞宮燈,幽幽燭火下,人影綽綽。所有人的腳步聲落到青石板上顯得分外沉悶。
    終於看見盡頭,四盞宮燈高挑,忽明忽暗的光下,木牌上“風煙閣”三字飄逸入目。門口斜倚這一名女子,長發反綰,滿頭珠翠,映得那張臉越發美豔絕倫。走到近前,看清她左頰上占了小班麵孔的紅梅刺青,嫣紅如雪的花瓣落在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她身後兩扇門半掩,左右手兩邊不遠處各有兩處入口,前麵的客人分成兩撥,隱了進去,獨剩我們一行三人。女子媚笑一聲,腰肢款擺地走過來,突撲到沐花卿身上,抱住他大半個身子,嗔怨道:“四郎,奴家望穿秋水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沐花卿撩起她一縷發,送到鼻間,深嗅一口,沉醉笑道:“我這不送上門來任你處置了嗎。”
    女子不依,捶他的肩:“四郎定是知道奴家舍不得將你怎麼樣,才拿這話來哄奴家的是也不是?”沐花卿含笑不語,女子瞪著他,突然笑出聲,附在他耳邊膩聲道:“奴家今天就狠下心腸了!”話音方落,一口咬在他耳上,輕輕廝磨。枉顧二人眉目傳情,肆意調笑,驚寒冷哼一聲:“晴嵐。”
    我忙去掩她的口,笑嗔道:“我知道!”那廂,癡纏的二人頓住,晴嵐臉上的笑容越發濃膩,語氣突酸溜溜的:“好俏麗的妹子,難怪四郎大半年也未來看奴家一次!”一指落在她眉間,輕佻地劃過大半臉龐,停在嫣紅雙唇上,一點,沐花卿攬著她,推門進去,我和驚寒自跟著。
    裏麵燈火通明,十幾張紅木桌子,稀稀落落坐了十幾個人,衣衫單薄的侍女穿插逢迎,偶爾嬌呼一聲,跌坐在客人懷裏,便膩在一處,喁喁私語,端是香豔。桌上隻簡單布了幾道菜,酒倒是好酒,沁人心脾。圓桌排成新月摸樣,簇擁著中央的高台,高台兩邊樓梯濕了清水,散了花瓣。樓上八間房也呈新月狀,垂著珠簾,門上方嵌了木牌,依次寫著甲、乙、丙、丁、戍、巳、庚、戌。
    我們進了左邊第一間“甲”字房,裏麵頗寬敞,圓桌旁置了華美屏風。依次落座,晴嵐偎在沐花卿懷裏,指尖有意無意地撩過他的咽喉,突然發狠似的在他頸上狠狠咬了一口:“當日四郎可是說籌夠了銀子就給奴家贖身的,怎麼不聲不響就連娶了兩位夫人,連一絲風聲也不肯透給奴家。奴家還會尋上門去撒潑耍賴不成?”
    她聲音嬌軟,這一番話說得楚楚可憐,沐花卿並非鐵石心腸,長歎一聲,道:“非花卿薄情寡性,背信棄義,而是一些無恥小人將你我之事改頭換麵報於家主麵前,家主震怒,將我禁足。後來更是強給我訂了兩門親事,人說沐家四郎如何放浪不羈,在家主麵前還不是隻剩下唯唯諾諾四字。”
    他語氣悲淒,我和驚寒冷眼旁觀,這番話真真假假啊,那八麵玲瓏的女子也不知辨出幾分。晴嵐癡癡地看著他,強笑道:“是我錯怪四郎了,四郎一向可好?”她突掩住他的唇,“你莫說,我都知道的,沐家家主向來奉行殺伐之道,我能安穩活到今日,四郎不知擔了多大委屈!”她眸中泛著淚花,輕咬下唇。
    沐花卿神情怔仲:“說到底,仍是我有負所托。”晴嵐搖頭,淒楚一笑,道:“晴嵐生來命苦,得四郎之眷顧已是生之所幸。到今日,哪裏還敢有過多奢望,四郎不要再來見我了,與兩位夫人好好的,晴嵐自當每日焚香叩拜,乞四郎平安喜樂。白首不負!”
    沐花卿合目歎息,半晌道:“我總是要帶你離了這風煙閣的。”晴嵐忽然笑魘如花,攬住他的脖子,嬌笑道:“四郎啊,當初你帶不走我,如今就能嗎?”沐花卿睜開眼,閑閑一笑,一掃眉間鬱色:“隻要你放得下,花卿必當讓你如願以償!”晴嵐凝眸,道:“四郎不是在同我玩笑?”沐花卿微微一笑,道:“然。”
    晴嵐正了神色,從他懷裏坐起,驚寒冷哼一聲:“無事獻殷勤!”沐花卿不以為忤,朝我笑道:“連城。”晴嵐一驚,雙眸驟然淩厲,喝道:“你是玉連城?”我學沐花卿的語氣,笑道:“然。”晴嵐心思百轉,拍案站起,冷笑一聲道:“多謝四郎好意,隻這風煙閣有衣有食,晴嵐活的不知有多快活,哪裏舍得走呢!”她拂袖而去,留下珠簾亂擺。
    沐花卿笑道:“玉家女兒向來外柔內剛,受不得一絲折辱。”我頗無奈,連連搖頭,掰了一塊玫瑰糕。下麵傳來脆生生的一嗓子:“公子樓上請!”皆望過去,一行七人,當前一人麵容俊朗,獨一雙眸子鋒利異常,咄咄逼人,使得他渾身都透著一股狠絕氣息。
    沐花卿笑道:“燕家少主燕凜。”燕凜?!他是燕凜,那我昨日碰到的那自稱燕凜的人又是誰?正這般想著,燕凜身後又轉出一人,俊秀文弱,眼角一顆淚痣憑添風情。沐花卿登時有些氣惱:“這燕凜,竟帶著小倌來逛青樓!”聞言,心下多少有些悵然,難怪昨日他麵對我多有局促。燕凜一行人進了對麵“戌”字房。
    下麵燭火暗下去,一名白衣女子在樓梯口現出身來,懷抱瑤琴,弱柳扶風般走下來,登上高台,一斂衣襟坐下。她麵上罩了薄薄一層麵紗,紗上綴著細小紫黑水晶,雙眸定定看向虛空,恬靜如水。大廳一點點安靜下來,一點琴音若有似無。
    有俏麗的小丫鬟挑簾進來,臂上雕花木盤上盛了二十朵綢花,她甜甜一笑,從盤底抽出一張花箋,遞到沐花卿身前,行禮,退到珠簾外。沐花卿打開花箋,跟著拍案:“燕凜雖慣作男歡女愛,但一向不進風月之地,我道今日怎麼一反常態,原來是為了她!”
    他將花箋摔在桌麵,我拾起,看了一眼,思量一番道:“風遲遲?據聞東北燕家對正妻之選極為挑剔,玉家女兒也不放在眼裏,枉論天下女子。十幾年來隻同當地望族風家聯姻,這風遲遲是燕凜的血親,還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沐花卿道:“燕凜的小姑姑燕白羽是那一輩中唯一長房嫡女,自幼受寵,及?後嫁給風家家主,風遲遲便是她的獨女。也隻有那個自小把他當作親子的小姑姑才能支使的動燕凜。”我奇道:“這風遲遲也算名門之後,有燕白羽這層關係,在燕、風兩家都應是極受寵的,怎麼會淪落到這風月之地,任人褻玩?”沐花卿搖頭道:“燕凜少提及此事,我也不便多問。風遲遲混跡青樓三年,今晚終於待價而沽,這風家也真敢任她胡鬧!”我掩麵輕笑,道:“怕是有熱鬧瞧了。‘戊’字房也是有客人的,大抵也是衝著這風姑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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