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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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獅峰的小徑上,身邊的霧靄在翻飛的衣袂間無聲地散開又聚攏,目之所及,是碧綠成片的茶園,趙茗兒的心也輕快起來,潺潺的龍井泉水仿佛淌進她心中,化作滿心的寧靜。
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宮徵羽在一處竹林邊停下,仆人會意地上前,從箱籠裏依次取出葦席、茶器。鋪開葦席,擺開茶器,宮徵羽竟在這山林野外煮起茶來。
趙茗兒跪坐一旁,靜靜地看著。煮茶的過程大同小異,但茶人不同,這動作、神情間流露的豐韻可以迥異。看懷真泡茶,仿佛已得天地清和之氣,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一舉手一投足,那繚繞的水氣竟自他身前化為一團圓融,體現出佛法的莊重,入禪的深意,旁邊的人跟著就坐忘塵世,隻覺和睦清新了。而這宮徵羽涉水、添茶、候湯、取沫的過程裏,嘴角始終含笑,微挑的雙眼煙波流動,脈脈含情,仿佛正與情人繾綣,一片妖嬈之色。趙茗兒知道,那茶值得托付這般深情。
有折扇輕抬起她的下巴,趙茗兒回神過來,正對上那雙迷離的眼睛:“茗兒從我臉上看見誰了?”
她對這輕佻舉動有點不喜,慢慢推開折扇,說:“想起我師傅。”
“哦。他現在何處?”
“長安。”歎一口氣,臉又黯然。
“茗兒今天所喝的茶,將是無一個長安人享用過的仙茶喲。”宮徵羽又不動聲色將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他將一茶盞遞到趙茗兒跟前,趙茗兒看過去,那茶葉形狀扁平挺直,色澤嫩綠,在湯中鮮豔有光,茶湯清碧,悅目動人。接過茶盞,輕啜一口,頓覺滿口香氣,清高鮮爽,滋味甘甜,有新鮮橄欖的回味。
“這就是龍井茶。”宮徵羽搖著扇子,微笑著說,“當今貢茶有劍南蒙頂石花、小方、散芽、湖州顧渚紫筍等十多品目,可惜王公貴族竟不知有龍井。但我獨愛這西湖龍井,今天所喝的,就是新鮮采製,精心烘焙的雨前春茶。”
趙茗兒點頭直說:“好茶,真是好茶。我覺得遠勝過那些貢茶。”
“是呀,”宮徵羽飲一口,將頭靠在置茶器的矮幾上,舒展身體,半躺在葦席上,悠悠地說:“色綠、香鬱、味甘、形美,堪稱“四絕”呀。”眼睛半閉,恍如醉了一般。
清風拂麵,趙茗兒看向這清幽的竹林,輕輕說:“我也想,有一天能遠離塵囂,到這山林泉邊,有一間屋子,就我與茶做伴,清靜、安心地煮茶,心平氣和地品茶,那便是幸福了。”
宮徵羽說:“好啊,那我就住在你對麵吧。”說完,眼角瞟向趙茗兒,見她不回答,故意皺眉說,“看來,茗兒是嫌我粗俗,不屑與我為鄰了。”
趙茗兒見他好像有寂寥的神色,便說:“不是了。公子,你可是我師傅之後第二個為我煮茶的人呢。”
宮徵羽的笑容在臉上漾開來:“好嘛,做了鄰居,我可以天天給你煮茶了,好不好?”
趙茗兒笑而不答,對這個油嘴滑舌的人,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閑居山林,那是多麼遙遠的事情,現在,她還想好好的呆在茶樓,讓秋月他們有安穩舒適的生活,報答他們一直不離不棄的恩情呢。
回到城中,已是黃昏,酒肆茶樓依然熱鬧。
路過一間茶樓,門口竟站著幾個穿紅著綠的女子,趙茗兒正好奇呢,隻見那幾個女子徑直奔他們二人來了,隻一瞬就搭上了宮徵羽的肩膀。
“公子,好久不見了,奴家可想你呢。”
“公子,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喝點香茶嘛。”
在一堆軟玉溫香簇擁中的宮徵羽,看趙茗兒一臉的好奇,臉上閃過一絲促狹的表情,拉住趙茗兒一隻手,說:“好呀,茗郎,我們一起進去喝茶吧。”
莫名其妙的,趙茗兒就隨他來到一間華麗的房中,三五個女子圍了過來,卻並不奉茶,隻是圍著宮徵羽笑鬧。而宮徵羽也老練地在其中周旋、調笑。趙茗兒漸漸明白過來,這不過是一間打著茶樓旗號的青樓。她正待要起身,忽然被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按住,那滑滑的藕臂已攀上她的雙肩,她一下子紅了臉,心快要跳出來。
“這位小郎還是第一次見呢,”那手又撫上她的臉,“雖不如公子長得精致,可這皮膚細滑得竟賽過小娘子呢。”
她急著要站起來,一抬身子,那女子手從臉上一滑,剛剛落到她胸上,她大驚,此時宮徵羽迅速搶過來,擋在她身前,對那女子說:“紅綃,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麼?罷了罷了,我還是回去暗自神傷吧。”拉了趙茗兒就走,絲毫不理會後麵人一迭聲的道歉。
一出門,趙茗兒就甩開他的手,生氣地說:“登徒子,你要風流快活就自己去,幹嗎拉我去那種地方?”
宮徵羽還是一臉笑容:“我看你一臉的好奇嘛!現在你知道了,不是掛著“茶”字的就是茶樓了。”
趙茗兒還是有點生氣:“那你直說不就行了?何必拉我進去,作弄我。”
誰想他又湊過來,“既然扮男人,就去那種地方玩玩,無妨嘛。”
拿他那樣玩世不恭的性子沒辦法,白他一眼,自顧自朝前走。她心內悵然,男人,都少不得嬌妻美妾環繞的呀!
宮徵羽懶懶跟著,說:“不急不急,茗郎,等等我嘛。”
緩緩睜開眼,李遇就看見竇文場守在床邊,他問:“這是在……哪裏?”
竇文場聞聲,高興地說:“殿下終於醒啦!這是在奉天城裏呢,小的這就去告訴聖上,聖上天天都過來看您呢。”
李適來了,緊緊握著李遇的手說:“遇,讓你受累了。”
李遇搖搖頭問:“皇兄,如今形勢如何?”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現在朕有李晟和李懷光兩位將軍率兵勤王,朱泚叛軍不敢妄動,正僵持著呢。”
李適說完,又歎了一口氣,說“這下子,李希烈在淮西又得到了喘息之機,我的撤藩是無法進行下去了。”
“皇兄不用急,先平定叛亂,收複長安,再考慮藩鎮的事情。”李遇說著,試圖再坐起來一點,卻扯到了傷口,不禁一皺眉。
李適慌忙去扶他,嘴裏說著:“遇,慢點。”替他掖好被子,又說:“朕聽太子說了,你在戰場上英勇非常,奮不顧身。你對朕的忠心,朕自然歡喜,但是你也是我李唐王室的血脈,如今我李唐遭此大難,朕的身邊缺少可信之人,還仰仗你們幾個親兄弟呀,以後還是請你要多多保重自己。”
李遇點頭,心中卻暗想:拯救大唐江山,死何足惜?
李適屏退了旁人,又坐回來,低聲說:“朕一路被追殺到這奉天,也在反省:為什麼沒有安排極其可靠忠心之人來統帥軍隊?一遭背叛,連個保衛皇室的禁衛親軍都沒有。”
李遇點頭說:“皇兄是否在考慮要建立這樣一支禁衛軍呢?”
“是的,朕想過了,皇帝絕對不能沒有自己的禁衛親軍,而且這支軍隊要由朕親自統領,朕挑選忠誠可靠之人擔任主帥。主帥不能再安排成一個人。”
李遇想了想說:“那臣弟就給皇兄推薦兩個人,宦官竇文場和霍仙鳴。這次阻擊叛軍時,他們率領眾宦官拚死殺敵,忠心可鑒。”
李適聽了,沉吟一會說:“好,朕會考慮。遇,安心養傷吧,早點好起來,朕需要你。”
李遇點點頭,望著皇兄的背影,他忍不住歎口氣,貴為天子王公又如何呢,都免不了背叛,世人隻看得見萬人敬仰的威儀,卻看不到心裏的孤單和淒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