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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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該說說中院了。從過道走經過第二個口不右轉,也就是不走進老宅子所在的那條橫著的道兒,就會發現左邊又是一個廁所。自打我記事起,這個中院的廁所前就停著一輛平板車,一直也沒動過。經曆風吹雨打,車上的竹板都開裂了,鏈條上也滿是鏽跡,無力地耷拉下來,車軲轆早就癟得不能騎了,因此,自從我第一次見到這車,它就已經廢掉了。
再往前走可以看到右邊的第三個岔口,由此便進入了中院。中院的第一家也就是正對著老宅子的一家人門前有一小塊用磚頭圍起的長方形的花地。房子主人是兩個姐妹和她們各自的女兒。姐妹倆人都是奔四張(北京話,意為快四十歲)的人,聽媽媽說兩個人都離了婚,獨自帶著女兒生活。她們在花地裏種了很多的花——有些已經忘記了,不過有兩種記得很清楚,一種是上粉下白的喇叭花,另一種是深紅色的雞冠花。
那喇叭花很小,可以開得很多,上麵還會結像“佳寶丹”(一種零食,圓形的小黑粒,味道酸甜)一樣的黑色小圓粒,那是它們的種子。每次走過去都會摘一兩粒然後拿回家用紙包起來,放在家裏的某處,心想著哪天一定要把它們種在花盆裏,便會開出喇叭花。直到那年年底媽媽收拾房子的時候發現,那些小圓粒已近幹枯得不能再種了。
至於雞冠花,總是那一片花中開得最顯眼的。那時學校老師讓做植物標本,由於我家沒有種花,於是在幾次猶豫之下我還是拿起剪刀走到中院去。在小花地前我左徘徊,右徘徊,眼睛一個勁兒地往四周瞟,還假惺惺地摸摸旁邊的喇叭花。在確定四周沒人之後,我抬起手用剪刀剪下那朵雞冠花,然後握到手裏飛快地跑回家。那莖上光禿禿的,很整齊的傷口,別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秘密。我把那朵雞冠花做成了標本帶到學校,老師還表揚了我。後來的日子裏,我沒有聽到那家的主人在院裏破口大罵,也沒有看到她們挨家挨戶地調查,一切和從前一樣平淡。我心裏總是很愧疚,直到現在,也沒有去道歉。也許她們已經忘了吧,早就已經忘記某年的某個早晨看見那個沒了頭的雞冠花。
不要以為隻有第三個過道兒才是中院的範圍,再往前走大概十米左右,第四個岔口也算是中院。從第四個口右拐進去,這裏的過道比前幾個都要窄而且深。兩旁的房屋也很密集,如果有兩個鄰居麵對麵走過來,那麼他們之中的一方會主動側身避讓,決不會發生衝突。
正對著第四個岔口的是商大大和趙媽媽(北方人的叫法,關係比較好的人且比自己的父母年紀大的,男人叫“大大”,女人叫“大媽”)的小院子。他們都是五十多歲的人——商大大有些謝頂,身體很強壯,眉毛長長的,這是長壽的象征。他說起話來聲如洪鍾,頗有氣勢。趙媽是個很愛笑的人,總是看見她笑嗬嗬地。趙媽有些微胖,卷頭發,黑而濃密。兩個人的性子都很直。他們的院子是讓每個人都羨慕的,雖然地方不大,可是四周都種上了綠色植物。商大大很會養這些植物,總會定期給他們施肥、鬆土、灌些米湯什麼的。
爸爸在我們搬來之前就和商大大一家認識了,交情很深。商大大和趙媽都是河北人,當兵複員後來到北京,因此他們每次一開口我都感覺是河北話和北京話混在一起。叫我的名字時,本應是“小駿兒”,可是在從他們嘴裏說出來卻是“肖軍兒”。剛一開始還真不習慣,總有種想笑的衝動,經過一段時間也慢慢習慣了這種說法。
聽媽媽說我剛會走路的時候還來過商大大家。那時候我一個人在他家的院子裏玩,看到地上的煙頭感覺好奇,就用手把它拿起來,這時候商大大的一隻大手狠狠地拍在我的手上,我“哇”地一聲哭了。這事我完全沒有印象了,是媽媽之後告訴我的。
我當然明白商大大是為了我好,這種不同於父母的愛和教育在以後的日子裏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
再往前走左邊是居委會,右邊是院子裏最大的一間房子,它是“L”形的,幾乎是老宅子的兩倍大。這兩間房子的側牆夾著的過道是通往前院的必經之路,而兩麵牆更是孩子們的“圖畫板”,上麵畫了各種各樣的畫,大部分都是東倒西歪的簡易小人,要不就是寫了些字,還有很多用了漢語拚音。運氣好的時候能在居委會裏找到粉筆,實在沒轍了從地上撿起石頭也能湊合畫兩筆。這種亂塗亂畫多少影響美觀,因此院子裏不止一次重新粉刷這兩麵牆,可是等牆幹了我們又會把它畫滿。
趙媽作為居委會主任,看到我們在作畫總會上前哄散我們:“剛刷的牆,快別畫了。”
而我們就乖乖地散開,等到趙媽走了,我們又拿起粉筆,畫出我們自己的天地。
我初啟記憶的七歲,我五彩繽紛的童年生活,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