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老宅子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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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就像川渝的孩子生來愛吃辣,海邊長大的孩子天生水性好,長在草原上的孩子都會騎快馬一樣,我想胡同文化是最能概括北京孩子童年生活的;我還是個擦邊的90後,對於那時候的事,我們有許多回憶。
    一段美好的回憶總是要有寄所的,而那所滄桑古舊的磚砌老宅子就吸盡了我所有的童年甚至少年的絢麗記憶。
    其實稱這座磚瓦房為“宅”著實有些過分,它沒有豪門四合院紅牆彩繪的光彩,沒有四合院的寬敞明亮,更沒有四合院進進出出複雜的結構,那隻是曆史大地上稍微凸起的民房罷了,但與整個大院子其它的房屋相比,略大一些,因此我總會自豪地稱它為“宅子”。
    那個大院子坐落在一個十分筆直狹長的胡同裏,大門是朱紅色的,因長年的風吹雨打,許多地方已斑駁地起了漆皮。院子裏陽光不很充足,隻是些許時候一兩縷陽光會打在某座房子的牆上。院子內部結構如迷宮一般,但彎彎曲曲的小道會引你通往每一戶人家。聽那裏的人說,這院子已是相當古老的了,幾乎每間房子都是一部曆史書,通過這些書我們才不會忘記在漫漫的長河中還會有這麼一些微小而又熠熠奪目的曆史。
    我家的老宅子也是在這院子裏的了,位於院子的中後部,我自三歲到十三歲一直居住在這裏,所以對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能辨得清。更有趣的是,院子裏還有許多暗道,這些小道,大人們是不知道的,隻有同我一起長大的院子裏的朋友們才了解。院子的前部有一塊大的空地,旁邊是居委會,每次我們玩耍都會在這裏。生活在如此的院子中真的很幸福爛漫,而這種感覺也會因季節不同而產生微妙的變化。
    春天。
    北方的春天猶如一個頑皮的小男孩,隻顧玩耍,在匆忙中就跑遠了,隻丟下幾粒待開的種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同樣,對於院子裏的孩子們,也過於短了,因為春天是孩子做遊戲的最佳時機。我們總會約好在一個時間到大空場上去捉迷藏,玩著永遠不厭煩的遊戲,而我作為孩子中年齡較大的“孩子王”,總會帶領著幾個要好的哥們兒,進入暗道躲藏,小道裏既涼快又舒服,運氣好的時候還能問鄰家的阿姨借把板凳坐坐,悠然地小聲極隱蔽地與朋友談論電視動畫片的情節,雖略顯幼稚,但還真的曾是一段時尚呢!直到來捉的孩子看到我們,我們才抄起板凳,在暗道間穿梭,有時也會無意間發現新的小道。我從早上玩到中午吃飯,又從中午玩到下午,直至黃昏落日,聽到母親大喊一聲“吃飯啦!”才忽然記起肚子餓了,滿頭大汗地跑回家,那叫聲會響徹全院子。一個春天,我家平白無故地多了許多板凳,但,沒人會計較這些。
    夏天。
    夏天是一個多雨的季節,而排水更是一個平房院子裏令大家最頭疼的問題,每到大雨來臨,每家每戶都會拿起掃把把雨水往排水井裏掃,因為院子裏的地凹凸不平,所以水常會積起來。大家穿著各色雨衣、雨鞋,彎腰掃院中的積水,自己家門前的積水掃完了,就會幫助鄰家,既使弄髒衣服也不在意,繼續賣力地掃水。有時,連孩子與老人也會來幫忙,為的就是讓院子第二天通行的方便。雨下過的第二天,地麵雖然還是濕的,但已無積水,我會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深呼一口氣,聽清脆的鳥叫聲,感受在炎炎夏日裏的一絲涼意。每到這時,院子裏的花都開了,如果你當著主人的麵誇讚花美,他會立即找來個花盆,移下一些花,讓你去養,正因為這樣,院中每家每戶門前都擺著些不知名的花,當別人問起花的名字,他們總會摸摸頭,說到:“我想應該叫‘百家花’吧。”
    秋天。
    秋天也是孩子們喜愛的季節,因為每逢秋天,前院的趙媽一家會用鐵釺子串上生羊肉用炭火爐子烤著吃,每次我們在空地上玩,要是聞到一股美妙的味道,就急忙跑過去,把趙媽家擠滿,一個個圍著爐子等待享用美食。鄰居也會毫不客氣地來光顧,趙媽就更高興了,一個勁兒不停地說:“多吃,多吃!”
    冬天。
    “下雪啦!”孩子們瘋狂地衝出家門,仰頭望天,看一片片亮晶晶的雪花落下,直到感覺冷了才回家。不一會,地上,屋頂上,空地上都積了雪,院子也脫去古老的舊衣,披上了絲綢大衣。在下雪的夜晚,偶爾會聽到胡同裏傳來的吆喝聲,想必他們頂著寒風也一定是很辛苦的啊。冬天裏最大的事莫過於過年了。每到大年三十晚上,每家都掛上燈籠和彩燈,穿上紅色新衣,在三十的夜晚抓一把糖或瓜子,挨家挨戶地拜年。孩子們便會點上紙燈籠,伴著一步一步踏雪發出的“吱吱”聲來到空地。空地上是沒有燈的,隻在燈籠的光下映出雪地的潔白和孩子們純真的臉。我們聚在一起講鬼故事,說笑話,暢所欲言。這時我總會舉起燈籠,高過頭頂,然後踮起腳尖,照亮大門前的對聯,頗有些得意地說:“這是我寫的呢!”在三十晚上,沒有人會早睡,萬家燈火會徹夜明亮,就這樣一年又一年。
    終於,在我十三歲的時候,由於某些原因,我搬進了樓房,永遠離開了那群朋友,那些鄰居,那個大院子。但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弄清樓上樓下住著何人。雖然房子寬敞了,但人與人冷漠了,我找不到那些淳樸朋友的影子,沒有有趣的記憶了。猜疑與不信任深深植於這高樓大廈的人的心中,他們都以自我為中心,為維護自己的利益不惜放棄這種叫做“情”的東西。
    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再回到那大院子中,因為我怕一進入那古舊的院子我的思念就會如泉湧般噴射出來,我寧可回憶那些美好。
    聽說我走了之後又有另一戶人家住進我家的老宅子了,我雖不知道他是誰,但我替他感到高興。也許很多細節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有一個人一定記得,他記得幾十年來院中發生的一切,也將會記得今後幾十年所發生的故事,直到他老得不能再用的時候,他會由衷感覺到這裏的美好,而他就是——我永遠的老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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