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歸來情不再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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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有時太過明媚,比如今天。
    飛機處於自動駕駛狀態,透過小窗望去,被晃得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也在看不清世事了。拉下機窗布,遮住了這世上最燦爛的陽光……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間被人叫醒。
    “小姐,飛機就要降落了,請您極好安全帶。”我點點頭。
    終於,飛機平穩降落,我走出機場。原來,這邊的天是如此陰沉、壓抑。此時看來,意大利的天空是如此的美麗,美到能令人遺忘一切。機場上人來人往,來的去的從不留戀停息,一邊的出租車的數量也因下機人數的增加而減少,直至最後一輛都沒有了。
    我無奈地歎息,看來是來晚一步。
    因為我隻告訴爸媽最近會回來,卻沒說具體時間,弄得現在沒人來接我,真是失策。當我正思索著要怎麼回家時,一輛紅色奧迪跑車剛好停在了我前麵,一定是擋到人家了,剛想讓開,車窗卻意外地降了下來……
    “禍微姐!”一聲清亮的聲音,我一愣,不禁詫異地彎腰向車內望去。
    “月軒?”
    驚呼一聲,頓時喜上眉梢,見到熟人的感覺真好。“啪”的一聲,我這邊的車門隨之打開,“姐,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行駛在機場高速上,我打量著車內的布置,簡潔不失大方,華美卻無繁重,而且還是我所鍾愛的紅色。猛然間,我想起一個問題,側首望他,疑惑不解道:“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他看我一眼,唇邊勾勒出一道弧線,幽幽地說道:“姐去了意大利七年,先後進修了各類設計學、企業經濟管理學和市場營銷學,獲得了米蘭各大設計企業的青睞……”
    “你怎麼知道的!?”我幾乎低吼道。二十歲那年我借助曲氏的關係去了意大利,這件事隻有父母知道,連從小長大的好友如雨也不曾知曉。
    “七年前,姐不聲不響的離開,連一句話都沒留下,月軒真的很傷心呢!不過這些年白氏在意大利的企業,也幫了我很大的忙,要不然我怎麼能夠知道姐竟然去了意大利呢。”他半開玩笑似的說著,卻忽然轉過頭來盯著我。恍惚間我發現,他早已不再是七年前那個十六歲的孩子了,他成熟了不少——劍眉微挑、眼眸深邃、薄唇微抿……
    側過頭避開他的視線,心中的確有愧,當年像逃命一般去了意大利,今天又不聲不響的回到了這裏,連我自己都不停的在心中自問,這些為的到底是什麼?頓時,車內氣氛凝重,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見我不語,他輕聲一笑,道:“姐,這次回來後就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對了,你現在在哪裏工作?”
    “我碩士提前畢業後就回白氏效力了,父母他們也就放手將白氏交給我們了。……我哥他…是白氏的現任總裁。”
    降下車窗,任暖風迎麵吹來,吹走了千絲萬縷的思緒,吹走了多年的記憶,是離愁、是哀歎,不如隨風而去,四處盤桓。“……月軒,我回來的事,他……知道嗎?”
    見我開窗,他放緩了車速,卻半晌不再說話。當車子在我家的別墅前停下時,他才緩緩說道:“姐,我哥他……不知道,我沒有告訴他,我知道你最不想讓知道的人就是他。”語畢,我仿似鬆了一口氣,心中卻又好像被什麼堵住……
    “謝謝你,月軒。”我僵了一下,一語雙關說道。開門下車,他也隨我從車裏出來,卻隻是站在車門邊,遲遲未動。邁步向別墅走去,不意外地聽見他叫我:“姐!……”我站住腳步,卻未轉身,等待他接下來的話。“……這些年他一直在找你,隻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一直沒有告訴他。我哥他,不曾變心!”
    望瞭望那片慘淡的草坪,微微皺眉,“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他一樣,他恨也好、怨也罷,我已變心……”
    “姐!…姐!……”任他在背後如何喊我,我也未再回頭。
    怔怔地望著前方不可知的一切,腳下的步伐不曾停留,一步一步,邁向前方……
    回到家裏,父母忙拉我坐下,滿懷欣喜地打量著我,“阿微,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母親忽地想起什麼,拉著我的手問道。
    “嗯,不走了。”是啊,這裏終究是我的家,無論走多遠、離開多久,終有一天是要回來的,因為,心總是留在這裏的。……更何況,當初若不是他……我怎會一走便是七年。與父母攀談片刻,便起身回了房間,站在房間門口,卻遲遲未推開房門,非不行、而是不敢。生怕房間內的景物,會有所變化、抑或引起萬千思緒……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許久,終於鼓起勇氣伸手推開房門。紅色的窗簾,陽台上的竹色靠椅,內室的軟床、小桌,暗紅色的寫字台……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樣,不曾改變一分。每個角落都是整潔幹淨,不染一絲塵埃,似乎在等待著我的歸來。
    看來他們每天都有派人打掃這裏,隻是……我的房間裏少了些東西,而那也是我七年前最喜歡的東西,巡視房間各處,卻未找到。
    “阿微,這裏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和七年前一樣,不曾改變。”不知何時,母親已站在我身後,回首看去,像是早已來了許久的樣子。“阿微,媽媽不問你當初為什麼執意要離開這裏且一走就是七年,而且中間從不回來,”母親輕輕地說著,像是敘述著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靜默了半晌,卻聽母親幽幽說到:“……隻是這次回來,你不準備去見堇凡嗎?你……”
    “媽!……”我提高聲音打斷她繼續說下去的意願,“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我知道自己的接口很容易被揭穿,可是,我真的不想她再繼續說下去。
    “……那好,你先休息。”聽她說著,我走向陽台,輕輕地坐在靠椅上,卻又聽她說:“等你休息好了,看一下桌上的請帖,這次回來,你總要和各大企業打個招呼。要請誰,……你自己決定!……”門被關上,我卻好像被關在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牢籠裏,不得再見天日。母親的那番話,何嚐不是話中有話、意味深長,不給我蒙混的機會。
    斜躺在靠椅上,望著桌上的請帖,微風拂過、透過大敞的窗子吹落了桌上的白紙,而那些請帖,卻似生根一般,任如何風吹,依舊原封不動……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時今日已是繁華過盡,萬物重生。無論以往如何,此刻卻也皆化作回憶,無奈卻隻能歎息。往日如風,事物千變萬化,又有誰會在開始時就看到結局如何呢?
    坐在桌前,我翻看著空白的請帖,足有五六十張,拿起筆準備填寫,卻無意間一瞥,被桌邊的一幅畫吸引去了注意力。畫風再熟悉不過,那是自己喜歡用的筆調,紙張泛著微黃,仿似隨時都要破裂一般,人物的邊緣也早已有些不再清晰、甚至變得模糊。可畫中人的那雙明眸,其光輝卻是有增無減,下顎微抬、望向遠方,氣宇軒昂、俊朗不凡。眼中微含笑意,流露的是寵溺、是憐愛,看得人心中一陣悸動。
    低下眼眸,看著畫紙的右下角的時間,正是七年前的今天,不多、也不少,剛剛好。
    這媲美盧浮宮雕塑的相貌,完美無瑕,然而時間流逝,不知現在,畫中人的相貌是否依舊?一切的一切,是否依然?……
    小心翼翼地拉開最下層的抽屜,輕輕地將畫置於其中,不敢有絲毫怠慢,生怕一個不小心,將畫損壞。我早已不像七年前一般,能隨時隨地的將畫中人的相貌神態絲毫不差的畫出,可如今再也畫不出當年的感覺了,並非遺忘不清,而是心境有所改變,失去了當年的感情,正如事物依舊、人不再一般。
    再次輕推關上抽屜,仿如關上了隔世的思念。
    望了一眼窗外,風在漂流。看著這一張一張的請帖,四周鑲嵌著較好金箔,貴重且耀眼,十六世界歐洲的古典設計,極盡奢華,有誰能忽視?我憑著在意大利的七年裏對世界各大企業的了解,不急不緩地寫下請帖,所請的各大企業家族,都是在設計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寫到最後一張,卻遲遲無法下筆,懸在半空,猶豫不決。並非找不到合適的企業、人物,而是不知是否應按照父母的意願,將這最後一張請帖上填寫上“白氏企業”。
    白氏……即向往又恐懼的詞彙,它如絕美仙境引人入勝,有似食人地獄令人止步不前。手在旁邊的白紙上不停的劃著,心思卻飄到了萬裏之外。頓了許久,似乎猛然回過神兒來,卻不禁愕然地發現了一個我極不願意承認的事實,白紙上再不經意間早已寫滿了一個名字——白堇凡。
    驚恐地看著那張紙,此刻他如同毒蛇猛獸,我發狂一般地將那張白紙撕爛,任碎屑漫天飛舞,不擇手段,隻求那個名字快些消失……
    微喘著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心卻始終無法再次平靜如初。思前想後,不得不在請帖上寫到:敬請白氏企業……違心的落筆,可內心深處,卻有那麼一絲期待,那絲期待,小之又小——我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母親口中的所謂“打招呼”,無非是向商業界宣布,曲氏集團的大部分權力移交到我手上。這個紙醉金迷的名利場,我以為自己早已看慣了你死我活的凶狠毒辣,看淡了人情世態的冷漠哀傷,看透了爾虞我詐的陰謀陷害,看盡了多情無情的血淚辛酸。可終究有那麼一絲善意、一絲情動摻雜其中,注定了陷在裏麵。
    當我將寫好的請帖交給他們時,當他們看到放在最上麵的寫著“白氏企業”的請帖時,連同我自己在內,都仿似鬆了口氣,隻是為的不同而已。
    我,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他們的那個希望對於別人來說看似簡單,隻是對於我來說,卻難於登天……
    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妖冶豔麗的紅色晚禮服,裙擺出綴滿了星形的磚石,有些微亂卻不失高貴典雅的盤發,並沒有戴什麼首飾,紅色已是耀眼,不需寶石再來襯托了。鏡中這樣的我,連自己都覺得虛偽、厭惡,可惜,卻又不得不如此。
    “阿微,客人到得差不多了,你也準備一下下來吧!”母親在門口輕敲了兩下門,隨即說道。
    原來,一切恍如隔世。
    我並不匆忙地走下樓梯,一步一步地走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階上,寒氣似乎從下往上傳來,一直寒到內心深處。一應俱全的宴會用具、食物,華麗的水晶吊燈令人目眩,一側的落地窗半掩著,玻璃透的幾近虛無,遊走於各個總裁、富豪之間,應負性的談笑著,一切的一切,令我透不過氣來。恍惚間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尋找著他的身影……不禁驚愕,我該以如何的姿態見他?又要以如何的說辭告訴他?這些,成了我不斷思索的問題,可惜巡視良久,卻未見到他的身影。
    那天對月軒說的話,是否因為已傳到他的耳中,所以今天他不肯來呢?……難道,他都不肯改我一個在遠處遙望他的機會嗎?
    “曲小姐。”
    一個甜膩惡心的聲音自背後響起,我聞聲回頭,一個四十多歲、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出現在視線範圍裏,帶著他那令人作嘔的姿態。當然,我不能表現出萬分的厭惡樣子,畢竟他是華英集團總裁,在設計界也占有一席之地,說不準哪天會用上他。“您好,歐經理!謝謝您今天賞臉能來,榮幸之至。”禮貌地回應著他。
    “不愧是留學歸國,曲小姐,不知周末您是否有時間與我……?”
    “抱歉,打擾一下!”正思索著要如何拒絕,一聲低沉且充滿磁性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他說話的語氣讓人不敢拒絕,帶著霸氣,也可以說是霸道。不待我看清身後的認識誰,那人便輕拉著我的手輾轉離開人群聚集的地方,來到了靠近窗邊的角落,可是,拉著我的手卻未鬆開。
    驚訝地回首望去,“啊!……”我幾乎驚呼出聲。如同盧浮宮雕塑般的完美相貌,眼角輕挑,薄唇微抿,然而他那曾經雙滿含寵溺、幸福的眼眸,如今寵溺幸福不再,卻多了份七年前不曾有過的滄桑與憂鬱,可這些依舊掩蓋不了他的俊朗非凡,氣宇軒昂。
    一切不曾改變,變的,隻是我們的心。
    “剛才,謝謝你……”我盡量壓低聲音,用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而他,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定睛望著我,眼眸異常深邃,仿似要從我眼中的到他滿意的答案才肯罷休。
    見他不語,我欲轉身離開,可他抓著我的手卻遲遲不肯放開,我掙了一下,反而被他握得更死。左手端著香檳酒,哪有辦法推開他,隻得不再爭執,任由他握著我的手腕。他手心微熱,傳來的溫度卻足以灼傷我的皮膚,令我體無完膚。半晌,他的手勁兒漸漸鬆了些,卻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不打算對我說些什麼嗎?”冷不丁的,他突然冒出一句話來,話語中帶著少許怒氣、冰冷,這都是以前的他不曾有的。
    我一怔,卻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正忖度著要如何回答時,卻聽得他低聲在我耳邊說道:“七年前以留學的名義離開,之後音信全無,其間也不曾回國……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你避我如洪水猛獸?!”起初的低聲話語,到了後來他幾乎低吼了出來,旁邊的人有些聞聲向這邊看來,不解疑惑。
    這樣的他,我甚至有些害怕……
    他似乎也注意到我們的姿式曖昧,引來了旁邊人的注意,於是幾乎是鬆開了手。我趁著空檔立即將手抽了出來,正欲匆忙走開,卻又一次被他拉住,“今天讓你逃了,可總有一天,我們要說個清楚!我相信,那一天會很快到來……”這對我無疑是晴天霹靂,不過卻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他立即鬆開了手,我如同逃命一般走開,盡量離他遠些。不時地望向他,卻見他站在窗邊,迷茫地望向窗外,手中的紅酒絲毫未動,形同擺設。窗外的幾縷微風吹過他的臉頰,仿佛將無限的憂鬱帶到他身邊,揮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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