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裏總會有人歡笑，陽光下也總會有人哭泣。
    早沒有了夏日溫暖的陽光，也沒有了秋日湛藍的天空，零星的葉芽在泥土下蓄勢待發，烏鵲南飛，天空變的空蕩。隻有漫天清雪朦朧著山，朦朧著樹。已經是深冬時節，人生也正在此處徘徊著，朦朧著，迷離著。
    “咚咚咚！快遞！”門外的敲門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思遠，去開下門！我幫你爸揉腿呢！”董巧蘭衝著臥室外喊著。
    “我在上廁所呢！你去接一下吧，應該是我朋友給我爸寄的營養品到了！”吳思遠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了出來。
    吳睿誠衝著董巧蘭笑著點了點頭，董巧蘭挪開他的腿，走到門外簽收了快遞。
    果不其然，寄方寫著鄒逸陽的名字。“是給你爸的？”董巧蘭問道。
    “嗯！你打開看看吧，也許還有你的，反正沒有我的！”吳思遠貧氣的說著。
    吳睿誠樂嗬嗬的接過快遞：“現在的孩子真懂禮節，這麼大老遠的還讓他破費，連個麵都沒見過呢，替我謝謝他啊！”說著便打開了紙箱。
    “放心吧，以後有得是機會讓你們見麵的！”吳思遠沾沾自喜的說著。
    吳睿誠拆開紙箱拿出營養品，從旁邊的縫隙裏掉出一打照片，散落一地，吳思遠和鄒逸陽床上曖昧的樣子映入兩人的眼睛，刺入心裏。
    董巧蘭驚呆了，急急忙忙把散落滿地的照片攢到一起，吳睿誠坐在床上傻傻的看著。
    “怎麼樣？都有什麼好東西啊？……”吳思遠洋洋得意的跑了進來，還沒等說完便看到董巧蘭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曖昧照片。
    吳思遠慢慢的走進房間。
    董巧蘭站起身，沒敢抬頭看吳思遠的眼睛，靜靜的把照片裝進了盒子。
    吳睿誠抓起照片狠狠地摔在了吳思遠的臉上：“就是這些好東西！”照片又散落一地，一張張，一片片，就是那些曾經傷害過鄒逸陽的照片，吳思遠心裏清楚，這是因果報應。
    吳思遠沒有說話，他知道這是一個百口莫辯的事情，況且自己也真的愛上了照片上的男人，以吳睿誠的保守程度，就算是到了中國同誌婚姻合法化的那一天，他還是會站在反對的戰場上與吳思遠為敵。
    看著吳思遠沒有做任何的爭辯，一臉默認的態度，吳睿誠更是火冒三丈，狠狠一記耳光打在了吳思遠的臉上。
    “老吳！”董巧蘭急忙上來拉住吳睿誠的手，“思遠，你倒是說句話啊，快告訴他這些照片不是真的！”
    “媽，讓他打吧！”吳思遠沒有辯解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看到吳思遠不但沒有反駁，而是間接承認了，吳睿誠暴跳如雷：“你給我起開，我今天就打死他！免得再給我們吳家丟臉！”吳睿誠用力的把董巧蘭推到了一邊。
    喪失理智的吳睿誠拿起折凳就向吳思遠砸了過去。
    吳思遠本能的用右臂搪了一下，一陣劇痛傳遍了全身，他知道，骨折了。忍著劇痛的吳思遠並沒有屈服，緊咬著嘴唇，疼的臉煞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滲了出來。
    董巧蘭捂住胸口，勉強的站起來抱住吳睿誠：“老吳啊，別打了，別打了！你要注意身體啊！咱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把他打死了，誰給我們送終啊？！”董巧蘭泣不成聲。
    “我沒他這個不孝的兒子，我養了你這麼多年，臉都被你丟盡了！”吳睿誠氣喘籲籲的拚命吼著。
    “對！我不是你兒子，做你的兒子我不配，你隻會在意我給你丟臉還是爭光，什麼時候在意過我的感受？”吳思遠端著腫脹的手臂踉蹌的站了起來，“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但是，我是不會改變我的心意的，這件事情我早晚要和你們說，既然已經這樣了，那我今天就坦白的告訴你們！……”
    “你給我閉嘴！”吳睿誠打斷吳思遠的話，恐怕他說出真想。“你給我滾，滾出這個家，永遠不要再回來！”
    吳思遠眼神堅定地看著吳睿誠和董巧蘭：“爸，媽，我喜歡上鄒逸陽了！”
    這一句話如重磅炸彈一樣，在吳睿誠的身體裏炸開了，頓時，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癱倒在地！
    “老吳！老吳！”“爸！”董巧蘭和吳思遠驚慌失措的撲了上去。
    “走，你給我走！”奄奄一息的吳睿誠虛弱的推了推吳思遠。
    董巧蘭緊緊地抱著吳睿誠，用拳頭不停的打著吳思遠：“你這是要活活氣死你爸啊，上輩子我們欠你的，你來索命了嗎？！”
    “爸，我錯了！爸，爸！”
    吳睿誠眼前漸漸模糊，失去了意識。
    去醫院的路上，董巧蘭一直拉著吳睿誠的手抽噎著，淚水淹沒了她黯淡無光的雙眼。
    吳思遠的電話適時的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滿腔怒火的吼道：“鄒逸陽，你把照片寄過來是什麼意思？如果我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鄒逸陽一頭的霧水，還沒等問清楚事情的緣由，吳思遠已經掛斷了電話。等鄒逸陽再打過來，吳思遠再也沒有接過電話。
    吳思遠知道，在親情和這種畸形的愛情麵前，向家人低頭是必然結果，何況社會輿論和壓力會把整個家庭壓垮。
    鄒逸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反複的琢磨著吳思遠口中的照片是什麼。突然心裏一驚，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
    “難道是？！”鄒逸陽突然想到了曾經多次改變他命運的照片。
    “怎麼又是它們？”鄒逸陽呐呐自語道。
    剛剛進家門的李樂姍拎著手包遠遠地經過鄒逸陽的房間。
    “樂姍姐！”鄒逸陽叫住了李樂姍。
    李樂姍轉身趾高氣昂的走了過來。她心裏很清楚鄒逸陽想問什麼，而且已經做好了撕破臉的準備。
    “怎麼了？逸陽。”李樂姍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呃~”，鄒逸陽猶豫了一下，“沒什麼！”
    李樂姍笑了笑轉身走了。
    ‘怎麼會是她呢？我們無冤無仇，而且她又不認識吳思遠。難道是，老爸？！’鄒逸陽沒由頭的胡亂猜測著，腦袋裏像是裝滿了水泥。
    急救室外，吳思遠低著頭倚在牆上，右臂已經打上了石膏。
    董巧蘭癱坐在椅子上，眼睛呆呆的看著地麵。
    急救室的門緩緩打開，吳睿誠安靜地躺在床上被推了出來。
    董巧蘭和吳思遠跟上前去，迫不及待的看著醫生：“醫生，病人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緩了一下情緒：“病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現在以他腎衰竭的程度來看已經算是晚期了，而且消化係統和呼吸係統也有不同程度的衰竭，你們家屬要有心理準備了。”
    “換腎呢？把我的腎換給他！”吳思遠焦急的說著。
    “以你們血液采樣的報告來看都不符合，我不清楚你跟病患是什麼關係，都不用說你們的HLA-AHLA-BHLA-DR毫不相符，甚至連你們的血型都不符合要求。而且，現在患者內髒衰竭的程度已經不是換一個腎能解決的了。”醫生鄭重其事的講解著。
    吳思遠傻傻的看著醫生，滿眼的不知所措。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董巧蘭拉著醫生的手臂，虛弱的問道。
    醫生禮節性的鞠了個躬：“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而且，說實話現在也沒有住院的必要，不要花冤枉錢了！”
    道別了醫生，吳思遠轉身看著弱不禁風的董巧蘭，緊緊的抱住了她，悔恨，無助的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
    回來的路上，董巧蘭買了很多很多的菜，都是吳睿誠素日最喜歡的，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炒著菜，恨不得一次把所有他喜歡吃的菜都做出來，一道、兩道、三道……
    窗外寒風呼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思遠啊，我想出去看看雪。”吳睿誠有氣無力的望著窗外。
    吳思遠把被子給吳睿誠好好的蓋了蓋：“外麵天太冷，等天暖和了再出去看吧！”
    吳睿誠吃力的笑了笑：“估計我等不到天晴了！就讓我去看看吧，我也沒別的什麼心願了。”
    吳思遠含著眼淚點了點頭，背起了吳睿誠走出家門，臨出門前董巧蘭紅著眼眶給吳睿誠戴好了帽子，圍好了圍巾。
    雪花飄搖不定，捂的嚴嚴實實的吳睿誠隻露出兩隻眼睛，睫毛上凝結了呼出來的水汽。
    “看著這大雪，就想起你媽隨我私奔的那個冬天，也是這樣的大雪。”吳睿誠趴在吳思遠的悲傷吃力的說著，話音斷斷續續的回憶著從前。
    兩個人來到平日裏用來休息的小亭子裏坐下，吳睿誠精神已經開始萎靡不振了，迷離的眼神望著眼前的一片白茫茫，分不清天地。
    吳思遠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是鄒逸陽的微笑。他緊緊地握著手機一直沒有接，抬頭看了看吳睿誠。
    吳睿誠點了點頭，示意吳思遠接聽電話。
    手機又響了很久，直到變成未接來電，吳思遠咬著嘴唇狠狠地歎了口氣，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讓我自己靜一段時間吧！’吳思遠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出去，然後把手機塞進了口袋。
    吳思遠和吳睿誠再回到家裏的時候，屋裏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飯菜，飄香四溢，但是卻完全沒有任何的食欲。
    吳思遠把吳睿誠安頓到床上，吳睿誠虛弱的甚至連翻身的沒有力氣，董巧蘭寸步不離的守在他的身邊。
    桌子上的飯菜都已經涼透了，沒人有心思吃得下去。
    吳睿誠就這樣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的睡了過去，蒼白的臉，緊閉的雙眼。
    吳思遠捶胸頓足，悔不當初。董巧蘭與吳睿誠十指相扣，淚如雨下。
    “思遠，你先出去吧。讓我跟你爸再好好呆一會！”董巧蘭哽咽著說道。
    吳思遠默默地走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臥室裏安靜的可怕，心裏的淒冷猶如窗外的白雪皚皚。
    伴著室內寂寥的空氣和昏暗的燈光，吳思遠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白雪折射的白光刺痛了雙眼。
    吳思遠動了動打著石膏的手臂，揉了揉眼睛，沉重的悲傷依然壓得他喘不過氣，甚至不願意相信昨天發生的事情，竟然一夜白了頭發。他默默地推開房門，吳睿誠平躺在床上，董巧蘭趴在他的身邊，麵容安詳。
    屋裏瞬間多了一絲淒冷的寒意。吳思遠緩緩的靠近董巧蘭，左手顫顫巍巍的湊到她的鼻子，他感覺不到她一絲的鼻息。
    吳思遠腦袋裏嗡的一聲，蹲坐了地上，一點點退到牆角，蜷縮成一團，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屏住呼吸，不敢哭出聲音。假裝他們隻是睡著了，不敢吵醒而已。
    透過朦朧的淚眼，吳思遠抓起桌子上的一張紙。出生醫學證明幾個大字映入眼簾，繼續往下掃了一眼。
    姓名：吳思遠
    出生地：大連
    母親姓名：林淑華……
    鬆樹蔥鬱地站在白皚皚的路邊，隨著凜凜的寒風搖擺著身子，收回尖厲難聽逆耳的咆哮，像是故意挑釁著冬天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