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逃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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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五十六年,晉王奪政,天下大亂。
夕陽下,芸娘蹲在溪邊,將手中的布巾緩緩浸入溪水中,水起漣漪,驚起了一直停在溪麵上的蜻蜓。
宋之鬱坐在芸娘身後的大石頭上指著蜻蜓大叫:“娘,蜻蜓!”
芸娘回頭急道:“小寶莫要亂動,仔細又摔著了。”
蜻蜓飛來繞著宋之鬱飛了兩圈,最後停在了不遠的石頭上。
宋之鬱撅著嘴對芸娘說道:“娘,小寶要蜻蜓。”說完就扭動著身子作勢要往下爬自個兒去捉蜻蜓。
芸娘被嚇的不輕:“小寶乖,娘親這就過來。”將布巾匆匆擰幹就起身朝宋之鬱走去。
宋之鬱雙手摟住芸娘的脖子,抬起頭奶聲奶氣的對芸娘喚道:“娘親快些,小寶的蜻蜓要飛走了。”
芸娘在宋之鬱的小屁股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又開始頑劣了,可是忘了前些日子是如何從樹上摔下來了?”
宋之鬱一扁嘴:“娘……”
芸娘抱著宋之鬱坐在石頭上:“莫急,娘親先替小寶擦擦,擦完了就替小寶捉蜻蜓。”
宋之鬱乖乖仰起頭:“娘親可不能騙小寶,快些擦擦罷。”
“乖些,”芸娘拿著布巾細細的擦著宋之鬱的小臉,“娘親替小寶擦擦,今兒個曬了一日,擦擦小寶就不難受了。”
宋之鬱腦袋不停的亂動躲著芸娘手裏的布巾:“娘親夠了,快去幫小寶捉蜻蜓罷。”
芸娘手上不停:“莫要亂動,讓娘親好生替小寶擦洗擦洗。”
宋之鬱抬手擋著芸娘的手,嘴裏叫道:“蜻蜓,蜻蜓,小寶要蜻蜓,娘親快快去捉。”
宋清言抱著柴禾蹬蹬蹬的走到芸娘麵前:“大老遠就聽見鬼叫了,宋之鬱你與我說說,你鬧著要娘親去替你捉個甚麼玩意?”
宋之鬱一見宋清言就腦袋一縮,團在芸娘懷裏不敢胡鬧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大姐宋清言。
宋清言將柴禾放在地上,伸手把宋之鬱從芸娘懷裏抱出來放在草地上。
“老實待著,不然有你好受的。”
宋之鬱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宋清言軟軟糯糯的喚了聲大姐。
宋清言哼了一聲,沒理會自己弟弟。
芸娘忍不住一笑:“果然我們小寶還是最怕大姐了。”
宋清言斜著地上那一小團,嘴裏對芸娘說道:“娘親就是太寵小寶了,小寶才會一直不懂事。”
“你還要他如何懂事?清言莫要忘了,小寶如今才三歲,”芸娘蹲在之鬱麵前,拿布巾替宋之鬱細細的擦拭指縫,“尋常孩童三歲時隻怕隻會坐在爹娘懷裏張口討食,咱們小寶又是什麼樣子。”
“尋常孩童如何能和我們小寶相比,三叔公說過的,小寶是天底下最聰慧的孩童,”宋清言蹲下同芸娘一起,“哪家孩童不到三歲就啟智認字了。”
芸娘說道:“聰慧又如何,終歸是孩童,見到稀奇的終歸也是想要的。”
宋清言微微撇嘴:“一隻蜻蜓有甚麼稀奇的。”
“清言是不稀奇,我們小寶可是稀奇得很,”芸娘對宋之鬱柔柔的笑著,“好了,可算是收拾幹淨了。”
宋之鬱對他娘親討好的一咧嘴:“娘親放心,小寶會乖的。”
芸娘眼裏的笑意頓時更深了。
宋清言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聰慧是聰慧,不過卻也還是孩童。”
芸娘站起來:“小寶好好待著,娘親去給小寶做些吃食。”
宋清言站起來:“娘親你瞧瞧,”她拿起柴禾上放著的一個打著補丁的粗布袋子,“這可是‘山尖子’?”
芸娘伸手拈起一片綠葉湊到鼻子一聞,隨後一笑:“是‘山尖子’。”
宋清言莞爾一笑:“清言記得娘親說過,這山尖子可食,味兒雖是苦了些,終究是能裹腹,娘親你瞧,清言摘了不少呢,有了這些,咱家今兒個的硬麵餅子就可省下了。”
芸娘接過一看:“確實不少,不過清言,這山中有山尖子清言可曾告知他人?”
宋清言搖頭:“姑母不讓,說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那山尖子,若是不是,村裏人吃了出了差錯可不好。”
“你姑母行的對,”芸娘點頭道,“清言幫娘親看著小寶,娘親去尋你姑母,讓村裏人也去摘些山尖子。”
宋清言脆生生的應了聲。
宋之鬱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隻要與他大姐待在一處,他一貫是老實的。
宋清言從粗布袋子翻出一枚她尋了許久才尋到的野果子遞到宋之鬱眼前。
宋之鬱眼睛一亮,舔著小臉軟軟的喚了聲阿姐。
宋清言抿嘴一笑,將野果子洗淨遞與宋之鬱:“小寶隻許吃一半,另一半留給你二哥知道麼。”
宋之鬱點頭,雙手捧住果子啃了一口,隨後陶醉的眯上了眼睛。
嗯,酸酸甜甜的,別提多好吃了。
宋之鬱把啃了一口的果子遞到宋清言麵前:“大姐也吃。”
宋清言搖頭:“大姐不喜,小寶自己吃罷。”
芸娘走過來,看著宋之鬱手中的野果子笑道:“還是我們清言最疼小寶。”
宋清言在宋之鬱臉上擰了一下,嘴裏寵溺道:“誰疼他了,這小潑猴著實煩人得很。”
宋之鬱也不生氣,舉起果子:“娘,吃。”
芸娘搖頭:“娘親不吃,小寶快吃。”
宋清言揉了柔宋之鬱的小腦袋:“吃你的罷。”
“這天兒瞧著不早了,你爹爹和之謹估摸著快回來了,清言幫娘親將這山尖子洗淨洗淨,娘親去生火。”芸娘吩咐道。
“哎,”宋清言應了聲,拎起布袋子後說道,“娘親那硬麵餅子還是燒上兩塊罷,二弟小寶怕是吃不慣這山尖子。”
“清言放心,娘親曉得。”
芸娘從自家的破舊板車上取出一隻粗胚土罐放到宋之鬱身邊,回頭對宋之鬱一笑:“小寶乖些,娘親給小寶做吃食。”
宋之鬱正歪著腦袋看著宋清言,聽到芸娘的話語頭也不回的點點。
宋清言穿著一身男人的粗布衣裳坐在溪邊,正呆呆的看著水中的倒影。
宋之鬱腦袋四處轉了轉,見到他不遠處有幾朵黃色的野花兒,他趁芸娘不備,將還剩一大半的野果子塞進懷裏,接著偷偷站起來拍拍屁股就一瘸一拐的朝那幾朵野花兒走去。
他記得他們尚在家中時,他大姐總是穿著漂亮的裙子背著他去看這些花兒,可離家之後,他大姐再也沒穿過漂亮裙子了,整日裏都穿著灰樸樸的,頭上也再沒插過花。
宋之鬱抓著摘來花兒小心的走到宋清言身邊,宋清言還在發呆,根本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宋之鬱隻得繞到宋清言身旁的大石頭上,可誰知那大石頭上長滿了濕滑的青苔,宋之鬱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石頭上,若不是回過神的宋清言一把抓住他的後領子,隻怕已經順著石頭滑入溪水中了。
宋之鬱縮寫腦袋訕訕的看著他大姐,將手中的花遞給宋清言。
宋清言怒瞪著宋之鬱,她心中氣極,她這個小弟弟聰慧是真,可頑皮也是真,前幾日偷偷爬樹把腳崴了不說,今兒個還敢往水邊來,若不是她湊巧也在,隻怕他這條小命就沒了。
宋清言越想越氣,她提起宋之鬱按在腿上,抬起手就往宋之鬱的小屁股了打去。
“我可與你說過了,讓你聽話些。”
“你若是出了什麼好歹,你讓爹娘如何是好。”
宋之鬱身子一僵,隨後掙紮著哭嚎出聲。
芸娘聽到哭聲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怎地了?這是怎地了?”
“你問小寶,”宋清言手下不停,“若不是我,隻怕小寶已經掉在水裏沒命了。”
“清言,夠了,莫要再打了,小寶受不住的,”芸娘將宋之鬱從宋清言腿上抱起來,“娘親抱抱,小寶乖乖,莫要哭了。”
宋清言眼裏流出淚水,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哪裏舍得動手打自己最最喜愛的弟弟。
“娘,如今這世道,不能再由著小寶的性子讓胡鬧了。”
芸娘單手抱著宋之鬱,另一隻手幫自己女兒擦去淚水:“娘親曉得,清言不哭。”
宋清言哽咽道:“小寶才三歲哪,若是出了甚麼事可如何是好。”
“清言放心,小寶會平平安安長大的。”
宋清言一抹眼淚:“清言沒事,娘親快哄哄小寶罷,再哭下去該驚動三叔公了。”
“嗯,”芸娘在宋之鬱後背上輕輕拍著,“小寶乖,不哭不哭。”
宋之鬱閉著眼睛哭的撕聲裂肺。
他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為他大姐摘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