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尋找什麼呢？”
    有一天，早晨六七點鍾，我翻箱倒櫃，尋找我早些年寫了的一篇叫<理解>小說草稿，也就是《刑警1985》的雛形。因為前幾天，找不著就想重寫，可我從客廳到臥室來回踱步，那靈感來了又似乎隱去，寫不了了。所以，就再找，可我早驚醒了睡夢中的妻子杭杭。
    那小說《理解》當初是寫婚外戀的。其實早被杭杭一把火燒了，隻是她沒有告訴我而已。
    “你婚外戀還要人理解，沒天理。”後來杭杭說。“稿子我燒了。”
    稿子算是燒了，可還有草稿，那草稿子呢，可不是放在一處的。我一直沒問杭杭是否連同草稿也一並燒了。
    寫小說當作家，那是我的夢，我就怕她回答，“一並燒了。”所以我一直在找，當然，也想重寫一篇，然而，試了試，重寫那是不可能的。
    當作家是我少年時代的理想，當理想變成這個夢時，已持續了我的大半生。我寫過好多小說，也隻發了些個小小的東西。沒一個長篇的作品發表過，其結果：夢還是夢，但夢就是醒不了。
    我能回答杭杭，我在尋找我的夢嗎？人都快老了，實現這個少年時代的夢，似乎不可能了，但我不甘心。
    “你找什麼呢？問你呢！”杭杭終於在床頭坐起又問，她笑吟吟的，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溫柔得像一隻波斯貓。
    我說：“我原來的一個工作證不見了。”我為自己居然能撒謊吃了一驚。
    杭杭說：“一大把年紀了，還要什麼工作證？你的記性真的不比從前了。”杭杭歎了一口氣又說：“你在找什麼，其實我知道，作家夢唄。實際上，我還不是在尋找？隻不過是目的不一樣，像我這一生做過翻沙工，纏繩子，做瓶子，包糖果，當教師，做炊事員，做過椅子，包過沙發，當保管，任出納，幹營銷又任行政科長，不幹了又去幹個體當老板。我在幹什麼？跳來跳去，尋尋覓覓，總想通過什麼途徑，尋找到自己人生的坐標，你知道我找到了什麼了嗎？”
    我說：“是，你找到了什麼？”
    杭杭玩起了深沉，不往下說了。
    她今天說了一大套理論，是我所沒想到的。我從來就認為她是個“商女不知亡國恨”的人。
    好一會兒，見我不做聲，她才說：“就是你，有了你就是給我的心安一個家，我有了你，你有了我，一家人平平安安過日子，這就是我要尋找的東西，隻是從前我沒意識到罷了。”
    是啊，你算是給心安了一個家。我心裏說：我呢，我的作家夢呢？夢一天醒不來，就是心在流浪，無所寄托。
    杭杭說：“那《理解》別找了，就放在我娘家了，我弟弟在看，說還不錯，要是加工一下成長篇小說就好了。”
    於是，才有了這如今的《刑警1985》，自己認為還好，不知讀者看了，說不說是一棵草。無論怎麼樣，書〈姑且吹噓為書〉，就這樣了，如果書中涉及到有損刑警形象的話，我隻能表示抱歉，因為，我寫不出高，大，全的作品來。隻為那個少年時代的夢，我豁出去了，因為我老了，沒有時間去做夢了。
    199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