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部 天地勇士 第二章 悲歡間春心乍泄 離合裏癡情深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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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過,二人望向眼前的瑩瑩碧水、幽幽青山,一時均覺舒愜異常。月明雙足懸在岩下亂甩了一會兒,悄悄轉過頭來一看江濤。夜裏在密室中光線不夠明亮,後來一路之上,她一來是不敢,二來是未得充裕間暇,一直也沒能好好的端量過江濤。此刻和他這一番接觸後,相互生疏感都大消,她才再也忍不住仔細凝視著他。隻見他烏發長垂、皮膚微黑,棱眉崢挺、寒目如星,整個麵容生得雖似遠不及楚雲飛那樣清秀,可是卻大顯出一種特別的冷峻氣度。
月明一時不覺有些癡然,卻忽見江濤也側過臉來正視向自己,不由心頭微微一跳,忙向他掩飾一笑。江濤卻突然站起,朝旁雙臂一展便躍下了山岩。月明登然大急,“噯”的一聲雙手扶在岩上,傾身向他的背影追叫道:“你幹什麼去?”隻見他頭也不回道:“你坐著別動。”
江濤徑直行到月明前時入水處拾起她脫下的鞋襪,然後轉身返回到岩下,雙足輕輕一點便如蒼鷹般又飛掠而上。月明心頭頓時一片迷醉:“他真是好瀟灑嗬!”整個心房都充滿了欽慕愛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他。
江濤走到月明身邊,將鞋襪遞向她道:“快穿上吧,一會兒別再把腳弄痛了。”月明這才回過心神,忙接過鞋襪,更是欣喜不盡道:“謝謝你,濤哥哥。”一邊忙往腳上穿去。江濤複坐岩邊,雙手握在雙膝前,望向前方河水,又恢複了慣有的沉靜。月明受他這番關護,內心大感,不覺已對他甚是親近,方自穿好鞋襪,便屈膝往岩上一踏,歪著頭向他微笑問詢道:“濤哥哥,你看去大概有十八歲了吧?”
江濤轉頭一看她,沉默了一瞬方答道:“十七。”月明見他現下對著自己的神色雖然親和了許多,卻依然流露出那股濃濃的掩飾不住的落漠之態,便又道:“十七歲的青春年華何等美好,可濤哥哥你看起來卻為何總是冷漠少歡、孤落寡合的呢?一點兒也不象飛哥哥那樣熱情四溢,開朗隨和。”
江濤澀然一笑,半晌方幽然道:“我和他不一樣。”月明見他語態蕭索,正忙欲勸解一聲,卻見他神色忽又一振道:“不過你說得對,我大哥開朗隨和,待人親切。入我們這一行當的,極少還有人能象他這樣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充滿了熾愛。他是個熱情善良的好人,我心裏也很敬佩他。”月明支頤微笑道:“怎麼你自己不是個好人麼?”江濤見她神態天真,便反問道:“你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月明自從夜裏在落雲嶺方與楚雲飛和江濤有所接觸,便已對他兄弟二人大生好感;這一路相處下來,更覺喜愛的不得了。可她雖然純稚爛漫、一團孩氣,畢竟也是正道盟主秦川的女兒,閻羅殿惡名盛著,她也曾聽父兄說過,殿內盡是些嗜血成性、殺人無算的邪派殺手,個個凶殘狠戾、滅絕人性,武林正道中人無不欲殺之而後快!前時她隻顧一己喜好,全沒顧忌許多,此刻經江濤這麼一提醒,心中方覺隱隱不安道:“濤哥哥,你以前真的……真的殺過好多人嗎?”
江濤正對著她變得異樣的眼神,方自暖悅起來的心情霍然冷去道:“做殺手的不殺人,你說還會幹什麼?”月明登時大急,放下手明目大睜道:“那你和飛哥哥以前殺的一定都是壞人對不對?”
江濤搖了搖頭,微顯蕭怠的望向前方道:“我說的是我,不是我大哥……他受殿主偏護,極少被派出去殺人的。”月明急忙湊向他身邊又道:“那你以前一定也沒殺過好人的對不對?”江濤轉頭一看,隻見她那張嬌嫩純稚的臉上滿溢著急切的認真之態,終覺難以忍心道:“那好,月明,我問你,什麼是好?什麼是壞?”眼看她那雙圓圓的大眼睛一抬,微現思索之態。隻略等了一下,便又道:“你太天真啦,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沒有什麼標準可以去衡量的。你出身武林世家,從小就衣食無缺、養尊處優,永遠也不可能明白我們這種人的生活。”
月明卻頓然搖頭,雙頰因為急切而已經紅如桃花,堅決萬分道:“不!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如果好和壞都可以混淆一團,那麼這世上的正義又有誰來匡扶、邪惡又有誰來壓製呢?”江濤聽她這番話說得認真無比、一派正氣,不由也好生相敬,語態一和道:“好了月明,你也先別著急,我不同你爭。其實我在山上一直蒙我大哥照應,以前也真的算是沒殺過什麼好人。”
月明頓時一捂胸口,情不自禁地長舒了一口氣,眼光閃亮,笑靨如花道:“濤哥哥,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和飛哥哥都是心地良善的好人,同那些素來惡跡昭彰的邪派的大惡徒們可不一樣!要不然,我和我姐姐連你們的臉都看到了,你們怎麼會非但不殺我們,還要如此不辭勞苦、大費周折的送我們去找尋忠叔他們呢?”
江濤心道:“就算敗了相,我和我大哥也絕不會殺你們這麼兩個弱不經風的無辜女子。隻是此番相送,我看大半倒是因為我大哥心慕於你二姐之故。”嘴上卻不說,忽的神色一沉,冷冷道:“你怎知道我不會殺你?曆代做殺手的都最忌在外人麵前露相,何況你還是正道盟主的女兒,我決不能留你活在這世上!”
月明見他這轉瞬之間就變得冷酷無比,兩道目光寒若萬丈冰潭,直透出層層殺氣!不由自主便從心底泛起一股涼意,矍然口吃道:“你……你要殺我?”卻見他忽又雙眉一揚,“嘿嘿”笑了起來。月明驚懼半晌,方自省悟,由不得捏起一雙繡拳便向他肩上輕砸去,嬌笑聲聲道:“好嗬!讓你嚇我!讓你嚇我!”江濤微露窘態的躲了躲,並不還阻。
須臾,月明停下手,攏了攏耳邊散落下來的發絲,嬌言曼語道:“濤哥哥,你不知道,昨夜在落雲嶺上你和那個胡孫打鬥時,那種身形飛縱、衣衫飄舞的樣子真是太瀟灑了!我當時若不是被那胡孫封了穴道,真想大聲為你喝采,隻可惜口中半點也作聲不得。可你,”說著忍不住一噘小嘴,嬌嗔道:“你倒好,一進密室就要殺我!那一會兒我真是害怕屈苦極了,心想我那樣崇佩喜慕於你,你卻要一劍將我刺死,那可真是太不公平啦!”
江濤聽她語氣雖一派天真,神情卻誠摯無比,一時正對著她嬌癡可愛的麵容,心中也覺莫名感動,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一會兒,卻又崢眉微擰道:“這世上又有幾件事是公平的呢?就如同你先前自覺,好的人不能殺,壞的人就可以殺,可其實衡量好壞的標準究竟是什麼?在武林正道眼裏,我和我大哥這種邪派殺手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壞人,可在你的眼裏,我們不又成了好人麼?你們那些名門正派當中,其實多得是表麵滿口仁義背地裏卻陰狠險惡的小人,而我大哥天性善良淳摯,對生活中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充滿了向往與熱愛,卻叫他自小就失雙親以致寄生在浮羅山那種地方。人一輩子都要受命運的擺布,自己並無力決定什麼,也毫無公平可言。”說著不覺已是冷眉緊擰,兩道寒重卻真意大露的目光直凝視著她道:“月明,我並無心為自己開脫,隻是實話對你說,我真的很討厭殺人。你剛才一聽我說以前殺的都不算好人,就那樣欣慰歡悅,可你知道麼?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力。殺人就是殺人,就是奪取他人的生命,無論你覺得那個被殺的人是好還是壞,也都根本就沒有什麼分別!”
月明見他突然間就肯向自己表述這麼一大段衷腸話,竊然驚喜之下,又不禁沉思。她長這麼大,隻知道家中父兄從早到晚都為些忠義大事奔勞,整日耳濡目染的就是善惡之別、正邪之分,平生第一次聽人講這樣的話,不由怔怔想了一會兒,心中正也頗生出些感同之意時,卻聽江濤語氣越來越激蕩,一反慣來的冷沉道:“每一次我都反複地問我自己,他是個什麼人,為什麼我要殺他?為什麼我是殺人的,他是被殺的?為什麼是我殺了他,不是他殺了我?為什麼死的是他,而不是我……”
他語言漸無倫次,目光垂向著前方流轉不定,不覺已大現迷亂。月明見他似已深陷入一種難以言明的沉重自苦之中,連嘴角都在微微抽動,幾近失控般!內心登時大生不忍憐惜,忘情地緊緊捧起他一隻手道:“濤哥哥,你別激動!別胡思亂想……隻要你自己不喜歡做這樣的事,從浮羅山上下來不就得了麼?”
江濤一看她,兩道目光中仍布滿了那種無法自拔的恍迷之色,淒楚地搖了搖頭道:“你不明白……你怎麼會明白?一日為邪,終生為邪,永遠也回不了頭的。”月明纖眉緊顰,滿目疼惜愛憐橫溢,深情大現道:“濤哥哥,我現下是還有很多事都不明白,可是我有眼睛看、有耳朵聽。我相信你!你和飛哥哥都是同我大哥一樣重情重義的好男兒!所不同的隻是我大哥生在了我秦家,你們卻是因為有不得己的苦衷而淪入了邪教。”說著目色一振,熱忱鼓勵道:“濤哥哥,我大哥曾經對我說過,人生永遠也不要放棄希望!因為它雖然充滿了艱苦磨難,卻也美妙無窮。無論身處何境,都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努力堅持、頑強拚搏!那未來總有一天定會獲得幸福!濤哥哥,隻要你不放棄希望、隻要你堅持下去,總有一天都可以脫離邪教,去過自己喜歡過的生活的!”
江濤甚顯怪異地望著她道:“你相信我,相信我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你憑什麼相信我?又憑什麼這樣鼓勵我?就因為我對你說的這些話?”月明毫無猶疑、堅定無比道:“是!濤哥哥,我相信你!如果你不是我所想得那種重情重義的好男兒,你就不會憐惜別人的生命,你就不會為殺人而感到痛苦。我相信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隻因為那是你說的!隻因為我的感覺,隻因為我的心!”江濤心頭大震,驚異萬分地望著她,一時隻覺她那雙因懷真純摯情而似顯聖潔的如水明眸中,竟然散發出令自己莫可逼視的耀眼光芒!內心感動宣湧,竟全然忘了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