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部 天地勇士 第二章 悲歡間春心乍泄 離合裏癡情深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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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垢這才顧上抬目一看,原來楚雲飛指著的正是先前一到河邊便能望見的河水減勢迂聚成的那個小湖泊。但見湖麵青碧如玉,四處野花叢生,水鳥盤旋。其景清幽如畫,遠離俗塵。無垢精神不由為之一爽,“呀”的一聲讚道:“真的好美嗬。”
其實峨眉山素有“峨眉天下秀”之稱,山上有諸多美景,隻是無垢極少踏出居處,所見有限,更兼此時心情與那時可是有天差地別而已。轉眼已行至湖前,楚雲飛攜著她的手停下腳步。二人站在湖邊,清新的空氣迎麵撲來。無垢此刻驚意早去,眼見那水更加清溜,澈可見底,許多五顏六色的小彩石在水下熠熠生光,不禁含笑喜醉道:“你看這些石頭多漂亮嗬。”
楚雲飛轉頭看著她目動喜色的嬌秀麵容,心中真是愛慕不已、感觸無限道:“蒼天有眼,讓我今朝能有緣與這樣美麗溫婉的女子相伴在此青山綠水之間,真是今生不算虛度!”正過臉望向前方的如畫河山,胸中驀覺意氣奮發!激情難抑,當即便振臂“呦喉”一呼,伸手一把將無垢橫抱了起來,不停地打轉!
無垢不防他又是這樣任意而為,一時羅裙兜風,四周的一切景物都在眼前疾速旋轉!嚇得“嗬”的一聲,緊緊閉上雙眼,雙手在他胸前亂砸,失口嗔叫道:“快放我下來!雲飛……雲飛!你好壞啊!”
楚雲飛身形頓停,睜目直望著她道:“你剛才,叫我什麼?”無垢睜開眼,驚悔自己情急之下,竟莫名其妙的如此親昵喚他,麵上燒紅,急忙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道:“我……我沒……沒叫什麼嗬……”楚雲飛連聲叫道:“不對不對,你就是叫啦!”無垢“嚶嚀”一聲,輕輕一推他肩頭,聲低幾不可聞道:“還不快放我下來……”
楚雲飛聽她呼吸微促,忙朝岸上找了塊平整幹淨的大卵石,放她在上麵坐下,湊在她麵前笑吟吟道:“你方才叫我雲飛來著,可不許賴。”無垢又是一陣臊急,隻是尚不及再掩駁,他已轉身又往河邊走去道:“你先坐這裏歇歇,我去撿個好看的石頭給你玩。”
無垢直看著他一步步走入河中,不知為何忽然隻覺他那堅實硬挺的後背似乎能把世上一切的困難都背起,一時心頭一陣癡迷,怔怔望著他出神。她雖十年幽居深庵,修心斂性,從未接觸過一個陌生男子,可並未遁入空門。少女懷春那是人之本性,此番一下山,便遇見楚雲飛這般俊逸開朗、細心體貼的男子,不知不覺內心中已對他柔情深種。
忽見楚雲飛轉回身,舉著手大露喜色道:“無垢,你看!”說著已走到她麵前,攤手將一物托向她。無垢一看,卻是枚紅色小石,鮮紅閃亮,圓潤似果,頓然心頭微驚道:“此石恁地如此熟悉?倒好似以前從哪裏見過類似的物什一樣!”忙接過仔細一端詳,隻見那石實乃天地造化自然而成,玲瓏圓潤,通體無暇,鮮紅欲滴,豔麗可愛,不由托在手上對著陽光不住品看,雙目中閃動著喜悅的光芒道:“真好看,就象……就象王維筆下的相思豆一樣。”說著櫻唇含笑,輕輕吟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正略停了一下,忽聽楚雲飛已在旁接誦道:“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無垢又驚又喜,秋水般的雙目一望他道:“怎麼?你也會吟詩?”楚雲飛坐到她身邊,一眨眼笑道:“你以為我什麼也不懂嗎?告訴你吧,我們雖然隻是武林黑道中的小殺手,可也並非不學無術,這首詩流傳已久,我當然會吟。”無垢先前確實隱以為他不通文書、學識有限才出了那樣一言,此刻被他一語道破心思,自悔失言,不禁一臊道:“對不起,楚……楚大哥,是我看輕了你。”楚雲飛登時笑道:“別傻啦,這還值得說對不起嗎?我才不在乎呢!”
無垢見他言態輕和,果然全未在意。心內一鬆,正也微微對他一笑,卻見他又湊到自己麵前,滿目調笑道:“噯,好端端的幹嗎又要改口?別什麼楚大哥的了,就還像剛才那樣叫我雲飛好不好?”無垢頓時又覺一陣難為情,方一推他,含嬌嗔怨道:“你又來嘍……”卻驀然回想起他適才所說的“我們是武林黑道中的小殺手”那句話,心中登然一黯,笑容消去,目光落向一側。
她此番身遭不虞大險,被楚雲飛搭救,又一路蒙他護送關照,早已芳心暗傾。其實像楚雲飛這樣清秀俊朗、個性引人的年青男子,隻怕許多女子遇見也會難以相抗、心生愛戀,更何況是她這等初涉世務的純稚女子?可她再不諳事,也知本家是武林中聲勢顯赫、威震八方的名門世族、正道盟首。這一日夜間變故迭起,她前時一直未曾思顧起許多,這時被楚雲飛這句無心之語一點,頓然省起自古正邪不兩立,腦中浮現出秦川在己印象中一向威嚴肅厲的麵容,心頭一陣驚凜畏懼,這才憂慮大生。
楚雲飛見她剛剛還是嬌靨如花,突然間卻臉色大變,悒悒不樂,不禁大為惶恐道:“怎麼了無垢,我說錯話了嗎?”無垢纖眉緊蹙,也不看他,隻微微搖了下頭道:“不,是我自己不好……我心裏總是亂紛紛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與楚雲飛這一番相處,前時本一直感受到一種平生從未有過的奇妙滋味,可這時省思起楚雲飛的身份,想他以前肯定已不知殺過多少自己不認識的人,又不禁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此刻心裏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當真是一片紛亂。
其實似她這等羞怯內向的女子,又自幼幽閉深山古庵,強克本性心欲多年,情愛之心一旦萌動,那就如同越堵越盛的洪水絕堤,較之平常女子更是洶湧強烈百倍。隻是她自己一時尚不自察而已。
楚雲飛見無垢神情憂重,回思了一下自己前言,隱隱猜到她心意,注視了她一會兒,轉臉默默望向前方明鏡一般的湖麵。他這一沉靜無語,無垢反倒又忐忑不安起來,等了良久,正禁不住想偷偷朝他一瞟,忽聽他緩緩問道:“無垢,等咱們都回到了京城,我還能和你再見麵麼?”
無垢心頭頓時怦的一大跳,慌忙便拒阻道:“噢不!不……”楚雲飛神情登然一黯道:“你不願意?”無垢此時雖已明省不該對他妄存愛戀,可聽他語音隱含淒楚,大是不忍,心中矛盾萬千,直亂成一團道:“我……我不知道……我想我爹他,可能會不喜歡的吧……”
楚雲飛一看她道:“那你自己呢?”無垢愕然睜目道:“我自己?”楚雲飛緊緊盯著她的雙目道:“是呀,你自己。你自己可喜不喜歡呢?”無垢心中更是一片糊塗,低頭輕輕咬了咬下唇道:“我……我隻是害怕我爹……你也知道我爹是武林正道的盟主嗬,若被他知道了我和你這……這樣的人來往,隻怕是會責怪的……”
楚雲飛看了她須臾,失落一笑,又轉目凝視向遠方的湖水,說道:“無垢,你身體孱弱,心思又總是鬱重多慮,那更是不好。其實人生苦短,不過匆匆幾十年,自當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又何必思前慮後的去顧忌別人的想法呢?我覺得人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有能讓自己快快樂樂的活著,盡情享度每一天、每一刻才最重要!”停了一會兒又道:“其實我也不想身入黑道,可我四歲便喪失父母,是被叔叔帶上浮羅山撫養,從記事起就已是名幽冥教教徒,是名閻羅殿培育的殺手。我們浮羅山上的人,大多出身都不好,否則所謂‘人之初、性本善’,又有誰不願意自小承歡在父母膝下、長大後如正常人一樣安寧幸福的生活,而去過那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刀光血雨地變異日子?這世上有很多事,我們自己都無法選擇的是不是?”
無垢先前還不能深解他話中意思,可聽到他後麵這段話,內心感憐,眼淚不禁一滴一滴落了下來。隻見他說著又凝向自己,表情真摯道:“無垢,我知道說出來你肯定不信,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同叔叔上浮羅山已有十六年,倒真是沒做過一件惡事、殺過一個好人。”
無垢見楚雲飛向自己真情表白,隻以為他是想讓自己依從,心中雖早為他而傷惻,卻終覺還是難以應允他什麼;正急欲避開他那透出深深情意的目光,卻見他忽的雙眉一揚,又露出那般親柔溫和的笑容道:“無垢,你放心,隻要你不情願,我是不會糾纏你的。能和你相識共處這一天,我心裏已經開心的緊,真是今生不算枉度!等一會兒送你們到了落雲鎮,咱們就各走各路,永遠也不再有所牽扯便是。”
無垢聽到他這句“各走各路、永遠也不再有所牽扯”的話,心頭頓如尖刀力剜般一陣奇痛!失口便呼道:“不!雲飛……”楚雲飛頓然雙目一睜,大露期色道:“怎麼?無垢,你是說不願如此麼?”無垢心中又覺一陣慌亂!一時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真是愁腸百結、左右兩難,一個字也再說不上來。
楚雲飛一看她這副神態,方自一熱的心複轉灰落,謂然輕歎道:“算了,我為何總欲強求於你呢?”說著又凝望著她如荷花帶露般的臉龐,不勝愛憐道:“無垢,以後記得要多笑一笑,別總是這樣哭哭啼啼的,最傷身了。”無垢正對著他那滿含柔情卻又難以掩抑透著傷感的雙目,淚珠更是撲簌簌直落,心痛難忍道:“那你,你以後……可怎麼樣呢?”她傷痛之下,詞不達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
楚雲飛當即昂頭“嘿嘿”一笑,笑聲中卻掩飾不住濃濃的蕭索之意道:“你放心,我們這種人最擅長自己照顧自己的!等到了前麵分手,我仍會同從前一樣生活,沒有什麼區別。”說完靜坐了一會兒,抬頭一看天色,站起向無垢一伸手道:“天不早啦,也不知二弟他們等急了沒有?咱們回去吧,還要趕路呢。”
無垢見他言態輕和,轉眼已恢複常色,心中微寬,不覺收淚。難以忍心相拒他關照之意,便把手交給他。楚雲飛輕輕將她從卵石上扶下,便即鬆開她,不疾不慢地向前走去。無垢跟在他身旁,眼看他始終目不斜視的自顧向前,即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臉上也漠無半點表情。不由心頭感傷,垂頭怔望著腳下路麵,隻覺較先前與他同來時那種驚喜歡悅的心情真有天地之別。又走了一會兒,楚雲飛依然不出一聲。無垢愈發悵然若失,忍不住抬頭又偷偷向他望去,卻見他已微微將臉側向對麵,目中光芒閃動,竟然顯出淚色!無垢頓時渾身大震,直覺一陣錐心般的刺痛:“天哪!他竟然哭了!像他這樣堅強開朗的男兒,竟然哭了!”一時傷痛難禁,熱淚激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