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都沒人了，您就別再折騰我們兩個苦命的小丫頭了。”紅藕和綠袖扶著秋水下了攆車，小心翼翼地進了寢宮，擯退燕汐，見左右無人，兩人這才撇撇嘴，嬌笑著去推和衣臥在床上，雙目緊閉的秋水。
    “兩個鬼丫頭。”一路上還似嬌弱不堪，娥眉低蹙的秋水“嗬嗬”一笑，突然便睜開眼，明亮的眼睛掃過麵前兩張俏臉，忍不住伸出水蔥似的玉手，往兩人額間點去。
    “小姐，去的路上紅藕就已不知，今日你臨到鳳凰台下，為什麼卻似被人施了妖法，呆呆定在那裏，整個人臉色都變了。待回過神來，又急忙讓燕汐回宮去取紗巾……”紅藕笑著偏頭躲過主子靈犀一指，一邊扶著秋水起身，一邊好奇發問。
    “秋風多，誰相和，簾外芭蕉三兩棵，夜長人奈何。紅藕，你話多了。”秋水任兩人將自己扶起，目光幽幽，投向窗外，天上星月依舊爭輝，月心皎潔，而她，卻似悵然若失。
    “是啊，紅藕你就別問了，你看小姐的臉色……”綠袖見秋水麵色異常，也不敢多問，忙扯了紅藕的衣袖，低聲止她再問。
    “我累了，你們服侍我睡下吧。”秋水似對著一切不聞不問，良久，長舒一口鬱結在心中的悶氣，麵色回複一貫的清和淡然。
    月上中庭，夜深人寂，飛鳳宮裏六七宮娥太監俱已睡去，若大的宮室皆被朦朧的月光籠著，樹影婆娑，像裹了一層素色的輕紗。隻餘牆角幾隻快活跳躍騰挪的昆蟲暢聲鳴唱，仿佛天地之見，所有人事，頃刻化為虛無。
    夜，是特屬於它們的。
    素色紗帳裏，塌上的佳人似被夢魘困住，滿頭墨玉秀發的蓁首不住搖擺，額上薄汗涔涔，麵上緋紅如潮退去，隻餘蒼白一片。窗外，似是秋風突起，嗚嗚卷過欄外的一大片翠竹，撞擊出沙沙的一片響聲，夜色下的翠竹餘下一片模糊的輪廓，晃如群魔亂舞。
    又一聲卷地風起，堪堪擊過窗台，撞得那一扇未曾關緊的朱紅紗窗“砰”的被撞開，發出巨大的響聲，秋水“啊”的一聲，身子猛然直起，大喝一聲：“重光。”喊聲猶如利刃破空而出，
    “小姐！”留在外間值夜的紅藕被秋水尖叫驚醒，嚇得忙從塌上起身，拾起小幾上的火摺，將一旁的蠟燭點燃，慌忙幾步奔到秋水麵前。
    “沒事，隻是做噩夢罷了。”秋水左手輕輕捂住胸口，隻覺得一夢醒來，胸口竟似微微地疼痛，右手下意識抬起，一摸額頭，竟是一手的涼汗，心下駭然，身子無力地靠在床頭。
    “小姐究竟做什麼噩夢了，竟喊著皇上的乳名驚醒。”紅藕見狀，忙將手中燭台放到一邊，拿起桌上的茶壺為秋水倒了一盞茶水，一麵遞到帳內，一麵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皇上？乳名？”秋水接過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夢中的靈魂仿佛在雲端飛揚，這時，才匆匆地安然落地，心猶自突突亂跳。
    “對啊，聽小椿子說，有一次在慈安殿伺候，太後娘娘就是這樣喚皇上的。小姐足不出戶的，又是怎麼會知道的？”
    秋水無語，隻覺得刹那間心又從地麵被人拽上雲頭，再從雲端狠狠墜落，一時跌落了所有話語，竟無從開口。
    “別再叫我邱公子，或者莫言公子，叫我重光！”
    耳畔一聲綿綿長長的癡語又似驚雷響起，驚得她差點失手將手中的茶盞打翻。
    “外頭什麼聲音？怎麼這樣大？”窗棱外又是一陣風呼呼而過，如當頭棒喝，將她從虛幻中驚醒。
    “夜裏起風了，想是快入秋了，這風也一夜夜大了起來。風過便是雨了，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小姐還是躺下，小心再吹了風著涼……小姐，你要去哪裏？”
    飛鳳宮裏，碎嘴的紅藕幼自喋喋不休，一抬頭，卻見自家主子猛的掀來錦被，胡亂汲著繡花鞋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