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宮門一入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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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宮門一入深似海
峰巒如聚,
波濤如怒,
山河表裏帝都路,
宮闋萬間歸塵土。
錦繡王朝,時天龍帝在位。
天龍二十三年十月十八,欽天監奏天狗吞日,紫薇黯淡,主喪,帝星必殞。帝後怒其妖言禍眾,著刑部緝拿欽天監一幹人等。監正淩遲,受盡一百二十刀而亡,自副監正以下梟首,家屬流放寧古塔,刺配三千裏。
然,是夜,纏綿病榻一年之久的錦繡王朝第三代皇帝天龍帝葉克寒終因藥石無效而駕崩於正陽宮。
全國舉喪三月,掛白幡,百業俱廢,酒肆,青樓,戲院皆停業轉行。
皇四弟瑞王葉子陽趁機以“清君側”之名發動兵變,領三十萬之眾由封地燕京南下進兵帝都,沿途守將怯敵,多開門揖盜,不戰自潰,一時半壁山河盡入瑞王手中。
帝都遭劫,已是黃昏獨自愁,風雨飄搖之中的朝廷更是雪上加霜,一時人心惶惶,朝廷嘩然。
帝後無奈,封其弟右相雲銳安之子雲秋霽為虎威將軍,傾全國二十萬天軍剿匪。
虎威將軍善戰,精武,通謀略,於敵軍短兵相交中沿途漸漸收複失地。一月後,終在黃石穀一戰擊潰叛軍,絞殺叛軍十萬,其餘盡虜。獲叛首瑞王葉子陽於陣前,十二月,親解其入帝都,押天牢。
後心大悅,重賞三軍,舉國歡慶三日。因邊疆未穩,西北告急,仍著雲秋霽即日起程,鎮守邊疆,親代天子戍邊。
次年二月,皇長子葉景禦執帝璽登基於崇政殿,改元天淩,下詔大赦天下,是為天淩帝,年二十五歲。
萬裏江山萬裏塵,一朝天子一朝臣,天淩帝登基後同樣大封百官、後宮,一時,前朝的低靡之氣盡掃。雲山有意,軒裳無計,盡被西風吹斷功名淚。帝都的歲月,伴隨著虎威將軍的凱旋,伴隨著新帝登基,又開始姹紫嫣紅了起來。
杏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右相雲銳安府後院。
幾片太湖堆崒嵂,一篇新漲接沙汀,池水自清靈。院落之右,幾竿翠竹掩映下簷角重重的棲鳳居,黃綠青瓦,鬥拱垂簷,半溪明月,一枕清風,正中鑲著圓形磚雕的錦鯉吐水照壁,鯉尾銜壁脊,四角小翹,尤顯得院落精雅無雙。
已是江南獨自春的時候,風微塵軟,落紅飄絮。北國的天氣雖不見江南的風和日麗,卻也日日溫潤飽滿了起來。牆角零星盛開的淡黃野花,漸漸吐芽的嫩綠小草,屋簷下輕輕和鳴的風鈴,都成了院子裏春的前鋒。倒是一院悉心照料的富貴之花,依舊懨懨地垂頭,頹廢地嬌嫩。
“小姐,小姐——”一個藕香色衫裙的丫鬟如一陣風似的卷著進了院子,人過處,幾竿靜如處子的翠竹發出沙沙的輕響,如“嗚嗚”低咽,泣如人語。
“鬼叫什麼呢?揀到金子了?丫頭。”臨水的美人靠上轉過一張眉目生動的小臉,碧藍的池水映著燦如星辰的眼睛,更顯得主人的明眸善睞。雲秋水合上手邊的線裝書,水蔥般的細指揉了揉微微發疼的眼角,斜斜地依在閣樓邊的美人靠上,慵懶地望著她的心腹小丫頭。
“小姐。”綠袖似嬌嫩的春筍般嗔望了自己的主子一眼,從自己被六歲的小姐從乞丐窩裏撿進這相府的十年,主子這看似淡定無爭的性子啊,就從未真正著急過。
“什麼事呢?”秋水不忍再逗這天真的丫頭,正臉瞅著她嬌俏的小丫頭。
“太後著禮部來人了,正和老爺在前廳商量小姐進宮的事呢!”綠袖見主子開口問,忙獻寶似得將她打聽得來的消息一骨腦兒倒了出來。
“又去偷聽了吧。小袖兒,也不怕被逮著打你個屁股開花。”秋水麵上擺弄著團扇偷偷地掩嘴笑,心裏卻如打翻的醋瓶五味雜陳了起來。
太後雲氏出身江嶺豪強雲家,為天龍帝正後。二十三載夫妻,帝後尚算琴瑟相諧。唯一的遺憾,要算中宮一直無所出。當今天子葉景禦乃前朝麗妃所生,麗妃死於難產,天龍帝不忍其幼而失孤,將太子交由皇後撫養,在外人看來,母子感情尚諧。隻是最是無情帝王家,帝王家的風起雲湧,波濤暗礁永遠不是外人可以參透的。怕是與己沒有任何血緣親情的太子入住正陽宮的時候,就注定了太後的夜夜無眠。而她,右相唯一的女兒,太後唯一的侄女——雲秋水,注定了一出生就要為平衡兩宮關係,平橫豪強地主和帝王君權利益而犧牲,成為這場政治婚姻的陪葬品。
犧牲的怕不是她一人哦。秋水沉思的清麗小臉一扭,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放大成一個無言的嘲諷。二十五歲高齡的天淩帝,硬是隻在做太子的時候納了兩個側妃,憑著帝都的千金閨閣們每每暗送秋波,媚眼如絲,卻連個該有的正妃也沒有立過。
回看他的門前冷落鞍馬稀,倒是比他小兩歲的二皇子衡王葉景嵐,五年前納了左相王鳴的大女兒玉羅為正妃,送嫁的那日,鑼鼓聲響徹了半個帝都城,鮮紅的綾羅一直從左相府鋪到了衡王府,燦如星辰的煙花照亮了帝都城碧藍的天空,看熱鬧的人將整條平安大街圍得水泄不通,最後不得不出動了京畿的護衛軍才得以控製局麵。那一場過於奢華的熱鬧,足以免費奉送了豪門貴婦們半年的談資。
嗬,我可憐的皇帝陛下,縱使你得了整個天下,怕還是得耐心地等著我這區區十五歲的身體抽芽長大。
錦繡王朝的女子自十五歲笈禮之後才算成人,方可婚嫁。
嗬——秋水嘴角的笑容開始凝固,他和她同樣連這樣的自由都沒有啊,對雲家,對太後,他該是有怎樣的怨,甚至是恨哦,怕是也隻有她,能與他感同身受吧。太後掌著後宮,右相握有朝堂,而天朝的軍隊,又盡在雲家的手中。這樣的皇帝,這樣的婚姻,嗬,傻子也知道她的入宮,注定了成為帝王發泄自己在朝堂上不滿最直接的工具。
朝堂上,他可以爭不過,可以敢怒不敢言,可以皇後哦,後宮是他帝王的家事,帝後不諧,怕是連太後姑姑也隻能私下裏怪她不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