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每日獨自一人在房間混沌度日，看太陽東升西落，候鳥南飛，落葉不知疲倦的飄落，蕭瑟人間今又是。
    想著我和然盡的過往似乎已經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生活的重心。開始時，到開心處我可以眼波蕩漾，傷心時潸然淚落，可漸漸地發現，我已經開始無法分辨到底哪些是開心的，哪些是傷心的了，因為隻要一想到然盡，我都是在哭泣，小聲的哭泣，沒有當時的悲慟，痛不欲生，可卻仍舊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心如失水的漂萍，逐漸枯死。十分害怕哪一天，我會記不清然盡的臉，那樣，還不如一開始就死去。
    但很多時候，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雖然會一輩子活在回憶裏，但至少平淡、安靜。
    就在我終日沉浸過去，惶惶度日的時候，碧盞來了。我記起，我現在是在另一個時空，做一個被人出賣的宮主。
    收拾好感情，喚進了碧盞。
    “宮主，恕屬下無能為力，查不出誰是內奸。”碧盞說這話時頭低得很低，我根本就看不到她現在的表情。
    “哦？是嗎？”我皺起眉頭，“查不到啊！”
    我挑起眉看她，“碧盞，記得我說過什麼嗎？我還沒有死，至於要你這麼沉重的默哀嗎？”我的直覺告訴我，碧盞有事瞞著我。
    “屬下不敢。”她還是不肯抬起頭，這更堅定了我的懷疑。
    “是不敢還是怕我看出什麼？”我揉著眉心，問。
    碧盞的身體一陣緊縮，我不愉地轉過了頭。
    她仍舊不說話，就那麼站著，我也不著急。撥動杯裏的茶葉沫，品著茶，杯蓋碰撞杯子的聲音此時顯得格外刺耳。一盞茶後，她還保持剛才的動作。
    放下杯子，左手支著太陽穴，輕輕按摩。
    碧盞額頭冷汗不住冒出，順著她的臉頰流下，緊握的雙手不自然的發紫，死命的咬著嘴唇。
    “你嘴唇快破了，別咬了。”我淡淡地說，閉上眼不再看她。
    “想騙我到什麼時候？”我收回了雙手，任太陽穴抽動，決定暫時不去理會，“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或許你現在說了還有機會，不說，她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到時候我必須殺了她。”
    我覺得碧水宮冷硬的玉器可以快速冰凍一顆柔軟的心。
    碧盞嘭的一聲跪在我腳下，抱住我的腿，放聲大哭，說道，“宮主，求你放了她吧！她也是不得已的！我求你了！”
    果然還是知道的。
    “看來你是不想說了啊，好，好，我這就讓人殺了她，再把她的頭掛在你房間，讓你天天哀悼，天天自責，是你害了她的！”我一腳踢開她，“怎麼？你以為我不知道才要你去查的嗎？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若不是看在相識一場，我用得著問你嗎？”
    “不！不！”碧盞又快速爬到我腳下，繼續抱著我的腿，“宮主，宮主求您別殺她，我就這一個好姐妹，從小相依為命，你怎麼能殺了她？要殺殺我好了！”淚痕布滿了她的臉，花了她的妝。
    “哦？敢情我這個宮主還做不了主了！你讓我殺誰我就殺誰？我到要讓你你看看，我敢不敢殺你的好姐妹！滾開！”我再次踢開她，有些氣憤地大口吸氣，調過頭不再看她。
    碧盞捂著胸口仍舊伏在地上哭泣，已經不敢再說話了，隻是抽泣聲攪得我心煩意亂。
    “你隻想過你的好姐妹，可有沒有想過別人？碧水宮就你們姐妹兩個人嗎？你求我不殺她，那碧水宮那麼多條人命誰來負責，誰來保證？！”我已經抑製不住內心的狂怒，站起身，衝她咆哮道，“你到底想過沒有？！碧水宮的哪個宮女不是靠大家互相扶持走過來的，憑什麼你的姐妹的性命就值錢，別人的就不值錢？”
    “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要求我別殺她嗎？”我氣憤的在屋裏來回轉，停在她麵前指著她的臉說。
    “宮主，是我的錯。”碧盞的身體隨著她的哭泣在劇烈顫抖，說出的話已經帶了濃濃的鼻音，“隻是宮主，您能不能放她一條生路，不要殺死她，我真的不忍心看著她死啊！”她抬起頭，滿眼淚水的看著我。
    說實在話，我心裏也是十分的不忍，畢竟隨便就帶走一條性命，我真做不出來，但是心裏又火大，“那她是怎麼做的，你顧及她的命，她顧及你們的了嗎？”
    “宮主，求你了，她也有她的苦衷的，不然我相信，她一定不會背叛碧水宮的，宮主！”碧盞用跪的爬到我麵前，幽長的睫毛上滿是淚珠，我知道，被她這一臉的哀戚一看，我動搖了。
    猶豫半晌，一咬牙，點點頭說，“好吧，看她自己怎麼表現了，如果她堅持不承認錯誤，我還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碧盞的臉上立刻就出現了神采，對著我不停地磕頭，說著謝謝宮主，謝謝宮主。
    我看不下去了，揮手示意她離開，碧盞立刻就站起來，踉踉蹌蹌著跑了出去，應該是趕著讓她的好姐妹來承認錯誤吧！
    心理上的負累總是讓人活得悲苦，並在某些時刻陷你於絕境。這不是一種好現象，我想，可又突然羨慕起他們，至少他們還有值得自己用生命去換回的東西，而我，早已經沒了。
    抬頭看向窗外，天空的顏色逐漸從純淨的藍色變成魚肚白，再變成溫馨的桃紅，直至最終的一片漆黑。始終坐在房間裏，沒有思緒的發呆，連環兒什麼時候來的我都不知道。
    “宮主？宮主？”環兒用手在我麵前揮動，將我拉回現實。
    “恩，有什麼事嗎？”我托著下巴問。
    “宮主，我是來叫你用晚膳的，你怎麼一直在發呆啊！”環兒搖著頭說。
    我傻笑了兩聲，“那好，吃飯吧！”
    “啊！對了，環兒。”我停下來，轉過身問環兒，“你知道碧盞平時和誰最好嗎？就是說，誰是她相依為命的好姐妹？”我皺著眉問。
    “是琉璃護法呀！她們兩的關係可不是一般的好呢，碧盞護法平時不怎麼愛搭理人，隻有在和琉璃在一起時才會有些表情。”
    “是琉璃護法呀！”可是怎麼會是琉璃護法呢？有些想不通。
    “宮主？你到底吃不吃飯啊！”環兒已經開始有點生氣了，跺腳問我。
    “好好好，先去吃飯，吃飯。”我帶頭出了去。
    可這飯吃的真不爽，一邊吃還要一邊考慮到底是什麼原因琉璃要出賣我，又到底是通過什麼途徑讓琉璃知道我完全沒有了武功的事情。完全的食不知味。
    麻木的挑著飯粒往嘴裏送，好幾次都掉了出來，一頓飯吃得滿桌子是米，菜也沒嚐幾口。
    “宮主你今天是怎麼了？飯不合胃口嗎？”
    “沒有，還行。”我點點頭，加快速度扒了兩口。
    在我還在苦思冥想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宮主，對不起。”琉璃一來就給我跪下了。
    “喲，我們琉璃大護法怎麼來啦！都不事先告知一聲，讓阡陌好出去接您啊！”我放下碗筷，轉過身朝向她，環兒躬身退了出去。
    可話說得多刻薄，誰都聽得出來。
    “宮主，你殺了我吧，我知道是我錯了，不該出賣宮主。”琉璃有些痛苦的說道。
    “我怎麼敢啊！更何況就算我敢，我也未必有這個能力啊！你說是不是啊，琉璃護法？”我將頭伸到琉璃的耳旁，小聲問。
    琉璃不說話，隻是緊咬著嘴唇。
    “對不起，琉璃錯了。”還是那句話。
    “你還知道你錯了，不簡單不簡單。”我站起身，背對著她，給她鼓掌，“我以為一你不知道呢，可是你當初出賣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為對不對，會不會給別人帶來很大的麻煩呢？”我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已經一片的漆黑，撫摩著窗台上的紫羅蘭，繼續說，“還是你根本就沒有閑情考慮別人的生死？”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原因要背叛碧水教，可我自認待你不薄，可你瞧瞧，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回報碧水教的。”
    我轉過身，加大音量，質問她，“你有沒有想過外界如過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碧水宮還有存在的可能嗎，碧水宮的那麼多姐妹的性命還有存在的可能嗎？”我疾步走到她麵前，奮力一腳，將她踹倒在地，琉璃向後倒在地上，雙手撐地，之後有些吃力的換手扶腰。
    “怪不得我讓你去調查刺客的事你那麼久都調查不出來，原來成一夥了啊！那你當初知道我失去武功的時候怎麼不來殺了我呢？”我憤恨的看著她，“告訴你，我現在要是有鞭子，我真會一鞭子抽死你！”
    就在我快要收拾不了我內心的怒氣的時候，琉璃做了一件我實在是很吃驚的事情，我刹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掩著口，不住的嘔酸水……
    我目瞪口呆。
    “你……懷孕了？”我指著她，不知道是不是該這麼直白的說出來。這還是古代嗎，怎麼都這麼開放？琉璃才多大，還沒嫁人就有孩子了，這像話嗎？
    琉璃猶豫了一陣之後，點點頭。
    “你……”我指著她的臉，“或許我真該抽死你！”
    “那你是因為你孩子，還是這孩子的父親做這些事的？”驚訝與怒火之後，恢複了鎮定，冰冷地問她。隻是，我想我是不敢再踢她了。
    許久，琉璃才啟唇說了一句話，“都是。”
    “哦，我記起來了。”我扶額。有一次我問環兒路上有沒有遇到誰問我的身體情況，環兒說，琉璃護法，似乎還說什麼睡著了，原來是那個時候，不知道琉璃是不是對環兒催眠了，才讓環兒說出了我的情況。
    “你讓我怎麼處罰你？你有孩子了，我怎麼能處罰你？你想得還真周到啊！”我嘲諷地說，“你起來吧，別跪了，孩子跪沒了，孩子他爹說不定真要來殺了我。可是你說，你應不應該告訴我孩子的爹是誰呢？”我挑起眉看著她，琉璃驚恐地睜大了眼抬頭看我。
    “你放心好了，我沒有想過要殺了他。現在的我也沒有這個能力。”
    琉璃似乎在躊躇，可能是不知道該不該說，我想我應該幫她一把。
    “看來，碧水宮的飯，你是白吃了這麼多年了，別人隻不過和你睡了一晚，你祖墳在哪都忘了。算了，你不說也罷，隻是你要想清楚，等我查出來的時候，我可就不會手下留情了。”我瞄她一眼，“包括你肚裏的孩子。”
    就在我以為我的恐嚇失效的時候，答案出現了，“是限國侯的近侍段塵。”她咬牙。
    又是限國侯，眉頭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又皺起來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養成這個習慣的，隻是，這個限國侯到底是什麼人，想做什麼，難道是以前的紫阡陌和他有什麼私人恩怨？我怎麼感覺限國侯總是和她作對。
    “琉璃，你起來吧！你的事我會看著辦的，等著聽結果吧！我會公平處理。”
    琉璃似乎有些不信任我，看我的眼神很是奇怪，跪在地上不敢動。
    “怎麼？你不相信我，還是自己也曉得你的錯誤犯得太大，幾乎得不到原諒的機會？”我玩弄手臂上的手鏈，紫水晶的鏈子閃爍著星辰的光輝，照進琉璃的眼中。
    不知她在想什麼，低下頭，直直地看著地麵。
    我頗玩味地看著她。
    “是，宮主，屬下明白了。”琉璃站了起來，長時間的跪著使她走得有些踉蹌，臉色蒼白得可怕，看著她的樣子，我突然有些不肯定我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合理，雖然我的確是為了碧水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