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把這個故事記錄下來嗎？我想，這是一個很好的原始材料。]
    [不了。它不會成為小說材料。也不會傷害到你。]
    [你真善良。]
    [謝謝。]
    [你知道為什麼我想要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嗎？因為，你的感覺，很像，他。]
    她的哥哥？
    [哈哈，隻不過，你們畢竟是不同的，他不像你，可以到這樣的地方來，可以和陌生人自然的交談。]
    [……]
    [可是，我仍然很期望，你能寫一篇這樣的故事。我的恨。他的愧。我們的糾纏。]
    [對不起。我想我得走了，父母獨自在家。這件事情，改天再談吧。]
    [可是，我還有很多想要告訴你。難道你就不能再陪我一會嗎？]眼前的女子懇求著站起來，不想讓我走。
    我似乎可以看見，若是她有眼，那一定是一副淒楚哀怨的神態。
    [……，好吧，再十分鍾。]
    [你和他一樣，善良。真的。]
    [……]
    [現在，我還應該講些什麼呢？被那個男人強奸時在想什麼？還是當時狠狠詛咒著的那個名字？或是後來幾乎在每一個深夜，他都會悄悄趴在我床邊，悄無聲息的對我說著‘我愛你’？]
    [對不起，我想我真的要走了。父母年紀大了，不能單獨在家。]
    [爸爸在我出事的那天心髒病發，你是看著他死去的。媽媽現在住在療養院，你去照顧誰？]
    我一把抱起電腦，起身想逃。[小姐，你認錯人了。]
    [在我麵前，你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我不能認出你的聲音。但是，你忘記了，你身上的味道，我怎麼會忘記？否則你憑什麼認為，我一進店門，就可以‘鎖定’你的位置？]
    [我想，你有些誤會了。]
    [如果不想我把事情鬧大的話，就請你乖乖坐好。你知道我的脾氣。哥。]
    我慢慢的把電腦放回桌上，聽著這個十幾年沒有出現的字眼。
    一陣戰栗。
    麵前的女子，是我的孿生妹妹，小滿。而我，是他的親哥哥。當年那個為了5塊錢，害了自己妹妹的人。
    [難道你就那麼不想承認，那個懷著愧疚的心，並且愛著我的人，是你？]
    [小滿，你是我的妹妹。我當然愛著你。]
    [很顯然，你一直在自欺欺人。難道你認為，你跪在我床邊的那些日子，你一直沒有說出口的‘我愛你’，我感覺不到嗎？其實那個時候，你的手一直是顫抖的。可是現在看來，你的定力越來越好了，剛才那麼長的時間，都沒有驚慌失措。你掩藏的相當好。可是，你就那麼相信自己？難道你不曾想過，我一直知道你在這裏？]
    [小滿。我們回家，有什麼事情回家再說吧。]
    她仍舊沒有理我，把頭靠近我，她說話的氣息，輕輕的拂過我的臉頰，[十年來，你一直不出門，不說一句話，從不和陌生人接觸，從不使用錢。你照顧我，無微不至。你夜裏會噩夢，你一直無比內疚。可是，現在！你為什麼丟下我，放棄了你應該背負的一切？你應該自責，你應該愧疚，你應該痛不欲生，你應該糾結一輩子，你應該更愛我，直到你死去，亦不能改變。]
    [小滿。那個時候，我隻有11歲，有太多的事情，我不能判斷和控製。]
    [可是，你是哥哥。而我，也隻有11歲。為什麼我必須要承受那樣的災難？那個男人毀了我的心，毀了我的身體，為什麼還要毀了我的麵容？如果不是那樣，我甚至可以，和你擁有一個家庭。]
    [妹，我們回去吧。我不會再出來了，你放心的午睡。我不會再走了。我保證。我會一直在家裏陪著你。]
    [可是，我不再相信你了。怎麼辦？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感謝那個男人。至少，他幫我創造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一個把你留在我身邊的機會。你不能娶妻生子，你更不能離開我。那麼多年都過去了，我相信你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喪失了交際的能力，甚至喪失了生存的能力。
    可是你，現在卻像一個普通人一樣，交稿子、賺錢，喝咖啡、和別人聊天，甚至麵對我都能自如的交談！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絕對！既然走不下去了，那就讓我們一起下地獄。你帶著對我的愧和愛，我也帶著對你的恨和愛，一起，下地獄去吧！]
    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有一個冰涼的東西進入了我的身體。然後便看到那些還帶有熱度的，殷紅的液體流出來。我看到小滿脖子上露出來的疤痕，還有她刺向自己的鋒利，和微笑的嘴唇。
    我聽見她說，你背叛了誓言。你說過，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
    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一切安好。
    而小滿，對自己太過決絕，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再搶救了。醫生安慰我說，不管什麼原因導致自殺，至少她是開心的。因為她的嘴角，一直是向上的。
    三天之後，小滿的身體化成了灰，葬在了那一片悲涼的地。
    至少，她，解脫了。
    然後，我開始出現一些幻覺。
    我總是可以看見小的時候，小滿掙紮的樣子，還有在她死之前，那個笑容。
    她一直用哀怨的眼神看著我。不停的問，你為什麼沒有回來？那樣的目光，深深的灼傷我的眼。
    就算我拚命的閉上眼瞼，仍舊清晰可見。
    然後，我不得不。
    用匕首，挖掉了自己的雙眼。
    時光深處的愛與哀愁。
    清醇少女，夢幻少年。
    往昔。
    遠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