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大概是五點四十幾分，一開門就聞得到菜料誘人的香氣。好象所有的溫暖都通過嗅覺逼近了。真實到不行。
    “小希，回來了？這學校還好吧？”母親從光線柔和的地方轉身出來：“哎哎，先去洗手。”
    後一句話的出現幫自己躲過前一個問題，言希跑去水池邊，有點小小的僥幸。
    甩著滿手的水坐到桌子邊，母親居然又念念不忘地加了句：“和同學關係還融洽吧？”
    “還好。”
    這個回答是含糊而且微妙的。言希低下頭扒了一口飯。
    “別在同學關係上出什麼問題啊。”母親還是不大放心，接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會處理。”態度莫名地就不好起來。
    “唉，你這個孩子怎麼和大人說話呢……”
    想說“你知道什麼”的。可是悶頭吃著飯。終於沒有反駁。
    有那樣的家夥在，同學關係能融洽就怪了。
    哪樣的家夥呢？在校規的允許範圍內做出一切隨性的叛逆，走到哪裏都和身邊的人打成一片，偶爾蹦出一兩句話可以氣死人，隨後又嘻嘻笑著跟你說“抱歉抱歉”，似乎對什麼事都沒有興趣，都不會認真。
    這樣的家夥，不過是很普通的在校男生罷了。這種類型在任何一個學校都有，偏偏把自己氣得心神不寧的。
    第二天早上上學的時候有些匆忙，因為固有的賴床習慣照例被母親好一頓斥責，氣喘籲籲地跑過兩個路口，紅綠燈的交接處遠遠就可以看見車站，雖然是清晨人稀稀拉拉地隱藏在薄霧裏，可是憑著自己一點五的好視力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穿著製服的出挑男生。
    不是吧，他家也在附近？
    腦子裏跳出來的第一個詞不是“好巧”而是“慘了”，剛想著該怎麼過去的時候男生已經看到了他。
    “喲，是你。”肖逸玄的眼睛略略低垂下去：“怎麼也在這裏坐車？”
    “我家就不能住這？”沒好氣地把頭回過去平視著馬路對麵。
    “不是。”男生的語調揚了一下，捉弄的意味顯現出來：“隻是這一帶馬路都很寬，擔心你腿短跑不過來。”
    “被車撞這種事，我想是遲鈍的巨人才會遭遇。”
    “……謝謝提醒，不過大部分時間我是騎車去學校的，你也知道嘛，腿長的話，蹬車比較快。”
    “你……”已經忍到了極點的時候自己的那一路車晃晃悠悠地開了過來，停到麵前極近的位置，鳴出一縷長氣。
    也顧不得別的，言希往前走去，上了車下意識地摸去口袋。
    誒？
    沒了？裝著月票、飯票和電話卡的錢包，居然不在身上？
    司機催促的眼神漸漸演變成不耐煩，言希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低頭看去，自己是換了新的衣服，可是早上走的太急忘了把錢包掏出來帶上。
    “喂，你……”實在不滿意於少年慢吞吞的動作，司機大叔臉色很不好看地準備趕人。
    就在這時，有“咣當”、“咣當”兩聲硬幣撞擊的聲音，掉落進去，清澈的音色尾部揚起淡淡的疑問號。
    言希回頭看過去。
    深藍色的校服外套，胸口的襯衫鬆開了扣子露出一段掛飾的黑線，淡淡的香皂味道，不知道是皮膚上散發的還是衣服上的，高挑地背著光站著。
    哪樣的家夥？言希想到了前一個晚上思考過的問題。
    像是如此出挑的存在，偏偏什麼姿勢都透出鬆弛懶散的味道。
    “我隻是怕你站在門口，別人沒注意會一腳踩到你。”男生從後麵走上來，再從身邊擦過：“以你的身高，很容易就被踩扁的。”
    言希還沒從剛才的事情裏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肖逸玄走去後排座位的背影。
    “硬幣在口袋裏丁零咣當的，也確實很麻煩。”這是最後一句話，說完的時候男生已經坐去了後排靠窗的位置。
    中間有零零星星的人。
    在自己和他之間，散落地坐著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車子顛簸著吵雜卻有規律的發動機的聲音，眼睛偷偷瞥到後麵的時候可以看到那家夥注視著窗外景物的專心模樣，和平時的活躍感稍微有點不同。
    可能不是那麼壞的人吧……
    “喂，矮子，到站了，再不下車就被拉去終點了哦。”後門處響起肖逸玄回頭提醒的聲音。
    不過確實討厭之極！！言希的拳頭又捏了起來。
    其實下了車也沒怎麼在吵了，因為肖逸玄立刻就看到了可以打招呼的人，隨後就和那些人三五成群地走了。
    於是一直到上課也都沒有說過什麼。理智也一直在正常的軌道裏。
    上第二堂數學課的時候肖逸玄被老師點起來發言，底下不知道為什麼立刻就有竊笑和起哄的聲音，好象“肖逸玄”這三個字是哄笑的起源點，並沒有做什麼實際的事情卻引起了小小的愉悅和關注。
    言希很自然地抬眼看過去。男生站在教室中央一點也不拘束地說著話，報著計算過程的樣子是一如既往的無所謂。
    “……你的那種方法雖然可以解出來題目，但還是不大提倡用啊。”老師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鏡：“還是用踏實一點的方法比較保險，你用的方法要到下學期的函數曲線裏才有教……”
    雖然是“批評”，卻一點也聽不出責怪的意思，反而滿滿的全是讚賞和愛惜的感覺。
    究竟還有什麼是隱藏在這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的。
    言希壓低了聲音問去旁邊：“喂，肖逸玄的數學成績很好麼。”
    “每門都很好啊。”聽到他的問話，左邊的謝庭軒微笑著回過頭來：“鋼琴也彈的很好。”
    “……肖逸玄？彈鋼琴？”這是什麼畫麵啊，言希強迫地控製著不去噴笑：“我的媽啊，世界要毀滅了——”
    “……”
    “救命啊——救命……哈哈哈……”
    “言希……這是在上課……|||”
    “……哈哈……呃……”
    要收聲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老師銳利的眼神透過鏡片的反光一下就捕捉到了這個角落。
    “轉學生，你對我的課有什麼不滿嗎？”
    “啊……並沒有……”慌忙地站起身來，兩手不知所措地按住書本。
    “這個問題我們下課去辦公室慢慢討論。”
    “……”
    “現在繼續上課。”
    ……什麼事沾上那家夥就倒黴。
    言希垂頭喪氣地坐下來，靜靜等著下課鈴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