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瑪。
這是肖暘最常去的酒吧的名字。
新然總是站在吧台的南角處，肖暘偶爾會坐上高腳凳，麵對麵喝著她調的酒。
說到調酒，多數卻是簡單的冰加伏特加，
肖暘獨愛烈焰般的滋味。
“今天喝什麼？”
新然的手已經碰到酒瓶。
肖暘拿起她手中的酒瓶，掂起一個杯子坐到了角落裏，滿臉是與生俱來的漠然。
從現在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肖暘舉杯的側臉，
所以當加蒂裏德•海風坐在新然對麵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肖暘。
即使是藍色的燈光也無法激起一點輝映的昏暗角落，幾乎沒有的存在感卻揪去了海風的目光。
極其貴族的舉止，配上了最烈的酒，還有不要命的速度，沒有節製的份量。
幹淨的桌子，幾個空瓶對著香煙形影相吊，纖長的手指是不是氤氳著淡淡的煙草味道……
簡單的黑色高領毛衣，隨便搭在沙發上的外套。
嚴重衝突的東西全部彙聚在那個人身上，突然有了奇異的韻律。
“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表情，海風少爺。”
新然將調好的花式雞尾酒放在海風麵前。
海風笑了起來，“韋利西亞•肖暘原來是這樣一個有趣的人。”
“有趣？”
“為什麼我以前來的時候都沒有見過他？”
“據我所知，海風少爺是不會對任何事有興趣的，包括籃球。”
“他在喝什麼？”
“伏特加。”
海風不大不小地吃了一驚：“阿然你在酒裏兌了水？”
“敢在我這裏這麼糟蹋酒的人，你第一個，他第二個。”
海風但笑：“給我一瓶。”
新然照舊，海風接過往肖暘處走去。
“人家未必會認識堂堂漫步的隊長。”
“那倒也不錯。”
靠近了，辨認出那是東方人的輪廓，細致的線條，湛藍的眼眸，和雜誌上的並無二致。
“伏特加不是你這種喝法。”海風笑著給肖暘的空杯添滿，動作嫻熟地像久違的朋友。
“我不認識你。”湛藍的眸子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海風。
果然啊，堂堂NBA聯盟的天才球員，漫步的隊長被徹底無視了。
“海風，你可以叫我風。”海風繼續笑著坐下來，坐在肖暘對麵。
肖暘不明白有什麼事可以讓他笑得這麼開心。
“你叫什麼跟我無關。”
放棄唯一的杯子，肖暘拿過新的一瓶仰頭灌起來。
“這樣喝很容易醉的。”
海風猶自持杯淺啜，那自然高雅的傲視一切的麻木讓肖暘皺起了眉頭。
“像你這樣自然永遠都醉不了。”
“嗬嗬……”海風輕笑出聲，那笑多了挑釁的味道。“酒不是隻有你這一種喝法，會灌酒的人也不是隻有你一個。”
肖暘的目光變得淩厲起來，跟熒屏裏經常見到的一樣。
海風朝新然打了一個手勢。
很快，服務生將大大小小花樣繁多的酒瓶擺滿了桌子。
“阿然這裏所有種類的伏特加，想醉的話，我陪你。”
肖暘還在想自己為什麼會縱容這個有張討厭的臉的人到現在這種程度，海風已經灌下了整整一瓶。
“難道跟他接觸的人都會變得不正常嗎？”新然如是想……
“你的呢？”
放下空瓶，海風看見肖暘的眉毛好看地揚起來。
幾乎是相同的速度，肖暘不帶喘氣地喝完另一瓶。
“Grey  Goose  。”海風遞過來一瓶，“法國原產，很適合你。”
肖暘接過，目光落在桌角處，信手掂了一瓶出來。
“Skyy  Vanilla  （香草味），美國產。”
目光在魅惑的燈光下交錯，看不真實，卻有彼此的影子。
海風雲淡風輕地笑，一個幹杯的動作，二人同時舉瓶…….
自此，桌上的伏特加成幾何狀遞減……
海風一直認為，眼前的少年這樣的喝酒方式不過是年少輕狂地宣泄，幼稚而倔強。
漸漸地，海風才發現，他的眼底透出的無懈可擊的寧定和淡然完全表明了這隻是種習慣……
一種隨性、放縱的習慣。
想要穿透那種亙古的抵禦，卻被烈焰一般的酒焚燒著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連血都會變得熱起來，這是種可怕的感覺。
藍色，那樣透徹的藍色眼眸裏卻連一丁點溫度都不曾有過……
海風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空瓶更多了……
吧台的新然在看到海風這個笑容時竟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噤。
暈眩，記憶中鮮有的感覺洶湧襲來，竟然需要用力才可以穩住手裏的杯子，看來縱然是自己在這樣的速度消耗下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肖暘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那人正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看著自己。
於是，對笑容的厭惡上升到了那人異國的血統……
桌上殘留著最後一瓶伏特加，Skyy  Citrus，藍天，來自美國。
“最後一瓶了呢。”海風深深歎息著打開瓶，兩隻杯子終於派上了用場。
“喝得下去的話——”挑起眉角，“我奉陪。”
輕點杯底，海風以自下而上的目光打量著肖暘，臉上的笑容變了顏色。
“明天會有訓練的吧？”
“有。”
“醉了怎麼辦？”
“醉不了。”
“看來根本灌不了你。”
“知道就好。”
“那麼我們要不要繼續？”
“漫步明天沒有比賽嗎？”肖暘斜睨著海風。
笑容瞬息萬變，“看來我的名氣也不小。”
“剛想起來。”肖暘一臉的理所當然。
海風忽然有種想撫摸對麵那一頭黑發的衝動。
“那麼，幹杯。”
離去的時候，肖暘拿出信用卡。
海風按住，“下次你請我。”
執意刷過，“最好沒有下一次。”
有股西伯利亞冷風刮過，新然往後退去。
留給海風的隻有一抹決然的背影……
酒吧外撲麵的冷風使原本暈眩的大腦更加混沌起來，一個趔趄，整個人差點沒摔出去，然後肖暘遲疑地盯著自己的雙腳看。
莫明的焦躁纏繞著，手不由自主地往口袋摸去…….
“哥哥，吸煙有害健康哦。”
“知道了。”
有還玉在的地方，自己從來不會碰這種東西……
靠在車頭上，指尖的煙霧繚繞……
直到跑車馳騁在高速公路上，車內的煙霧仍然沒有被風卷散……
視線開始混沌……
“SHIT!”
跑車轉入一條園林地帶，亮著燈光的籃球場附近，肖暘停下車，拿起副駕駛位置的籃球……
不遠的地方停著的另一輛跑車裏，海風以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肖暘走進球場。
外套被甩在場外的地上，輕拍籃球，那橙色的物體像他的影子。
沒有任何熱身和助跑的過程，長身而躍，球便被一雙纖長的手扣進筐內。
破空的聲響撕裂了夜色的寧靜……
海風看見了他隨風飛舞的碎發，瞬間閃爍的眸子。
那眼睛有吞噬滿天星光的力量……
有力的手掌摩擦著方向盤，海風的嘴角沒有笑容。
黑色的身影被風吞沒……
發泄，自虐似地灌籃，一次比一次大的力量，一次比一次難的動作，在海風的眼前不斷落幕，不斷上演……
汗水和呼吸交相輝映……
沒有黑暗的夜，如果一定要算的話，隻是那抹類似黑夜精靈的影子……
黑夜嗎？
站到近前的海風隻是笑。
一個近乎720度的灌籃，海風握緊雙拳，肖暘摔倒在地……
有風吹過，夾雜著淡淡的心碎的味道……
很久很久，肖暘才緩緩起身，尚未站穩已彎下腰去劇烈地嘔吐……
嘔吐物除了酒還是酒……
海風皺起了眉頭。
“真是胡來。”
有力的手掌輕輕地拍在背脊上，海風能感覺到肖暘的胃在劇烈地痙攣，以至於不受控製地環上肖暘的腰……
任由身體傳來溫暖的力量，肖暘已無力顧及任何嘔吐之外的事……
吐了很久，直到吐幹了胃裏所有的水，吐幹了膽汁，最後開始無力地抽搐……
海風欺近，接過了他整個身體的力量。
“傻瓜。”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一把推開離自己近到過分的人。
“怎麼又是你？！”肖暘的眼裏有著無力的怒火。
“酒後駕駛讓人不放心呢。”海風隻是笑：“這半夜，你還真有雅興。”
“你也一樣！”海風身後的跑車讓肖暘有點抓狂。
“我不會像你這樣胡來。”
“這不關你的事。”
“空腹喝酒，酒後駕駛，灌籃跟不要命一樣……你是自虐狂？”
“怎麼樣也跟你沒有關係。”
轉身撿起衣服，抱過籃球往車裏走去。
“你這個樣子還想開車嗎？我送你。”
海風攔在肖暘身前。
肖暘一把擋開海風的身體，坐進車裏。
“不要再跟著我！”
夜色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