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地吹著，溫柔似母親的撫摸，舒緩得足以撫平他心中所有傷痕。他側過身，回頭望了一眼這座令他失望透頂的城市，歎口氣搖了頭，疲憊地合上眼睛。一閉上眼，他就想起了那些人、那些事正不斷地在腦中閃現，如同一個個灰色的鬼魅森然撲向自己。他大叫一聲，終於拜托了噩夢的侵擾。全車的人都側目看著他，他隻能尷尬地傻笑回應眾人訝然的神情。待人們轉過身，他告訴自己：“你已經離開了那裏，現在正要回到你該在的地方，不要再想了！”是的，要回去了，回到那思念已久的地方。但是想要回去的那個地方是否還有從前熟悉的人在等待自己的歸來？
    車到站了，他拎起屬於自己的一小包物品下了車。嗅到夢中懷念的芳香，他笑了，像個小孩般痛快地笑著沿那崎嶇山路向山穀走去。一想到可親的外婆和藹慈祥的臉，幸福由此而生。
    但當他敲開表舅的家門聽說了老人去世的消息，那顆歡快的心驀地沉到了穀底，麵色黯然地跟著表舅走向墓地，去給老人上墳。
    外婆的墓不太遠，就在從前的果園旁，那曾是他最愛去的地方。他總是從那攀樹進園中偷吃果子，而現在，卻成了令他傷心的地方。他木然地看著表舅給外婆燒香紙，木訥地跟著。紙成了灰，一片片地飛入黯淡蒼穹，盤旋在頭頂，一圈圈地回蕩。
    表舅走了，他看見斜陽把表舅的身影拉長推遠，有些不敢相信，從前就是這個人為了找他回家而翻山越嶺走了那麼遠的路，可如今這個人也老了。或許再過幾年，表舅也會像身邊枯朽的樹一般顯露出那藏不住的衰敗了吧。他多不願去接受這既定的事實，時間催人老，沒有誰躲得過。他坐在地上，看那一座座朦朧山巒的輪廓似已不是曾經的模樣，心中酸楚。隨手取過包中陪伴多年的口琴，低低地吹著。風將輕靈的旋律帶走，吹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可他無力去在意了，他累了。
    天漸漸黑了，雲慢慢密集。大概要下雨了吧，可他不想走，至少請任他放縱一次，讓他留戀一下那已然破碎的夢。夢哦！一直已來他所堅持的信仰都已完全破滅，就不能讓他的心稍微沉醉一會兒嗎？
    雨下起來了，他掙紮著站起身，不得不走了。他要找的人不在了，沒有繼續停留的必要了。
    提著他的包回到那座灰色城市，他的心已成灰，什麼都無所謂了。這個世上沒有可讓他逃避的地方了，因為那些溫暖的曾經全部被埋進了土裏，爛成了泥，什麼都不在了。
    2003-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