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七魂之殤 第八章:魔咒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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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入海,浩殤千裏。
望著對麵的縣城,席大路站在船頭,一副意滿躊躇的樣子。
席大路是江陰縣的首富,控製著江陰入海的十三座碼頭。
俗話說,富人遭嫉。席大路的生意很好,自然會遭到一些人的嫉恨,其中與席大路最不對付的便是商人羊實。
羊實是江陰縣的第二富商,為人倒也不壞,但比起席大路的樂善好施來總是差著那麼一點,經商的運氣也是差著那麼一點,但這一點就足以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無論他多麼努力,總是無法超越席大路,因此,他把席大路視為平生最大的對手,頗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
在江陰縣,羊實與席大路之爭已不是秘密。但席大路為人厚道,卻從來不與羊實計較,他現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兒子席方平的身上。
席大路是老年得子,妻子難產而去,隻留下了席方平這麼一個兒子。
席方平長到二十歲的時候已是江陰縣知名人物,不僅才氣出眾,更是一等一的俊俏人物。席大路一直希望孩子考取一個功名,卻不想,席方平對此毫無興趣,倒是喜歡結交一些江湖朋友,落得了一身的俠義之氣。
席方平身邊有個隨從,名叫南宮小子,身世窮苦,落難為偷,一次被人抓住,恰遇席方平,席方平見他可憐,就說了情,並且把他收在自己手下,當了個隨從。
慢慢地,席方平發現這個孩子竟然有一身了不起的輕身之術,問其從何學來,南宮小子卻也說不出來,席方平也就不再問了。但兩個人的關係卻更近了一步,幾乎形影不離,名曰主仆,實則兄弟。
這一次,席大路經商歸來,席方平早早地就帶著南宮小子在碼頭等候。
船隻靠了岸,席大路邁了下來,碼頭管事的卻先迎了上去,在席大路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席大路的臉色頓時大變。
席方平與南宮小子迎了上去,未及問候,席大路卻先開言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到老羊頭家走一趟。”
席大路所說的老羊頭自然就是羊實,兩個人宿有仇怨,席大路回來第一件事卻要去他的家,這令席方平大惑不解。
席大路看著兒子的表情笑笑說:“老羊頭死了,我得去吊唁一下。”
席方平聽說羊實最近身體欠佳,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死了,但他畢竟沒有懷念之情,於是說道:“爹,這是何必呢?”
席大路淡淡地說道:“人死不結仇,十幾年的恩怨也就是那麼回事,還惦記啥啊!”
席方平隻好點點頭。他無話可說,父親從來是不記仇的,所以老羊頭的死對於他來說就好象一個朋友的死一樣。
在席方平的記憶中,那個老羊頭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不知有多少次暗中破壞父親的生意,不知有多少次當著許許多多人的麵讓父親下不來台。在外人看來,席氏父子都是很豁達的人,但實際上他們很是不同,席大路的豁達是針對所有人的,而席方平的豁達隻對朋友。
對所有人都很豁達的人心裏隻有愛,隻對朋友豁達的人心中除了愛還有恨。席方平恨羊實,恨羊實的為人,他更恨自己的父親,恨父親對仇人的豁達,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因為他是一個孝子,孝子在很大程度上的含義就是不許做違背父親意願的事情。
席方平沒有再說什麼,他看著父親慢慢地走遠了,父親的身材很高大魁梧,也很健碩,這是一個豁達的人真正擁有的身材。
夜晚的江邊,月亮初升,浮雲飄在樹杈間。江邊孤零零的有一個小院,裏麵瓦舍幾間,都點著燈,這裏便是席方平的書宅。
席方平弱冠之年,席大路把縣城外的一處房產送給了孩子,當作他的書宅,每次歸商回來,席大路總要到書宅來與兒子一聚,少了太多的仆從,父子二人倒也閑適得很,仿佛過著一種與世無爭的日子,夜晚可以聽見魚兒在水麵嬉戲的聲音,還能夠看見江水中倒映出的月色。
鼓打二更,飯菜已經備下,席大路還沒有回來,席方平不禁有些著急,南宮小子也懶懶地躲在一張椅子上,似乎要睡著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院門一響,席方平猛然驚醒,立即奔了出去,南宮小子也跟在身後。
月色明亮,屋外一片銀光,白茫茫的。席方平與南宮小子幾步跑了出來,院子裏有兩個人正艱難地向裏麵走著,借著月光,席方平看見是一個中年人架著自己的父親。席大路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
席方平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幅模樣,麵容憔悴,雙目緊閉著,魁梧的身材卻顯得毫無力量,整個身體癱靠在那個中年人的身上。
席方平一看忙跑了過去,從那個中年人手上接過父親,扶著向屋裏走:“怎麼了?”
那個中年人跟在後麵,他好象已經走了半天,有些氣喘:“我剛和幾個朋友喝酒回來,路上眼見著席大哥走過來,我想打招呼,沒想到他一下子就摔倒了,然後就是人事不省,嚇得我夠嗆,我一看,這不行,就趕緊將他扶了回來。”
席方平忙說:“謝謝您了,大叔。”
中年人擺手:“別謝我了,趕緊看看是怎麼回事吧。哎,小子,發什麼呆,幫著扶啊。”
中年人的話是衝著南宮小子說的。南宮小子一聽也忙走了過來,攙起了席大路的另一支胳膊。
席方平與南宮小子將父親扶進了正屋,將他放在床上。沒想到席大路的後背剛一沾床,他一下子就疼醒過來:“疼,不行。”
那個中年人跟在後麵:“他的後背。”
三個人立即將席大路身子扳了過來,臥放在床上。
席方平慢慢地掀開父親的衣服,隻見席大路的後背上有好幾個毒瘡,已經有膿水外流了,他的皮膚全部紅腫著,非常可怕。席方平一看,不覺得愣住了。
中年人看了看問道:“席大哥還有這個病呢?”
席方平搖了搖頭:“從來沒有。”
中年人急道:“那還不趕快找個郎中。”
席方平仿佛才醒過來:“對,對。”
南宮小子:“我去。”說著,他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席方平則蹲在床邊,輕輕地叫著自己的父親,但席大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爬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席方平真是慌了神,他從來沒有見過心目中仿佛是一個英雄的父親變成這個樣子,人事不省。
叫來了郎中,看過之後聲稱席大路得的是龜殼癰。席方平從古書上曾看到過,龜殼癰,開始是化膿流水,後來結痂,當這個痂結滿整個後背,其厚如龜殼一樣的時候,這個人也就沒有救了。
父親怎麼會突然得了這種病,席方平百思不得其解。
熬了些藥,席大路病情有些好轉,終於睡下了。南宮小子也累了,爬在一邊也睡下了。
燭光飄動,席方平坐在桌子旁邊,他回身看了看一直爬在床上的父親,歎了口氣,手拄著下巴在想,為什麼這個病來得這麼突然,實在是有些奇怪。
忽然一陣風吹過,席方平麵前的燭火抖動起來。席方平忙伸出手來攏護著火,他抬眼突然看見隔著桌子對麵的牆上有一個人影慢慢地坐了起來。他不自覺地忙回過頭去看。
席大路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顯得有氣無力。席方平一見,忙站了起來:“爹,您醒了?好點沒有?要不要給您倒點水喝?”
席大路坐在床邊上搖了搖頭:“不用了,方平?”
席方平忙走到父親的跟前:“爹爹,有什麼吩咐?”
席大路一臉嚴肅的樣子:“你跪下!”
席方平很感意外,但他還是服從了,在父親麵前跪了下來。
席大路歎了口氣:“方平,羊實死後將他的靈魂賣給了魔澤的主人,那魔澤的主人借用他的怨氣化成了杖棍,然後亂棍打在我的後背上,才使我突然間毒瘡發作,險些沒有死過去。”
席方平愣住了,他並不知道魔澤的主人是誰,但羊實的怨氣致使父親生病,他確是聽明白了,心下不覺十分惱怒,但現在卻不是發作的時候。
席大路接著說道:“千年過去,魔澤的主人竟然用收集怨氣之法又有了生機,人世將不得寧安。孩兒,為父報仇事小,但抵抗魔澤之主事大!”
席方平聽得一頭霧水,不禁問道:“爹爹,您老人家說得魔澤的主人到底是誰啊?”
席大路歎了口氣,目光開始變得飄渺起來,嘴唇哆嗦著,顫聲說道:“陰屠!”
話音未落,隻見席大路的七竅竟然流出血來,席方平忙站起身來想扶住父親,但席大路卻側身閃過兒子,自己向門外走去。與其說走不如說是在飄,悠悠的,慢慢的。
席方平一愣,忙伸手一抓,卻劃過席父的身體,他什麼也沒有抓住。席方平一驚,忙隨著席父轉過頭看去,見席父已經走出了門,席方平也不顧許多了,他站了起來,追了過去。
席方平三步並作兩步追到了門口,他向外一望,空蕩蕩的院子裏麵沒有一個人。席方平大吃一驚,他急忙又回頭看過去。
床上席大路赫然還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席方平一下子醒了過來,原來他剛才做了一個夢,自己還是坐在桌子邊上,那盞燭光也未曾熄滅,桌子的那頭南宮小子在熟睡中。
正自驚愕之時,隻見席大路緊閉的雙眼竟然淌出血來,嚇得席方平急忙撲到了父親的床前:“爹,爹。”
南宮小子被席方平的叫聲驚醒,他看見席方平正在用力地搖著自己的父親,席大路卻沒有一點動靜。南宮小子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衝了出去,他要找郎中去。
突然,席方平感到了什麼,他縮回扶在父親背上的那隻手在眼前看,手上沾滿了血跡,原來父親後背的血已經浸透了他的衣服。
席方平一下子暈了過去。
郎中沒有救得了席大路,一代商界的名宿就這樣死去了,常聽人說怨氣可以殺人,的確不假,席大路便是被怨氣殺死的。羊實死後,怨念未消,殺死了席大路。
隻有席方平心裏最清楚父親的真正死因,他知道他現在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找到魔澤的主人陰屠,為父親報仇,但陰屠是誰?魔澤又在什麼地方?他全然不知。
席大路的葬禮設在江邊,這是席方平所決定的,他知道父親的願望。
江陰縣遠近的鄉紳們都來了,隻有羊家沒有人到。葬禮並不太隆重,但很肅穆。
此時,席方平神情木訥地站在江邊上,他一身白色的孝服,頭上還纏著白布帶子,在他的身後,是那些曾與席大路十分熟識的鄉親們,他們的眼睛都看著前麵長江水。
江邊靠岸處停著一隻漁船,上好梨花楠製成。船上平躺著席大路的遺體,他的身側則堆著一些赤鬆幹柴。有幾個漁人赤著腳站在小船的兩側,他們要將船推進江中。
席方平身後的一個老人手裏拿著一個火把,點燃後輕輕地走到席方平身旁,將火把遞給了他,他是江陰縣裏頗有聲望的商會長者。
席方平點了點頭,他接過火把,走到小船的邊上,再一次看了看船上的死去了的父親。席大路躺在那裏,顯得很安祥。但席方平清楚地記得,父親死的時候,眼睛並沒有閉上。
席方平將手中的火把放在了那堆幹柴的上麵。頓時,潑過桐油的赤鬆幹柴立即著了起來,那幾個赤腳的漁夫將小船用力一推,小船向著江的中央慢慢飄了過去。
席方平站在岸邊靜靜地看著,他默默地念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蒼天保佑吧,讓我找到那個惡魔。
漁船隨著波浪漂到了江中,火勢越來越大,船慢慢地解體了,沉了下去,有木板浮在了水麵之上,也向著下遊飄去,如死去的靈魂一樣漸漸遠去。過了一會兒,火滅了,江水也恢複了平靜,好象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席大路離開了這個人世。
岸上的許多人開始轉身走了,他們依次地扶了一下席方平的肩頭以表示慰籍,席方平則還站在那裏遠望著。父親的死使他重新開始了自己的人生。但他下一步要如何去做呢?他也沒有答案。
此時的席方平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江陰縣外龍虎觀的瘋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