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宮 77 廣林梅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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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逃學的皇侯雲熙,在皇侯雲雙和皇侯雲皓硬拉下,帶著虛脫了的雷馳,後麵跟著隨侍的宮女太監,一眾人出了弘文苑。
皇侯雲雙兩姐弟,一路興奮不已,徑直朝著皇宮東苑北所而去。
“這是要去哪裏?”皇侯雲熙看著路上不甚熟悉的景致。
“嘻嘻,你別急,到了就知道了。”皇侯雲雙眨著眼睛,神秘一笑。
一行人一路上嘻笑玩鬧,總算走到了目的地。
“就這裏?”皇侯雲熙驚訝地打量著眼前的環境。
幾座宮殿毫無生氣,顏色陳舊褪敗,猶如行將就木容顏不再的美人,昨日風情不複,風卷著枯葉掠塵而過,更添淒冷荒涼。宮門上的匾額舊跡黯淡,隱約可見金漆斑落的字:“錦繡宮”、“落英宮”、“綺霞宮”……
這裏如此冷僻,門庭衰落,大概冷宮也就是如此了。
“嘿哎,怎麼樣,這裏很有意思吧?”
皇侯雲熙望著一臉雀躍的皇侯雲雙和皇侯雲皓,姐弟倆的惡趣味,真是與眾不同。
“雲熙,你還沒來過這裏吧,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皇侯雲皓熟門熟路的拉著皇侯雲熙,沿著一條花草雜生的道路左轉右拐,路的盡頭是一座宮殿,一座突兀迥異的宮殿,原本淨白的宮牆被歲月消磨,蒙上塵埃染成灰色,深色的宮門,褪落肅穆的藍色,彌散一股滄桑沉重。
皇侯雲熙驚異萬分,皇宮裏竟然隱藏著這麼一座別與其他的宮殿。定睛細看,宮門上陳舊完好的匾額上,白底藍字“廣林宮”。
“去去去,你們都不許進來。”皇侯雲皓揮退跟來的一眾宮女太監,自己推開了宮門。
“嘎吱”塵封已久的宮殿被打開,風鑽著縫隙撲到裏麵,滿院的落葉揚起又飄灑,透過彌蒙塵土,看到深邃庭院裏一座孤殿,猶如一座墳墓。
皇侯雲皓毫無所覺,拉著皇侯雲熙直衝衝地往裏闖,皇侯雲雙跟在後麵,兩眼骨碌碌轉,滿是好奇興味,雷馳根本不想進去,可是又舍不得皇表妹,嘴裏嘟嘟噥噥著,不時左顧右看。
宮殿殿門大敞著,裏麵沒有燈火,黢黑看不真切。
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幽靈般從殿裏深處飄出來。除了皇侯雲皓外,其他三人都嚇了一跳。
皇侯雲熙雖然不相信有鬼,但還是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哇哇……”皇侯雲雙興奮地驚叫。
“天呐,有鬼啊……”雷馳哇哇亂叫,左蹦右跳躲在後麵。
幽靈止步在殿門口,隱在陰影裏。
“殿下,您又來了……”輕淡的聲音不帶煙火氣。
聽著聲音知道是人不是鬼,皇侯雲熙和雷馳兩人鬆口氣,而皇侯雲雙則有點兒失望。
本以為是一座無人的空殿,沒想到如此冷落的宮殿裏竟然還有人,是什麼人住在這裏?
“秋沐,讓他們進來吧。”殿裏深處傳來清和的聲音,語調帶著一種特別的韻味,在空曠的宮殿裏顯得格外清晰。
“梅姑,我帶人來找你玩了。”皇侯雲皓高興地拉著皇侯雲熙往裏走。
兩扇寬大的窗欞,透射進來室外的天光,是宮殿裏唯一的光亮來源。
一個女子端坐在介於光明和陰暗之間的矮塌上,一身素淨的寬大衣袍,深藍莊肅,一頭烏黑的長發垂散在榻上,頭頂結一個發髻,插了一支木簪,儉樸無華。女子看起來花信之年,容貌秀麗沒有妝飾,顯得平淡無奇,然而女子眼睛格外透亮,隱隱閃露不符合其外表年齡,有著曆經世事沉浮,繁華看盡,歲月蒼老的痕跡,沉靜的臉上有一種光華,看似平和自然卻又神秘。
“梅姑,這是我皇姐皇侯雲雙,皇表兄雷馳,還有我最親愛的十六皇兄——皇侯雲熙。”皇侯雲皓一一介紹。
梅姑的眼睛從他們身上滑過,最後定睛在了皇侯雲熙身上,她的眼睛驀地凝住了,專注地盯著皇侯雲熙,平靜的臉突然泛起絲絲激動,如濺起的水花蕩開漣漪,又很快恢複平靜,最終露出恍悟的神情。
那雙明亮的眼睛閃爍,滄桑如隔世,望著皇侯雲熙,充滿難以言喻的駁雜情思。
原本清和的聲音,因為壓抑情感帶著一絲沙啞:“原來如此……是你啊,你便是那應驗之人,九玄蟬變,‘帝極星’……”
梅姑垂眸,靜默了好半晌,抬首望向窗外,神情悠然,似乎看穿了迷霧,找到了答案,終於了然明悟,釋然放下。
皇侯雲熙莫名恍惚,一刹那感覺自己渾身赤裸,被人看盡,他好似看到了蒼穹頂上的一雙巨大眼睛,聽到了命運之輪轉動的聲音。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皇侯雲熙有一種窺探命運的心悸。
“你……您以後會明白的,現在無須理會,隻會自尋煩惱……”梅姑恢複了平靜,隻是望著皇侯雲熙的目光,隱隱帶著一種常人難以覺察的恭敬。那是她知道皇侯雲熙的果,才有現在的尊重態度。
皇侯雲熙沉默片刻,沒有強求,他心中已經沒有了執念,知道的終究會知道,不知道的也永遠不會知道。
“梅姑,你在打什麼啞謎啊,說的我們都糊塗了。”皇侯雲皓搔搔腦袋,滿臉問號。
“我是在說玩笑,我很高興你今天能帶他們來。”梅姑臉上露出淡淡的表情,隱含難言的慨歎,眼睛裏的皇侯雲皓是他,又不是他。
“那我下次還帶他們一起來玩。”皇侯雲皓一蹦三跳。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梅姑意有所指的輕輕應了一句。
四人告別梅姑離開了廣林宮,到最後皇侯雲熙都沒能知道梅姑的身份,雖然心有疑惑不解,但還是沒有再多問。
梅姑靜靜地目送著他們走出宮殿,耳語般的低囈,在空曠的宮殿裏奇異的放大:“……一人身係四朝皇帝,與之皆有因緣……命係玄澤皇朝,盛年伊始……世稱‘帝極星’,尊為‘天聖’……”
“娘娘……”秋沐擔心地望著她。
“無妨,我自聖宮來的,自然知道規矩,我師尊‘大聖師’也不會怪罪於我的……因為,他倆是皆是帝星,知道了也沒有關係,況且終會應驗在他們身上的……”聲音漸漸消散,宮殿裏沉寂下來。
風在殿外歡舞,滿庭落葉翩躚,揚起、落下,周而複始。
好半晌,宮殿裏傳來幽寂的聲音。
“秋沐,你也算我半個徒弟了,你跟我一起被隔絕在這方寸之地,心中是否有怨……”
“娘娘……師傅,能夠追隨師傅,侍候師傅是秋沐的福分,秋沐心中無怨也無悔。”
“你如此想,我心甚安。”
“師傅,請恕秋沐鬥膽,有個問題藏在我心裏很久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師傅,當初您本可以離開皇宮,重回聖宮的,為何執意要留下,身被困在這裏……您,至今不悔嗎?”
“我當初進皇宮是因為‘他’,後來留下也是因為‘他’,現在自封於此,卻是因為我自己了……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我隻是習慣了……”
“師傅……秋沐替你不值……”
“不值嗎?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清楚……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就告訴了自己要放手,雖然難……總有一天會求得心安的,然而不是現在……相比較,那個女人才是最傻的,嗬,‘水月宮’,瞧她折騰出來什麼東西,‘鏡花水月’她又何嚐不明白,隻是不肯放手……糾纏不休能得到想要的嗎,怕還是傷了自己……”
秋沐沉默,心中哀憐:師傅,你又何嚐不傻啊,隻怕,你還是微存了一絲希望,有一天‘他’還會回來,看到你在這裏……
廣林宮外,之前在宮殿裏一直沉默無言,與平常判若兩人的皇侯雲雙和雷馳,像是突然醒過神來。
“咦,我們在這裏做什麼?”
“哎呦,不是說好了玩捉迷藏嗎,好啦,趕緊開始吧……”
他們把之前的一切忘卻了,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一行人離開了,皇侯雲熙回首望去,廣林宮騰起薄霧,遮掩看不清晰,謎樣神秘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