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麼回事。”
    片刻後，管床醫生從陸琛那裏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事實和林尚坤的猜測基本一致，昨天他吃過藥睡著之後，因為體溫升高不住地翻身踢腿，陸琛一次兩次，不知道幫他撿了多少次被踢到地上的被子，最後實在是煩了，幹脆直接將人拖到了自己的被窩裏一起。
    林尚坤本來就熱，兩個人擠在一處更是溫度急升，結果自然就是兩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個徹底，陸琛怕他穿著濕衣服病情加重，於是動手將他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來。
    聽完了八卦，管床醫生將溫度計塞給林尚坤，“再量個體溫先。”
    接著轉身讓護士去拿了新的紗布過來，“你的傷口我也要複查一下。”這話是對著陸琛說的。
    看著被拆下來的紗布上暈成一片的血跡，林尚坤牙一磕差點把溫度計給咬破了，他知道那肯定是昨天晚上他折騰出來的。
    “傷口的狀況還好，不過你要注意別再壓迫到，不然又要重新縫針了。”管床醫生推了推眼鏡囑咐陸琛。
    “好。”陸琛點頭應下後又問道：“我能不能先洗個澡，這一身黏糊勁太難受了。”
    “不行。”管床醫生搖頭，“傷口不能碰水，等會重新上藥包紮之後你可以用水擦個身，澡不能洗。”
    “哦。”陸琛退而求其次，“那頭發能洗吧？再不洗都快長虱子了。”
    “可以。同樣別讓傷口沾著水就行。”
    處理完陸琛這邊，管床醫生查看起了林尚坤的溫度計。
    “嗯，37。9°，燒是退下來了，等會吃了藥再好好休息兩天應該就沒問題了。”
    因為還有其他的病人要看，管床醫生沒有多做停留，又囑咐了兩人幾句之後就同護士一路離開了。
    病房裏於是又隻剩下他們倆，林尚坤自覺沒臉見人，將整個人都蒙進了被子裏。
    陸琛見狀，上前伸手去扯，“起來起來，頭發吹幹了再睡。”
    “不想吹。”半晌，林尚坤的聲音才從被子裏悶悶地響起。
    “那你是想再感冒一次晚上接著折騰我？”
    “我馬上去！”
    屁股上跟裝了彈簧似的，林尚坤又是一個翻身從床上彈起，二話不說悶頭鑽進衛生間，隨即電吹風的嗡嗡聲就傳了出來。
    還沒等他這邊把頭發完全吹幹，陸琛已經鑽了進來，手臂上搭著換洗的衣服倚在門框上看著他。
    林尚坤自覺地關了吹風機，垂眼斂首，“我先出去。”
    “哎？急什麼？”陸琛一把拉住他，“看在我昨天照顧了你一晚上的份上，你是不是也給我幫把手？”
    衛生間裏說窄不窄，但說寬也著實寬不到哪裏去，兩個大男人在裏麵還是挺顯擠。
    最後沒辦法陸琛隻能背朝外坐在浴缸邊上，林尚坤接了熱水試了試溫度，將毛巾浸濕後擰到不會滴水的狀態，開始幫陸琛擦背。
    “這些是。。。”
    之前林尚坤一直不敢正視陸琛，因此也沒怎麼注意到他身上的傷痕，此時如此的近距離，林尚坤看著那些縱橫的疤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肩頭上應該是一處槍傷，凸起一塊圓形的疤痕疙瘩，另外就是一眼數不盡的瘢痕，可能是刀傷或者其他原因形成的撕裂傷，其中最長的一條直接從右肩斜向下拉到左背部下方，就像是活生生要將人斜劈成兩半一般，林尚坤甚至能想象到當時鮮血迸飛時的慘烈景象，而且顯然陸琛並沒有很好地修養，傷口愈合得不好，才會像現在這樣留下這些觸目驚心的痕跡。
    林尚坤想象不出陸琛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麼。。。他也從來沒見過這人因為傷痛表現出任何要退縮的意思。甚至之前明明已經失血虛弱到站都快站不住的境地，卻依舊可以麵不改色地同他們插科打諢，這人。。。難道都不會怕痛嗎？或者他根本就沒有把疼痛當一回事，甚是連性命也看得很淡。
    自己到底是喜歡上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啊。。。這樣連性命都可以不顧的家夥真的會有在乎的東西嗎？
    所以果然自己沒辦法站在他的身邊吧？但。。。至少可以在他受傷的時候好好替他處理和包紮傷口啊。
    隻是。。。這樣的事情，任何一個醫務人員都是可以做到的吧，自己也並非不可替代啊。
    想著這些的時候，林尚坤的手指已經無意識地一遍一遍地從那些疤痕上撫過，動作極輕，好像生怕稍一用力就會弄疼他一樣。
    “你怎麼了？”
    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林尚坤精神一振終於神形歸位，然後就發現陸琛已經轉過身，正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
    “我。。。我怎麼了嗎？”林尚坤有些茫然。
    “就是。。。”陸琛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抬手指了指臉頰的位置。
    臉上沾上東西了？這是林尚坤的第一反應，但當他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濕漉漉的觸感。。。自己竟然不知自覺哭了？！
    “我就是讓你幫我擦個背而已。。。你要是不願意就直說我又不會為難你。。。”陸琛大風大浪見過不少，但哪裏經曆過這陣勢，頓時也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忙從林尚坤手裏接過毛巾，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錯了。。。我不該指示同樣是病患的你來伺候我，我。。。”陸琛正搜腸刮肚整理的措辭，林尚坤卻已經飛快地抹幹了臉上的痕跡，重新從他手上拿過了毛巾，十分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沒什麼，浴霸開得太大，有點熱出汗而已。你轉過去吧，很快擦好了。”
    “。。。哦。。哦！”
    陸琛此時哪裏還敢多說什麼，聽話地轉過身挺直了背。
    這次林尚坤沒有再走神，隻是很認真地擰毛巾擦背，之後又幫陸琛洗過了頭發之後，在他吹頭發的時候一言不發地從衛生間退了出去。
    表麵上林尚坤看起來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但其實他的內心已經騰起了驚天駭浪。
    他不否認自己喜歡陸琛，但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心情已經到了這麼深刻的地步。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林尚坤再沒有主動和陸琛說過一句話，隻是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發呆。他需要冷靜地理清自己現在的心情。
    如果真的沒有辦法在一起，他就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溺下去，否則隻會傷人又傷己。
    病房裏一下子變得安靜，陸琛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實在想不明白就是讓林尚坤幫自己擦個背怎麼就變成現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但看林尚坤目空一切的超脫模樣他又不敢上前去問，甚至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
    電視是不能看了，陸琛隻能手機調了靜音開始打遊戲，結果七局一把都沒贏，氣得他好幾次都想破口大罵幾句，但終於是都硬生生咽了回去，著實是憋得麵紅耳赤，心煩胃疼。
    終於陸琛在又一次被豬隊友坑了之後，實在沒忍住脫口罵了一個‘靠！’字，後麵的話出來了半個音硬憋回去的時候岔了氣，惹得一陣劇烈的咳嗽。
    擺雕塑造型的林尚坤回過身，看陸琛連咳嗽都想憋著的樣子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
    “你不用這麼辛苦，想罵就罵出來吧。”
    “咳咳。。。你。。。咳。。。你沒事了？！”
    陸琛丟下手機仔細去看林尚坤的表情，卻愣是啥也沒瞧出來。
    陸琛挫敗啊，想他在警局麵對嫌疑人的時候，那觀察力跟裝了顯微鏡似的，基本是一看一個準，結果到了林尚坤這裏，所有儀器統統失靈。
    “嗬嗬，我本來就沒事啊。”
    林尚坤故作輕鬆，從沙發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看時間已經差不多是到了中午，動手正收拾桌子，已經有人將午飯送了過來。
    特護病房的三餐都是醫院營養科開單的營養餐，由廚師另開爐灶準備，自然也會有專人送來。
    林尚坤對送餐的實習生客氣地道了聲謝，很快將餐食在桌上擺好，給陸琛的依然是一碗白粥以及一碟清炒的木耳肉片和西蘭花的拚餐。
    看著自己的飯盒，陸琛覺得他的臉色應該比西蘭花也好看不到哪裏去。“這天天清湯寡水，青菜蘿卜皮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能不能換點有味道的東西？”
    “作為一名消化科的病人，你要有這個覺悟。”
    對於陸琛的抱怨，林尚坤不容拒絕地將飯盒推了過去，
    “要麼吃要麼餓著，你自己選。”
    “。。。吃！沒說不吃！”
    堅決貫徹食不言準則，兩人沉默地用過午飯，林尚坤吃過藥就上床午睡去了。
    陸琛百無聊賴也隻能爬上了床，但他實在沒有午睡的習慣，完全是越躺越清醒。
    耳邊的呼吸聲漸漸平穩綿長，陸琛知道林尚坤應該是睡著了，他也沒敢動，林尚坤背對著他睡在另一邊靠床沿的位置，他怕自己動作太大嚇著人從床上掉下去。
    就這麼躺著玩了會手機，陸琛看著一臂遠之外的背影，竟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睡了過去。直到晚飯送來他才醒。
    試探性地叫了林尚坤兩聲見他睡得正熟，陸琛便沒有再打擾。
    於是林尚坤這一覺竟然直接就睡到了藍淼打電話過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