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柏落跑到鎮上的時候，落日的餘暉剛被地平線收斂幹淨。燭火一盞盞亮了起來，有的明亮，有的微弱。
    阮柏落又看見了前幾天老婆婆那張臉。
    “先生，是你啊。”
    阮柏落看著她手裏提著的蠟燭和冥紙。
    “那天，您算的很準。我將雞燉好了以後，麻煩事也都沒有了，倒是下午了我巴巴等著一個傻丫頭過來找我討雞湯喝，卻一直沒等到。這才……。”
    老婆婆的眼很快就紅了，她似乎習慣了止不住的眼淚，晃了晃腦袋又唉唉地感歎著。
    “原來早上她就被壞人撞死了，那個殺千刀的啊！！！”
    聲音徹底變得喑啞。
    阮柏落滿心不忍。他總覺得自己沾染了人間事以後心變得越來越軟，這對妖來說其實並不是個好事。可是阮柏落在第一個選擇出來的時候，總是選擇放任了自己的善心。
    就好比如——此時此刻，他抬眼就能看見一個小女孩扶著老人家的手臂安慰著。她的額頭撞到了尖銳的石頭，連靈魂凝結出來的臉也破了一個洞。乍一眼看著可怖，第二眼卻是心痛。
    “老人家，不如我來給那個小女孩算個命？不收您錢。”
    老人家第一反應是應好，馬上又很堅定地拒絕了。
    “先生您做好事我非常感謝哩，但是你算傻丫頭的命該收多少就收多少，我怕給少了，她日子難過的嘞。”
    “那行，算個命盤這事簡單，五塊錢夠了。”
    “好好。”老婆婆點了點頭，從口袋包著的小布錢袋裏掏出一張五塊錢，一點點捋開印痕，在遞到阮柏落的手心裏。
    “您算算，她來生能夠長命百歲嗎？”
    阮柏落看著老婆婆殷切期待的臉，他手邊的小姑娘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也抬頭給了他一個笑容。
    “能。”
    阮柏落的聲音如玉石滴落在這片平靜的傍晚裏。
    老婆婆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大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落下來幾滴淚，她連說了幾聲好，又和阮柏落說了好幾聲謝謝才拄著拐杖一步步往家裏走去。
    等到一切趨向安靜。
    阮柏落才把視線放在那個安安靜靜的女孩上。
    “這幾天，是不是有人問你要不要轉世。那個人應該是男人，他應該看著挺和藹的，出手也聽闊綽的，不過他家裏卻有點糟心事。
    比如說他有一個傻乎乎的女兒。”
    聽著阮柏落一字一句的描述，已經變成女鬼的蔡芳芳臉上不可抑止地露出幾分驚奇也猶豫。
    最後她點了點頭。
    “他說，今天是我的頭七，今天會送我走。”
    阮柏落舒了一口氣，才道。
    “那你是別想了，你走不了。至於為什麼，不如我們進棺材裏看看你的身體？”
    一人一鬼消失的殯儀館門口，一個眉眼和藹的男人扯著一個女人很快走了進來。
    “孩子他爹，這個身體聽說是破了相的。”
    “那剛好，你躲在家裏十來年都不會有人問。”
    女人臉上露出了幾分嫌棄的表情，又似乎沒什麼辦法。
    兩個人的身影被微弱的燭火重疊在一起。
    直到徹底消失在殯儀館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