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驍拔出劍朝敵軍衝去，本就比同齡孩子要高不少的他氣勢如虹，瞬間對方就被他衝出一道豁口潰不成軍。
    “都給我蹲下，交出武器和寶貝。”敵方小孩們迫於壓力紛紛蹲下，所謂的寶貝不過是一些小玩具和好吃的。
    楚驍巡視了一圈，“沒勁兒。”這些東西自然無法入他的眼，突然發現不遠處合歡樹下有個男孩在撿著什麼。
    “你誰呀？我怎麼沒見過你呀？”楚驍叉著腰站在那，把陽光擋了大半，男孩穿著樸素皮膚白淨，大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他站在比他高一頭的楚驍麵前顯的有些局促不安，手裏捏著一朵合歡絨花。“我叫顧念。”聲音輕不可聞。
    “大點聲，跟蚊子哼哼似的。”楚驍吼著，他的氣勢把顧念嚇的後退了一小步，目光裏也含了驚恐的盯著他。
    “顧念，顧家的顧，思念的念。”他大聲喊著，試圖給自己壯膽。
    “你當我是聾子啊，你手裏是什麼？”他有點惱火，沒人敢這樣對他喊，明明一臉怯懦還裝出有氣勢的樣子。
    “我剛撿的，可香了。”顧念舉給他看，卻被他一巴掌打落在地。
    “這些都我家的，你這不是撿是偷。”楚驍狠狠的踩在那些粉紅絨花上，鮮活的絨花就和泥土融在一起。
    “你跪下來求我，我就原諒你，否則就把你當小偷抓起來。”
    “壞人，我不跟你玩。”顧念氣的小臉通紅轉身就走。
    “敢不聽我的，在這裏我說什麼你就要做什麼，你給我回來。”顧念卻頭也不回的跑了。
    “你別讓我抓住你，否則就讓你好看。”剛剛那點勝利的喜悅也被這場鬧劇給衝淡了。
    顧念是管家顧誌強的獨子，母親因難產去世，取名顧念意為思念。一直和姑姑生活在鄉下，要上學了才回到父親身邊。
    顧誌強在楚園工作了將近二十年，待人和善做事周全，頗得楚達夫婦的賞識，在得知他要把顧念接回來上學後，索性就讓他和楚驍上同所貴族學校，費用也替他負擔了，並準許他帶著顧念一起住在楚園。
    提出的條件就是讓顧念和楚驍做個伴。
    見到顧念之後楚達夫妻非常滿意，溫和好學，謙遜有禮。巧合的是顧念和楚驍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時人們紛紛當成奇事傳播，說同年同月同日生，前世不是夫妻就是冤家。
    楚驍任性跋扈，囂張狂暴，因初次的不愉快連帶的怎麼看顧念都不順眼，在他眼裏他就是個書呆子，就會討大人喜歡，尤其是聽到父母總是拿他跟自己比，就更不爽，總有意無意捉弄顧念。
    “顧念，去幫我倒杯水。”
    “顧念，我想吃水果”
    “顧念，用下你橡皮。”
    寫完作業的顧念因楚驍沒寫完要陪著，就在屋裏看書聽他使喚。
    顧念拿出陳舊的筆盒，小心翼翼的打開，結果一隻黑色的甲殼蟲一下映入眼簾，他撒手扔出去，嚇的後退一步又被凳子絆倒摔在地上。
    “哈……”楚驍笑的前仰後合，後者嚇的臉色慘白。
    他憤憤的瞪著楚驍，楚驍抑製不住的大笑著。“膽小鬼，蟲子怕什麼，還是個假的，膽小鬼……”
    顧念最怕的就是蟲子，怯怯的撿起支離破碎的筆盒，眼淚在眼裏打轉卻使勁忍著。
    “看你那小氣勁兒，不就是一個破筆盒嗎？看著都惡心，我替你扔了。”楚驍一把奪過從三樓窗戶扔出。
    “你，你是壞蛋。”顧念猛的推了他一下，就朝樓下跑去。
    楚驍沒想到他勁還挺大的，自己也一屁股跌倒。“你膽肥了，敢打我。”
    顧念在灌木叢裏彎著腰找尋著，楚驍從窗戶看到，“無聊！”
    半小時後顧念回來了，臉、胳膊和手上添了許多劃痕，在他白皙皮膚映襯下顯的有些猙獰。
    “破那樣還要，給你個新的不就得了。”楚驍不屑的說著。
    顧念將筆盒在自己身上擦幹淨，塞進書包就要走卻被楚驍堵在門口。
    “行了，不就一個破筆盒嗎？你去我書桌裏隨便挑一個。”
    “我不要。”顧念脾氣也很倔，身單力薄的他無論如何推不動他，楚驍卻一把將他推開，“你身上穿的，背的書包哪一樣不是我媽給你買的，你現在說不要，那就統統還給我。”
    顧念憤憤的望著他，將書本從書包裏拿出來，摞放整齊，竟然真的脫下了上衣和褲子，他慶幸自己今天穿的內褲是爸爸給買的，在楚驍目瞪口呆注視下抱起書本走了。
    這是楚驍第一次見識到顧念的倔強固執，這之後幾天他老實了許多。不是怕了顧念，而是靜下心來琢磨怎樣才能讓他服自己。
    “顧念，幫我進去拿下滑板車，你沒玩過滑板車吧，可好玩了，你找出來我教你。”楚驍帶顧念到地下室，顧念猶豫了下，還是進去了，爸爸總叮囑讓他多讓著些楚驍，畢竟楚家父母待自己不錯。
    庫房很大，應該很久沒打理了，到處都是灰塵。
    “你知道大概在哪嗎？”燈光昏暗，他使勁瞪大眼睛勉強找尋著。
    “就那邊，你往左拐，對對，大概就放那邊了。”楚驍慢慢退出門口，猛的將門關上鎖緊，然後將庫房的燈摁滅。
    “楚驍，把燈打開，放我出去。”顧念知道自己又上當了。
    “那你得答應以後什麼事都得聽我的，我說什麼你就要做什麼，不能跟我對著幹。”
    他側耳聽著，裏邊一片安靜。“你要是不答應我可就走了，你就自己在這呆著吧。”
    “放我出去。”顧念聽著他的聲音摸索前進，腿卻碰到了什麼。
    楚驍狡黠一笑，“你說以後什麼都聽我的，我就放你出來。”
    “楚驍，把門打開，這裏太黑了我什麼也看不到。”
    “我倒數十個數，你再不答應我真就走啦……10、9、8……”
    10個數數完了，顧念仍不服軟。“倔驢，你就好好裏邊呆著吧，順便告訴你裏邊肯定有老鼠和蟲子，剛好和你這個垃圾配套，哼。”
    腳步漸行漸遠，說不害怕是假的。顧念摸索前行，額頭碰到一個尖銳的角上，他輕輕摸了下應該是磕破了。
    “不許哭，你是男子漢。”他使勁吸著鼻子睜大眼睛辨別著，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他感覺麵前影影綽綽的。
    楚驍心裏罵著剛好碰到找他玩的周宇和唐文軒，他們幾家別墅挨著，“老大，你媳婦兒呢？怎麼沒陪你玩啊？”胖胖的周宇一臉壞笑。
    “滾，什麼媳婦，給我擦屁股我都不用他，又窮又倔。”
    周宇往嘴裏塞了一把零食，“又惹你不高興了，哪天你幫你教訓教訓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是我家花匠說的，你媳婦就是欠打。”
    “你們還玩不玩遊戲啊，我把攻略都拿來了。”唐文軒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兩人一聽來勁了，三人興高采烈的上樓了。
    從一點廝殺到晚飯時間，女傭再三提醒才罷手。
    楚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其他兩人也紛紛伸胳膊揉眼睛準備回家。
    “留下一塊吃吧，我爸媽今天去應酬了，餓死我了，中午光想著怎麼治……我靠。”楚驍才想起來顧念還關在地下室。
    周宇看他表情不對急忙問，“怎麼了？”楚驍不說話跑下樓去。周宇和唐文軒互看了一眼也跟著跑了下去。
    門打開，燈打開，楚驍朝裏看去。
    “老大，他不會嚇暈了吧？”周宇嚷嚷著，隨著楚驍走進門，結果身邊突然有人站起來，嚇的他大叫一聲就去拉楚驍，結果又把楚驍嚇了一跳，兩人跟見鬼一樣嚎叫著險些摔倒。
    顧念是尋著門縫透過來的光好不容易找到門口的，門上著鎖，他隻能蹲在門邊為把能背的詩詞都背了一遍來戰勝恐懼，
    白淨的小臉左一道右一道的黑印兒，額頭還滲出血，眼裏噙滿淚水卻使勁忍著。
    楚驍本想教訓他看他狼狽的樣子又想笑，可看到那雙眼睛卻笑不出來了，顧念滿眼的哀怨與堅韌讓他忘了想說什麼。
    “他不會給你告狀吧。”周宇說。
    “他不敢。”楚驍斬釘截鐵的說。
    顧念從來沒打過他的小報告，好像也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因為有次他害的他衣服破了，看到顧誌強嚴厲訓斥了他半天，顯然他什麼都沒說。越想心裏越煩躁，陰謀得逞卻沒有一點成功的快感。他想像中的氣急敗壞，撒潑哭鬧一樣也沒看到。
    三人到餐廳吃飯，顧誌強忙裏忙外，顧念卻沒出來吃飯。
    這一夜，楚驍失眠了，翻來覆去半天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晃他那雙哀怨卻堅韌的眼神。
    “爸，我想大姑和表姐了。”顧誌強幫顧念處理著傷口，顧念沒說他也猜得出。顧念婉轉的說著，他想回鄉下非常非常想。
    “我想回老家上學，現在學校的同都都不喜歡我，說我是臭的，是垃圾。可爸我每天都洗澡的。”
    “小念。”顧誌強也心疼兒子，這麼小的孩子就要看人臉色，不能不說是殘忍的，以前的顧念開朗活潑人見人愛，可現在顧念都很少笑了。
    “你送我回老家吧，老家的小學也挺好的，隔壁的小誌跟我一般大，小學離的遠但我們可以一起作伴上學。”
    “村裏上學的環境太差了，讀到三年級後還要去鎮子的學校寄宿，你還這麼小，不想跟爸爸在一起嗎？”
    “我想，可我不喜歡這，不喜歡學校。”顧念低下頭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他向來是個堅強極少哭。
    “爸爸對不起你，讓你受委曲了。”顧誌強將他摟進懷裏，讓兒子在自己懷裏哭個痛快。
    拿著新買的變形金剛的楚驍站在門口聽到顧念在哭就沒再靠近。
    平時他把他捉弄的再慘，也沒見他這樣哭過，他心裏也有點難受了。
    顧念一直勸自己要包容，要隱忍，接受並坦然麵對。
    等他上了初中才發現小學原來還是有點人情味的，最起碼大多數時間裏學習優異的他深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歡。
    升入初中部，他才領略到什麼是真正的校園冷暴力。
    無論你多真誠，多熱情，多樂於助人，隻要你的背景不夠顯赫，身家不夠富庶，沒人會多看你一眼，多說一句話。
    貴族學校不缺少朋友圈，卻都是以自身資本為基本配置組成的，分明而嚴格不容亂入。
    沒地位沒錢沒名如顧念這樣的人也有，隻是少的可憐，都是高分考進來的，他們這些人也並不能成立圈子，因為一部分純苦學，一部分掙紮著往相近的圈發展攀附諂媚。
    為了遷就楚驍，顧念無法調到苦學派，天天看班人裝13，他們不光自己作，還要貶低他人突出自己，顧念就成了他們嘲笑奚落的對象。
    學校光餐廳就設了六層，中餐、法餐、日餐……但顧念隻去過中餐廳，還是為數不多的幾次，味道是不錯但價格令人咋舌，隨便一餐比在外邊小飯店吃一頓豐盛的價格還高。
    大多數時間他都是等同學們都走光了，才去櫃裏取自帶的飯，以最快速度吃完並清整完畢，他怕影響到教室的味道，一般隻吃最簡單的飯食，還是冷的。
    偶爾會有人惡作劇把他的飯倒掉，給他裝滿草或其他東西，他就隻能餓著。
    他知道有很多時候是楚驍授意下操作的，他的號召力強大，隨便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有無數的擁護者支持。所以他不向他低頭，更不去主動示好或者求他什麼。
    下課鈴響了，顧念等著同學們都離開後，從儲物櫃拿出飯盒，今天爸爸給他做的雞腿飯，雖然是冷的，聞上去依舊很香。
    “這是什麼味道啊，臭死了。”一個女孩尖聲尖氣走進來，身後還跟了兩個女孩也紛紛表情誇張的捂鼻子，她們走到他跟前就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眼睛瞪的特別大。
    “這什麼呀，怪不得教室裏天天空氣不好，原來都是你在毒害我們啊。”帶頭的女孩裝出惡心嘔吐的樣子。
    顧念慌忙蓋上飯盒，轉身去拿保溫袋，準備找個偏僻的地方解決。結果就聽到哐當一聲，飯盒已掉在地上灑了一地。
    他站在原地怔怔的看了一會兒，那是父親清晨忙裏偷閑給他準備的。“你們幹什麼，老師沒教過你們粒粒皆辛苦嗎？你們知道糧食來的多不容易嗎？”他不想再說下去了，麵對一群隻想羞辱他的人有什麼道理可講。
    他快速清理著地麵，三女孩嘴依然不依不饒的，指責他破壞教室環境，影響心情之類的，還說他沒風度朝女生大喊大叫粗俗。他強忍著怒火收拾好後就衝出教室，迎麵撞上吃飯回來的楚驍他們，三人正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什麼。
    “一定是他在搗鬼，平時不打上課鈴都不進教室的人，今天卻回來這麼早，一定是來看好戲的。”顧念咬緊牙關不看他一眼，與他擦肩而過時眼淚懸於長睫上。
    楚驍側頭瞥到顧念那顆晶瑩的淚珠從長睫上滑落，一刹那心莫名的疼了一下，他扯住他胳膊。“你怎麼了？”
    顧念猛的甩開他的胳膊，“不用你管。”他眼裏的淚水在打轉。
    偌大的學校，他覺得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偷偷溜上天台，夏天沒人願意站在大太陽底下炙烤，這些少爺小姐們去操場都要打著傘。
    他坐下來，眼淚撲簌簌掉下來，但很快就被蒸發了。
    這麼熱的天，眼睛也隻流了一會兒就自然斷閘了。
    他長長歎息著，將視線投向遠處的綠色的山巒，像極了故鄉。
    門被推開，一個頭發被風吹的零亂的女孩站在門邊，顧念認得她，在這個學校裏他倆算是異類了，她的成績也很優異屬苦學派一員。
    女孩手裏拿著飯盒發愣，顯然這是她開辟出來的用餐領地。顧念站起來退開了那一點點陰涼，坐到一邊去了。
    女孩怯怯猶豫的坐到他讓出的位置上，默默的吃著飯，兩人沒說一句。夏日的風也很大，燥燥的沒一絲爽意，顧念卻覺得心裏舒服了一些。
    顧念對著水龍頭喝了一氣水，肚子感覺沒那麼餓了，硬著頭皮回到教室，卻不知道楚驍就在窗口看著他。
    喧囂的教室因他的步入而瞬間安靜，人們齊刷刷將目光轉向他，顧念有點不習慣了，他習慣了人們視他為空氣。
    走到自己課桌前，他呆住了，滿滿一桌子的零食。
    他驚愕的環視著所有人，坐在座位上的楚驍輕咳了一聲，中午捉弄他的三女孩就從角落走了，“顧念，對不起，是我們錯了，請你……原諒我……們吧。”顧念更不解了，他將目光轉向楚驍。
    “做錯事當然要道歉，浪費糧食是最可恥的行為。”楚驍大言不慚。
    顧念懷疑楚驍在醞釀更大的陰謀，他誰都可以相信唯獨不敢相信他。
    三女孩還一直在斷斷續續的道歉，似乎他再不原諒她們就會被人定死罪般無望哭泣著，哀求著。
    他慌忙應聲，然後將零食統統塞進班級共享的儲物櫃。
    他接受她們的道歉，但不接受她們的施舍。
    周宇叼著棒棒溏，“怎麼突然心疼起媳婦了？你不是也總捉弄他嗎？”
    “我的人我怎麼欺侮是我的事，別人甭想狐假虎威。”
    “喲，這個成語用的不錯。”唐文軒誇讚著。
    楚驍推了他一把，“去你的，說的我好像不學無術似的。”
    “喲，還來勁兒了，居然每一句都能帶成語了。”三人哄鬧著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