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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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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原音死訊時我正在開會,警察的到來讓名不見經傳的我迅速成為了公司的焦點。
    小型會客室裏擺放著每日新鮮送達的鮮花,正是盛夏時,被豢養在冷氣下的花朵沒有絲毫萎蔫,仍舊散發出香氣。
    “不好意思,天太熱了。”胖胖的警察中年,禿頂,啤酒肚矚目。他一口氣喝完了半壺菊花茶,一邊說著,他拿起自己的本子,使勁兒扇了兩下。
    我隻是笑了一下,看向了站在窗邊的另外一個警察。他的個子很高,沉默,沒有多餘的表情,對於他方才提出的簡單問題,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和死者原音是何關係?
    是啊,是什麼關係呢?如果說是朋友,可我們幾乎有一年沒有聯係過了。如果隻是陌生人,就如那個年輕警察所言,原音的遺書中為何要提及我的名字呢?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來找我做調查。
    “我們是在圖書館認識的,不常來往。”
    “六月十五日晚上你在哪兒,做什麼,何時離開,是否有證明?
    六月十五?已經過去十天了,我卻仍舊記得。那天傍晚開始烏雲密布,不少片刻大雨傾盆,我因為業績不好,被留在公司加班,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了。
    胖警察隻是將信息記錄下來,並未過問。目前為止,我隻知道原音死了,並且不知何故遺書中提及了我的名字。我甚至沒法描述原音最近是什麼樣子。胖了瘦了?頭發長了還是短了?全部記憶停留在去年夏天,他穿著樸素的白色上衣,休閑短褲,斜挎包裏裝著遮陽傘。是啊,他怕熱,圖書館裏冷氣出風口下的座位永遠都是他的。第一句對話是什麼呢?他執拗地,有些孩子氣地站在我麵前,輕聲地說,這個座位是我的。空空蕩蕩的閱覽室裏,他偏偏要坐我的座位。第二句話是什麼呢?他的酒窩,他的的小虎牙,都讓他笑起來好看極了。
    這麼巧,你也怕熱。
    他伸來的手很燙,隻是輕輕一握。
    我叫原音,你呢?
    七月,林七月。
    又是一個陰雨天,如果可以我是不想出門的。連續的陰雨天終於帶來了一絲涼意,查好了公交車路線,吃了早飯,神使鬼差出了門。
    那日送走警察,我還沒回到辦公桌前,年輕的警察便折返了回來,他說道“七月三號追悼會,你會去的吧。”
    有些猶豫,那天是工作日,除非必要我是不想請假的。業績連續幾個月墊底的我實在沒有勇氣去請假。主管看著我的請假報批單,說了一句題外話,七月,你知道公司不養閑人的吧。緊接著他潦草地寫了個同意後揮揮手讓我出了辦公室。
    早高峰的公交車擠滿了人,我坐在最後一排,看著車上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我一個人時,有些詫異。就連司機都向我確認了一下目的地,是的,終點站下車。紫薇園,高端別墅區,這裏環境極其優美,如世外桃源一般,隻是離城區太遠,生活不便,即便是有錢人也隻會在周末或假日來住個幾天罷了。原音生前住在這裏?
    在門口做了詳細的身份登記後,我被允許進入。整個寬敞的森林步道上是看不到一輛車的,所有的車都從地下通行。每一棟別墅都掩映在森森鬱鬱的樹林中,跟著路標走了許久,終於見到了人影。道路的盡頭,一座小城堡一般的別墅結束了我今天的行程。
    我的出現並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在登記了姓名後我被允許去大廳見原音最後一麵。穿過三五交談的人群,我走進一樓大廳,這裏裝飾了無數白色的鮮花,最裏麵,是一口漆黑的棺槨。腳步停滯了,我突然不太想上前去。
    那裏躺著的是原音,有些陌生,他瘦了很多,臉頰深深凹陷下去,與他活著的時候截然不同,那時候的他沐浴在陽光下,而此時,他躺在冰冷的棺材裏。隻匆匆看了一眼,我就想離開了。轉過身,隻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家在幾個中年婦女的攙扶下向我走來。
    “你是林七月?”
    老人家眼下掛著烏青,說話有氣無力,紅腫的雙目布滿血絲,臉上還有淚痕。
    “麻煩你跟我來一下。”
    我還未說話,老太太便轉身上了樓。
    這是一間與一樓奢華裝飾不同的,極其簡單的房間,整潔,幹淨,一眼望去,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在靠窗的沙發上落座後,老太太這才說道,“第一次見麵,我是原音的媽媽。”
    書桌的一角,擺放著一張合照,十五六歲的原音穿著球服,抱著籃球依偎在母親身邊,二人笑得開心。
    “抱歉,我來得有些唐突。”
    即使我是傻子,也看得出原音家是極其有錢的,來參加追悼會的人不是他的朋友親戚,就是一些有金錢往來的人,我並不屬於這裏,我甚至忘了買一束花。
    一邊說著,我看到了書櫃裏其他幾張照片,有他剛出生的照片,畢業的照片,一張全家福,他應該還有兩個姐姐。這些對我而言都是新的信息,在我與原音短暫且斷斷續續的接觸中,他並沒有提到這些。我甚至無法在關於他的回憶裏找到他如此有錢的蛛絲馬跡。他和我一樣吃便宜的快餐,會買買一送一的飲料,甚至為了省錢,在烈日下排很長的隊隻為了免費領取畫展的入場券。
    “林小姐,冒昧問一下,你們是什麼時候相識的?”
    從回憶中拉回思緒,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向原音的媽媽解釋清楚我們倆的關係:隻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認識關係,甚至不符合朋友的定義。我們之間連對話都很少,大部分時候隻是麵對麵坐著,安靜地看書。偶爾,他會問我一兩句無關緊要的事情,關於我提到過的某一客戶,或者鄰居家的那隻黑狗。
    原音的媽媽聽完我的回答,顯得很困惑,她久久沒有回應,氣氛尷尬極了。
    一杯茶下肚,突然聽得樓下有些吵鬧,很快,門被大力推開。一個長發及腰的女人衝上前來,抓起我的衣領,迅速給了我一個巴掌。緊接著,又是另外一雙手將我推了出去,我一個趔趄撞到了落地窗上,我本能地抬起胳膊,很快,迎來的是拳打腳踢,原音的媽媽見狀大聲叫著,住手,快住手!
    頭皮都被扯痛了,眼睛挨了一拳,疼得睜不開,那亂哄哄的咒罵聲中充斥著婊子、賤人之類的詞彙。鼻血滴落,我無力招架,腦子鈍痛無比。就在我幾乎要昏過去時,毆打停止了。我緊緊蜷縮的身體再也無力支撐,鬆懈下來。
    “住手,再這樣隻能請幾位跟我回警察局了。”
    我在我急促的呼吸聲中,聽到了嘈雜的人群喊,媽,媽媽你怎麼了,快,叫醫生啊!!!
    原音的媽媽昏厥了過去,而我被那年輕的警察扶起來,他不理會那些簇擁著老太太的慌張人群,隻是問道,“你還好吧。”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被打,隻想趕緊離開。跟著警察衝忙穿過人群來到地下室,上了車,擦了擦鼻血,待耳鳴漸漸停止後,我說道“不好意思,能麻煩你送我到公交車站那兒嗎?
    不合時宜地,警官作起自我介紹,“我叫穆習遠。”
    我靠在車座椅背上,重重呼吸了幾口氣,“穆警官,麻煩你送我到公交站。”
    “你不想留下來聽律師讀遺囑嗎?”
    隱約地,我覺得自己被打和這個有關係。原音在遺書中提到要給我什麼嗎?
    欲言又止,穆習遠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原音將自己名下所有財產全部贈與你,總價粗略估算是12億。”穆習遠頓了一下,繼續說,“美元。當然,遺囑的有效性還需要確認。”
    坐在回城的公交車上,我接到了同事小麗的電話,她說公司讓她與我進行工作交接,還委婉地說,這是黃總的意思。掛了電話,靠在窗戶上,我鼻青臉腫的樣子顯得有些滑稽。可更滑稽的,難道不是原音寫的那封遺書嗎?在聽到穆習遠關於遺書最重要內容的概括時,我在想,原音是怎麼在我麵前把有錢人的線索隱藏的那麼好的?更重要的是,泛泛之交的我們,是絕無可能值得如此巨額財富來比量的。
    木木然下了車,我不太想回家,坐在街對麵的快餐店裏,吃著廉價的肥宅食品,覺得牙床和嘴角好痛。剛才毆打我的應該是原音的姐姐和姐夫,我有些懂他們的憤怒點。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原音來吃快餐時的情景,他雖然一臉嫌棄,但吃得還是很高興。至於當時為何來吃,我記不清楚了。不知不覺,可樂喝完了。在外閑逛了很久,直到十一點多了我才回家。隻見穆習遠竟然在門口站著,隻是他穿著便衣,手裏還拎著一個塑料袋。與白天不苟言笑不同,此刻他笑眯眯的。
    “你一個女孩子,回來這麼晚不怕啊。”
    “有什麼事嗎?”
    “真巧,我們住同一個單元。給你帶點藥。”
    進了屋,我燒壺熱水給穆習遠泡了杯茶,他一直在觀察我的屋,末了,他說“你一個人住三居室太寬敞了吧。”
    我知道穆習遠話裏的意思,我住的小區在市中心,三居室買的話起碼七八百萬,即便是租,一個月也要一萬五六,我的收入是不足以支付的。即使我極力撇清與原音的關係,目前來說也隻有他能擔負起這樣的居住條件。其實事實是這樣的,我確實是租客,這屋子以前住了四個人,其中兩個中間搬走了,還有一個女孩是三個月前搬走的,新的租客一直沒來,所以看上去像是我獨居一般。再有兩個月我也要搬走了。
    我在給穆習遠解釋時,他在給我上藥水,不太疼了,隻是沒法去上班況且,我要失業了。
    “你吃飯了沒?”
    “謝謝,我吃過了,現在隻想睡一覺。”
    穆習遠點點頭,準備離開,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頭問,“你確定你和原音的關係如你所描述的那樣簡單?”
    “……穆警官,你認識原音嗎?”
    昏暗的燈下,穆習遠的眼睛裏流露出一股酸澀的哀傷。
    “我們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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