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身後的聲音就沒斷過，一直緊緊跟著。
    孫家大公子現在很是後悔，早知道在戲散場之後就不去後台了。
    勾搭不成本來也沒什麼。他這麼些年流連花叢，風流倜儻的名聲在這州府城的貴公子裏雖是排的上前幾的，但要說無往不勝倒還不至於。什麼詩詞歌賦之類的才藝還是其次，長相也沒太所謂，關鍵還在於鍥而不舍。剛從勾欄出來的時候他還在心裏盤算著下回是繼續還是換個女人好了，畢竟新近來的戲班子又不止這一個。
    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嘛。
    他攥緊了拳頭，但身子的顫抖還是實在止不住。他現在看遠處山坡上的那棵歪脖子樹都覺得樹下邊的影子跟吊死在那的人似的。
    誰知道今天居然會撞了塊南牆？不然他也不會遣了小廝先回宅子裏去給自己拿件裘皮披風來。本來以為自己最早也得快天亮那會兒才能回去的。
    他屏息往前快步疾走，已經沒那個膽再回頭看了。
    沙沙沙的聲音還在繼續從身後傳來。他放慢腳步，那聲音就放慢，他加快腳步，那聲音竟也加快。而且那聲音近得就好像就在身後，甚至就趴在他背上一樣。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聽錯了，可能是風吹到了地上的什麼樹葉之類的，回頭看了好幾次卻什麼也沒看見。
    但沙沙沙的聲音卻一直緊緊跟隨。
    冷汗早就已浸透後背。再走幾條巷子就到孫宅了。他隻能咬牙堅持著。以前他極討厭碰到城裏巡夜的，雖然他有從爹那裏拿來的特別腰牌，不必遵守宵禁，但被人打擾好事總是不爽。現在他卻無比期盼能碰到。
    然而巷子悠長而幽靜，一點人聲也沒有，更別說人影了。甚至連天上的月此時也被雲給遮住了。
    巷子口長著一棵高大繁茂的槐樹，越走近，他的心跳得越快。關於槐樹聚陰的說法，他小時候就聽過的。
    他小步疾跑起來，不管身後的沙沙聲也如影隨形地加快了，悶頭就向前衝。
    ——就在他衝到槐樹底下的時候，耳邊竟然響起了一聲女人的歎息聲。
    他啊地大叫一聲，左腳絆右腳向前跌去，一頭撞在了槐樹下的一塊大石頭上。
    掙紮著爬起來，他又聽到了沙沙沙的聲音，不像剛才那樣連貫，而是間隔地響那麼幾下。
    那聲歎息聲，難道是她？
    他劇烈地發抖著，將頭埋在膝蓋間緊緊閉著眼。
    “放、放過我……我回、回去就給、給你再做一場法事……不，做一、一百場……”他的聲音顫抖得幾乎破音走調。他幾乎是憤恨的，他不過就是又多娶了幾個妾，那善妒的女人居然用那麼陰毒的法子自盡。本來那一場法事他都不想費那個錢去做的。他將那女人從勾欄裏贖出來就已經是極大的恩德了好麼？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碰到不講道理的厲鬼難道你還能跟她辯何為婦人應為的何為不應為的麼？
    他一開始還頗有點如果對方實在不講理就魚死網破的架勢，然而那近在身邊的斷斷續續的沙沙沙沙聲很快就徹底將他的膽嚇破了。最後忽然一陣寒風穿巷而來，他兩眼一翻，嘴裏白沫一吐，手腳抽搐地歪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仵作來的時候，林九就混在圍觀的人群之中。她是剛好雲遊到這，聽說貞節巷巷口的槐樹昨晚鬧鬼了就過來了。沒想到這一看卻並沒有發現一點有鬼鬧過事的痕跡。
    仵作也覺得棘手，這明顯是嚇死的，就不知道到底是真遇到什麼了還是有人故意嚇的。
    林九倒是比官府早一步看出了這孫家大公子是怎麼給嚇死的。孫大公子的腰帶上給人綁了一根幹茅草，若站著，茅草剛好垂到地麵，一走動起來茅草掃過砂石或是並不平整的石磚地麵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音。當然如果坐在地上，扭動身體的話，也是可能帶動那茅草發出沙沙聲的。
    這種嚇人的法子她小時候就聽姥姥講過的，沒想到還真有人能給這麼嚇死。是不是本來就心裏有鬼就不得而知了。將幹茅草係到孫大公子腰帶上的人本意如何也是不得而知。
    不過估計就這麼給一根幹茅草給嚇死了，也是出乎對方所料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