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正在家裏做著自己有興趣的花活呢，見一道影從窗邊過了連忙放下繡繃抓起桌邊一包加了梅幹碎的飯團，從窗口伸出大半身子揮手喊道：“阿巴！阿巴！”見那黑黑瘦瘦的身影頓了頓摸著腦袋回頭四看是誰在喊他，又心疼又無奈的開口道：“抬頭。”
“接著！”接到飯團的孩子高地擺著手裏的綠團子，然後隔著荷葉聞了聞想猜裏麵是什麼，傻透了舉動也是遭人喜歡，“阿巴，阿嬸做簪子的彩貝和彩鱗快不夠用了，你什麼時候去海邊給挑揀些完整漂亮的回來好不好？”幹幹小小的阿巴在下麵揮著兩隻手臂，是知道了的意思，目送他抬著釣竿和魚桶離開，婦人不禁歎了口氣，長大了的阿巴還是一樣可愛，叫人心疼的不行。
阿巴的巴是啞巴的巴，是錦花村裏年邁的老教書先生三年前寒冬臘月的季節裏在村口不遠處撿的。天寒地凍的天氣，無兒無女的老先生一邊小心腳下打滑的拉著狗繩一邊抱著凍得青紫青紫又呼吸羸弱的孩子是又心急又不敢走急的往村長兼任醫生的小診所去，醫生夫婦整整照看了兩天確診才和老先生說了實話，說阿巴的嗓子和腦子給生生燒壞了，以後智力可能會受很大影響但不是一點治愈都希望沒有，隻是嗓子他是真的救不了。
老先生是個好心的，聽見孩子以後是個殘缺的也沒提別的，涼涼的手摸著被子裏娃娃紅撲撲的臉就直接問了一句，“那孩子聽力有問題嗎？”
醫生收著聽診器想了想這兩天孩子的狀態才認真回道：“目前看來聽力方麵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雖然我不在場，但據我太太說之前孩子迷迷糊糊清醒過來幾次還能對她的聲音做出反應。”
“那就好那就好，還能聽見就成。”老人上了年紀兩隻手總是有些冷，摸在發紅發熱的臉上會舒服，見孩子睡得深深還輕輕還朝自己手心蹭，知道孩子耳朵是好的突然就鬆了一口氣。
村長作為一名醫生自然也知道能聽見幾個字是對於一個人是有多重要的，給孩子整了整被褥就到外間開藥去了。見他夫人一邊按著處方抓藥一邊垂著眼難過大概是想他們早夭的兒子了，起身輕輕把妻子攬進懷裏，他又何嚐不難過呢。
想到裏麵那漸漸露出白淨麵皮的孩子，隻覺得他父母狠心，這麼好好個男娃娃大冬天給扔在雪地裏哭都不哭的，要不是教書先生家的小土狗實在皮實非拽著老爺子出門溜達，可不就是活活凍死了，不過還好，病是病著但起碼還活著呢。
病好的那天老先生抱著孩子就問村長醫藥費是多少錢，村長夫人搖著手就說不要還送了幾件小衣服和幾盒米粉。
阿巴八歲時候，笨是笨了些但起碼日常交流是沒有問題，上學不是沒有去過但小鄉村學校的娃娃玩性大難管教，去了幾次孩子總傷著回來老先生也受不了啊，就和班主任商量了自己在家教，考試時候再去學校，等孩子們年齡大些懂事了再好好去上課。雖說這樣不好也不合學校的規矩，也一時也拿不出更好解決方法的校長和班主任是隻能點頭同意了。
幾年過去阿爺更上年紀了，每天吃藥都是一把又一把的，所以在家上完課做完功課的阿巴會去海邊釣鮮魚到晚市賣了補貼家用或者帶回家給阿爺補身子，等魚和找魚窩子之間的空子再撿漂亮的彩貝和魚鱗當作禮物送給喜歡做繡活和簪子手藝送朋友的村長夫人，他不聰明可一直記得老先生總說著村長家好，是救了他命的大恩人。
這不，趁著天色正好要去海邊釣魚的路上就見到村長夫人，給了他飯團還溫柔的請他幫忙找些鱗貝，也是今天他遇見了一條男人。
或許比劃出去別人會覺得阿巴真是個傻子，一個男人就是一個男人，什麼叫一條男人，胡說八道。可在沙灘大石頭邊上倒著的男人就是一條啊，上半身是個人下半身是條魚。
阿巴知道這是他遇到海邊村子常有的傳說小故事裏的的鮫人了，看了很久，那鮫人趴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也不算害怕的走過去碰了碰那赤裸的半身，摸到的皮膚是燙手幹燥還有些起皮了，一點都不像呆在水裏的魚該有的溫度和黏滑，不多想都知道這個男人是病了。挺費力的給他翻了個身看到他還浸在水裏的尾巴上一道大血口子邊上的鱗片還掛了幾隻小小的魚鉤子，應該是好不容易才掙脫了圍捕，拎著魚桶把海水一桶桶的澆在男人身上。
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見他醒過來了，是誰也沒理的轉頭抓起了腦袋邊的海魚塞到嘴裏嚼了起來，吃完了用手背擦了擦嘴又在一浪浪靠近的海水裏洗了洗手，望著給他澆海水和給他送海魚的小男孩張張嘴又一下下彎著上身鞠起了躬。
阿巴看著那條男人是要開口的模樣轉變成連連感謝的動作似乎懂了什麼隻輕輕點了點頭，在他身邊支起釣竿釣起了魚。

    作者閑話：

    天冷了，就是容易生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