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是在我十五歲夏至那天認識的。
    我想學畫，我爹就找來小先生來教我。
    大哥在刑部做侍郎，二姐三姐早已嫁出門了，四哥在外經商，家裏就剩我這個小兒子，打小爹就很疼我，他希望我能陪在他身邊，過幾年隨便某個差事就行。
    小先生大我七歲，是我爹的門生，我爹曾經是禮部尚書，年前告老在家安養天年。
    小先生蘭花畫得極好，寥寥幾筆，蘭花就在紙上盛開，留白也恰到好處。
    他家裏窮，又落了榜，我爹看中他的畫，收了這個寒門學子做門生，估計一兩年之內就會舉薦他入仕。
    他讓我叫他小先生就行，他則喚我五少爺。
    小先生總是一襲素衣，就算跟我爹去拜訪一些官員，也總是素衣出行。
    小先生對我說，作畫的時候心要靜，要專心想著你要畫的東西，下筆不可猶豫遲疑。
    我按他的囑咐，平日裏觀察了不同的花，尤其是蘭花，看得最多，但下筆時仍舊沒有神韻。
    我問小先生為什麼喜歡畫蘭花，他說蘭花簡樸而雅致，不用勾勒太多，即使單用墨水，也能體現花的神韻。
    他作畫的時候，總是先閉眼凝神片刻方提筆，雪白的袖口從來不沾一滴墨。     我喜歡他的畫，但更喜歡看他作畫。
    第二年深秋的午後，我在書房的躺椅上小憩，聽到動靜，就知道是小先生來了。     他從懷裏取出一包吃食，拆開黃紙，拿出一塊柿餅給我。
    我這幾日不在，你可有認真作畫？小先生一邊問我，一邊包好柿餅。
    我指了指桌上的蘭花和菊花，嚼著柿餅對他說，我沒有偷懶。
    小先生把包著的幾隻柿餅遞給我，這是他家鄉的特產，這幾日他回鄉料理母親的喪事。
    你的心不靜，作畫的時候在想著玩兒吧？小先生拿起桌上的畫皺了下眉頭。
    才不是，我在想先生。我脫口而出，不覺有些後悔。     他淺笑到，我又不是花兒，今後還是專心些吧。
    第三年初夏，我爹有意不常讓小先生見我。     他給小先生說了一門親，翰林學士的女兒，娶了她對仕途有助益。     我作畫越發不專心，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一股怒火，時不時弄破宣紙。
    小先生也畫不好花兒了，他總是提筆又止。     他的心裏住了一個人，心不靜。
    小先生推掉了這門親事，他要從軍。
    我爹有些震驚，但想了想，便也罷了。
    一天夜裏，小先生喝多了酒，他告訴我，朝堂太複雜，暗箭防不勝防，所以寧可去戰場上明槍明刀地拚一番。
    他突然看向我，笑了笑，他說他不想耽誤一個人一輩子，可他沒說那個人是誰，就醉倒了。
    來年開春，小先生隨鎮國將軍出征。走之前他說，他再也不回來了，讓我一定要忘了他。
    一年後，有消息傳回來，小先生在追擊敵軍時遭遇埋伏，身中十數箭而死。
    那日我在整理他的畫，畫上的蘭花都死了。
    後來我再也沒有吃過柿餅。

    作者閑話：

字少勿怪，作者肝係解西內生理病理微生快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