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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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衡聽了一怔,暗暗猜想那個蠢材是不是指流?,但拂雪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說過她與流?的什麼,他也難以接下下麵的話。
柴火燒得”畢卜”作響,他見火雖旺盛,但半數已經燒得剩下炭,忙往火裏麵添加枯枝。
拂雪的聲音從火堆那邊輕飄飄的過來了:”周君的名字……”
自衡聽她說他,回過神來。
聽拂雪繼續說道:
“野渡無人舟自橫?”
自衡又一怔,但是今晚他聽到太多令自己吃驚的事情,現在說拂雪是千裏眼順風耳他都相信。實在驚訝不起來,好久才說:
“不是,是‘我自橫刀向天笑’”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們本家的人都不知道‘自衡’其實是‘自橫’改過來的,你怎麼知道的?”
拂雪微微一笑,目光閃動:”我剛剛猜的!”
自衡疑惑的看了一下,實在看不懂她說真說假,但仍然解釋道:”我總覺得自橫太過狂狷一點,不想自己行為也是如此,便把它改了諧音。”
“喜歡上莊主的的愛人,怕不算不狂狷吧。”拂雪仍然是那麼輕淡的說。
“可見你的性子裏麵還是有那麼一兩分的狂狷之氣的。”
自衡忽然靈光一閃:”你知道我喜歡詩若,也是你猜的?”
拂雪沒有回答。
自衡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想法,跳了起來,指著拂雪說:”你……你……其實你一直都知道諸葛山莊的事情,那裏一直有你的暗線,是不是。”
拂雪”霍”的回頭,冷冷的看著自衡,良久才慢慢答道:
“是又如何?”
自衡也冷冷的笑:”我總覺得諸葛山莊這幾年總是發展的太快太順利,很多生意好像都是有意擺在我們麵前的,原來是攬月宮的幫助,原來如此!”
拂雪也開始冷笑,眼光變得尖銳:”你是周家的人,我不知道你的一片愛慕詩若之心,如何能讓你接近諸葛山莊。”
自衡臉色變了變:”我總覺得山莊中有些兄弟在任務中死得不明不白的,難道那些……”
拂雪大方承認:”怕是對諸葛山莊心存不軌的人,已經被攬月宮暗中鏟除了。”
自衡已經心中怒極:”你以為這樣做就是幫助他了,你不讓他鍛煉他如何能成長?難道以後你們攬月宮護諸葛山莊一輩子?我們莊主知道後就會把你放在心上了?”
他以為拂雪聽了後縱使不盛怒,怕也會有點不悅了。
但是他又吃了一驚,因為拂雪聽到他的話,忽然一笑,眼角眉梢流露的風情無限。
“你說得對,對這樣的做法,其實我也很不以為然。”
她依舊淡淡的笑道。
自衡怒極反笑:”宮主可知道,明明該生氣的時候不生氣,明明該惱怒的時候不惱怒,天天笑得如此沒心沒肺的人,其實虛假得令人厭煩嗎?!”
拂雪聽了,倒真的慢慢斂了笑容:
“難道我天天哭喪著臉,這個我可做不出;”
“或者是,像侍晴一樣冷冰冰的?攬月宮需要冷冰冰的宮主嗎?”
“不笑,我還可以有什麼的表情呢?……”
拂雪語氣輕卻沒有溫度,一字一句的反問了出來。
自衡啞口無言,拂雪重傷在身,又是為情所困,環境的確淒涼萬分,他自己又有何資格這樣說她?
“你總是對我有莫名的敵意,應該是為了詩若吧,害怕流?弟會因為我而傷害詩若吧?”
拂雪看了他一眼,推測著。
看自衡無語,漠然道:”這樣不是更好嗎?如果我從中作梗,你和詩若姑娘,總還有幾分機會。”
自衡聽了,目光開始黯然,良久才回答到:”我隻是希望她能幸福的生活,縱使她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莊主;能夠常常看到她的微笑,我已足爾。”
拂雪別過頭,仰望著車廂門框的某一點,輕輕的問:”是這樣嗎?”
然後又歎息似的再喃喃的問了一遍:”是這樣嗎?”
自衡看著跳躍的火焰,或明或暗的流出層層光與影,終究意難平,怎麼好像自己就處處受挾,什麼都被看透,毫無回擊的餘地。
忽然冷笑,故意說:”宮主知道我們很多事情啊,公平起見,我也想問問宮主一些問題呢。”
說完就後悔得要咬自己的舌頭了,拂雪什麼時候理會過公平與否的,她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那裏會回答他的問題。
誰知道拂雪隻是愣了一下,隨即莞然:”好啊,自衡君想知道什麼?”
自衡張了張口,還是想了一下,最後還是問了:”當年,你和莊主……是……。”
他是故意的,總看不得拂雪那幅胸有成竹的樣子,而內心是否有些譴責自己的殘忍的感覺,他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果然看到沒有握酒瓶的手張了又握,握了又張,一根根慘白纖長的手指似乎要捏出血來才甘心。
她轉過臉來,但是搖搖幢幢,影影疊疊的火光令她的臉異常的不真切,聲音也似隔過了重重障礙才透過來的樣子:
“我們的事,跟江湖傳聞,雖不中已,亦不遠矣!”
自衡也看著拂雪,不知道她的語調裏麵是否有著不同尋常的冷漠與諷刺,但仍舊追問:
“那又何故分開?”
他等待她訴說流?的風流薄情,或說詩若狐媚妖嬈,或說有緣無分……他想著拂雪會回答的一切可能。
或者,不回答的可能。
拂雪疲憊的笑了笑,透過火光看過去就想過去就像帶著一張虛假的麵具,明滅掩映間見她恍惚了一下。
“年代那麼久遠的事情,我也記不真切了。”
她若有若無的歎息,又別過頭去,慢慢的閉上眼,嘴角微微勾起。
“大抵是我們那時年幼無知,相識相處的時辰地方統共都不對,而且我從來就是立心不純的,故現在到了如斯地步,也怪不得別人。”
自衡聽她語氣輕柔,但嘴角的那抹笑意卻有說不出的蒼涼之意,心不禁慢慢的沉了下去。
是,什麼因由不能三句話說完的,但是她那細節全無的往事,卻讓人聽得無端的心酸。她從始到終沒有責怪任何人。
當然,除了她自己。
不過是一個尊貴女子,無依無靠,舉步唯艱,因貪戀了一段情感,為此放棄尊嚴,結果受了世人俯視。
他聽過她在鎮子上與緋玉她們的談話,總在想一個人如何才能對自己絕情殘忍到如斯地步,她表麵溫和有禮,進退得宜,內裏卻一步都不肯妥協,不肯俯就去享受簡單的快樂,是否冥冥中要她走到這個地步?
“你現在有沒有最想做的事情?或者,希望達成的心願?”周自衡忽然問道。
“那種戲文裏麵說的,生於一個小康的家庭,父母視我如拱璧,一家人平穩安樂,長大後嫁一個愛護我的人,生一兩個孩兒?平穩的一生到老?”
她微笑,搖搖頭。
“不,那種從來都不會實現的事情,我從來不去祈求。”
她的表情與語氣從頭到尾都是一貫的平靜。
自衡沉默了,不知道她的話中真假的成分又有多少,臉上可以帶麵具,難道聲音語氣都可以偽造嗎?這個拂雪宮主,他從來都沒有弄清楚過她的心思。
或者,她的夢想是否就是救回詩若後,終究能與諸葛流?在一起?
拂雪沒有理會自衡的沉默,慢慢的接著說下去:”……或許,於我,從來就沒有什麼想去做的事情,隻有,該做和能夠去做的事情!”
她的語氣中並不是沒有帶著茫然的。
自衡聽了出來。
攬月宮宮規森嚴,是江湖中俱知道的事實,她一宮之主,更是要為門徒做出表率,怕並不是隻是勞心勞力那麼簡單。稍稍有一疏忽,後果也不容易收拾。
處於這樣地位的她,又何嚐能夠肆意妄為,一言一行那麼多雙眼睛看著。
她牢牢的給攬月宮宮主這個身份套住。
她確隻能做一宮之主要做的事。
記得以前周家兄弟閑談,也曾說過,攬月宮在對付魔宮一役中,不但人員傷亡慘重,而且錢財也為了購置兵器和藥材等物而消耗甚巨,怕是留給拂雪的是風雨飄搖的攬月宮,裏麵的不是門人病殘就是老弱,拂雪一個小女孩,能夠在十多年可以把它經營到一個如此強大的局麵,相當的不容易。
周家老大曾經算過一筆帳,攬月宮田產不算多,但物資用度卻不少,但吃飯的人卻多,能事生產的卻不多,她們隻收留女弟子,但其時富人多重男兒,未必有許多人送錢財讓女兒入攬月宮習武,女子又不能如男子那般可以拋頭露麵在商肆裏麵活動,那般,拂雪是如何經營的才有今日的成就呢?
兄弟間的討論,自衡本來是不上心的,他那時聽了,卻是想:一個弱質的小女孩,是如何用她纖嫩的肩膀挑起這個重任?是否有遇到挫折欺負?那時,她可以向誰哭訴?誰會開解她?誰會教導她如何去做?
門人沒有遵守門規做了不該作的事,她是否也有氣得無可奈何的時候,是否也有麵對不堪承擔的局麵?那時,她是怎麼想的?她可以向何人求助,向誰傾訴?
是否有畏懼的時候?是否有難過傷心的時候?是否有力有不逮的時候?是否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
自衡聽著燒得”畢畢卜卜”作響的柴火,想著這些以前想過的——但是仍舊沒有答案的問題,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