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烽煙乍起  第十八章 毒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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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玲瓏出現在‘魅’家族屋簷下的那一刻起,嫣然夫人心中就好像突然被紮進了一隻尖銳的毒刺一般,時時刻刻盤算著該怎麼才能將之拔去。
    傳說中白雪公主擁有比繼母更雪白嬌嫩的肌膚,更加紅潤迷人的臉蛋,更加讓王子一見傾心的精靈般的眼眸,即使她不在皇宮中,仍然被她那不辭艱辛,跋涉千山萬水尋覓到她的繼母以劇毒的蘋果除掉了。
    這雖然隻是一個古老虛幻的傳說,卻由此足以鑒證女人的嫉妒、怨憤、狠毒,在證實到世界上竟然還有比自己更加年輕貌美,更加冰雪可人的女孩子的時候,可以爆發到怎樣一種毀滅的境界。
    誠如茗香所言,玲瓏如今的年紀,並未修成賢淑婉約、動靜怡人,舉手投足間安撫人心,讓人崇敬愛戴甚至願意為其赴湯蹈火的至高境界。隻是她年輕,她如失足掉落人間的精靈般擁有傾國傾城之貌,加之純潔善良的心境,天真活潑卻不乏高貴雅致的氣質,就足矣使她博得周圍所有人的好感了。
    退一萬步來說吧,至少總比成天麵對以算計和爭名奪利為最終目的嫣然夫人好過太多。
    所以她嫉妒,她忿恨,她不甘。
    當初在‘天竺’做少女的時候,雖然這片大陸上並沒有皇權的概念,她仍然自詡‘公主’。她那時候美麗、年輕,並且懂得如何裝飾自己。曾聽說‘魅’家族的婼蘭夫人氣度嫻雅,不僅肌膚晶瑩剔透,仿佛吹彈可破,並且眼凝秋波,麵若芙蓉,擁有國色天香之姿,又能文善舞,通曉詩詞歌賦,是楓影大陸上屈指可數才貌雙全的女子。
    於是她發誓要遠嫁他鄉,為的,隻是滿足她驕傲貪厭的內心:是的,她要那個男人。不管那個那人長什麼樣,也不管他曾經和他的夫人已經共同撫育過三個孩子,更不論他們多麼恩愛幸福,她就是要——她要奪人夫搶人父,她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就是比那個‘婼蘭夫人’更美更好更博得她丈夫的歡心,她要他拋棄她,要他徹底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她是不在乎對方是不是會妻離子散,痛不欲生的,甚至連想都沒有去想過。
    於是她來了,帶著驕矜與恐怖,噩夢一般地來了。
    當時不過十六的嫣然,僅僅隻比她丈夫第一個孩子年長五歲。
    無怪乎婼蘭夫人以淚洗麵,怨不得她詛咒忿恨,那種屈辱與被奪取一切的痛苦,又怎是那個風華正茂,擁有如火焰一般妙曼肢體的少女所能夠體會的呢?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婼蘭夫人今日的故亡,與嫣然的尖銳霸道是脫不了幹係的。
    玲瓏討厭富家子弟,討厭一切那種淫靡奢侈、窮極無聊的氣息,大概很大一部分都是受其母刺激而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根深蒂固的。
    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生生相克,因果報應’之說,於是在多年之後,她看見當初淒淒然背井離鄉的婼蘭夫人回來了,以比自己更加年輕可人、嬌豔絕美、風姿卓越之態。
    那個時候,她仿佛見鬼了一般。
    家宴上玲瓏那一曲柔若無骨的舞蹈,驚豔四座,仿佛出水洛神,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一瞬間,讓她自慚形穢,讓她突然發現自己老了…在青春嬌研的少女襯托下,真的老了……
    從此以後,她的眼中更加容不下她了。
    日日夜夜,嫣然夫人幻想著自己要用怎麼殘忍狠毒的手腕將這個完美的少女的胴體一點一點剝去她所有的生機與活力。竹簽、烈火、寒冰、銅烙、皮鞭、鐵釘、蛇蠍……無論是什麼,隻為一個目的——最終她要毀了她。
    她甚至想象過那具青春美麗的少女的嬌軀在男人胯下受盡屈辱後淚流滿麵的樣子,這種癡心妄想讓她空虛寂寞的內心充滿了憧憬與幻想,並且興奮不已——說句實話吧,這個人簡直就是一個比白雪公主的繼母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心理變態。
    當她為這個家族中高高在上的那個男人誕下第一個男孩的時候,她就發誓,將來一定要讓‘她的孩子’繼承這個風光如畫、景色宜人的家族,繼承‘魅’近百年來以鮮血和生命世世代代換來的繁榮昌盛,為此,她不惜一切。
    隻是她並不夠高明,以至於到現在為止,仍然是婼蘭夫人的遺孤掌握著政治大權,她就這麼漸漸年老色衰,宛如一朵盛開之後逐漸糜敗下去的鮮花一般慢慢地枯萎了、黯淡了。
    驕矜如她,怎麼受得了這麼殘酷沉重的打擊!
    當她第二個女孩出生的時候,再次為她帶來了希望。這孩子水靈可愛,粉嫩雪白的一團,就好像上天為了讓她能攀登上事業更高峰而賜予她小東西。
    誠然,這個小小的孩兒的誕生和靈兒一樣為魅家族帶來希望與幸福,所有的人都喜愛、寵溺著她,甚至包括她那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她那麼美麗聖潔,簡直就是天使。
    可是,這是一個男人當權,女子謙卑恭順的時代,她的女兒再如何漂亮天真可愛討人喜歡,也畢竟隻是女孩,是不能繼承她父親縱橫四海的江山的。
    所以,從出生起,為了她的親哥哥能順利繼承這第一家族族長之位,她就注定是要被貢獻在命運輪轉下碾得支離破碎的祭品。
    繈褓中的時候,為了讓這孩子的哭聲能更加持久,更加吸引她父親的注意力,嫣然夫人的指甲時常會陷入孩子吹彈可破的肌膚裏麵,又擰又掐,弄得她渾身上下遍體鱗傷。
    故意將其推倒跌傷,或者故意讓她受凍著涼,幾乎已經成了小小夢蝶的家常便飯,為的,隻是通過其父親憐憫孩子的目光,更多地注意到自己身上。
    這個從小備受折磨的小女孩,雖然並不明白自己所受災難的緣故,其潛意識中對她的親生母親卻是極度恐懼的。
    有時候,嫣然夫人會神情舒緩地望著她出神,夢蝶看不出母親在想些什麼,她隻是怕,本能地想逃離她。這個孩子與靈兒一樣,最喜歡茗香哥哥,除了他本身身上帶著天然沁人心脾的異香外,他的溫柔親切的氣度與淩波仙子一般的容貌也是吸引兩個小孩子至關重要的一點。每一次去找哥哥們,他們總是會用最好的糕點招待他們,這讓兩個孩子寂寞敏感的內心十分欣慰,又重新有了去麵對嫣然夫人那讓人不寒而栗的眼光的勇氣。
    嫣然夫人並不反對他們日常與自己最厭惡的少女一起玩耍,她甚至一反常態,每天麵帶微笑,目送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攜手奔向那個罪惡的方向。當他們回來之後,她又親切地噓寒問暖,饒有興趣地鼓勵他們講述今天在玲瓏姐姐那裏的所見所聞。
    這幾天,母親一直對他們和顏悅色的,讓兩個備受奴役和虐待的孩子欣喜不已,以為母親終於摒棄前嫌,不再與哥哥們有所間隙了。特別是夢蝶,她甚至經常可以享受到被母親擁抱和看見母親對自己微笑的待遇,雖然不明白緣故,內心卻也是非常幸福的。
    隻是這樣的幸福未免太過短暫了。
    當這個小小的孩兒被人在睡夢中抱走,並以魔法堵塞口鼻活活悶死的時候,她看見的隻是一雙憐憫冷漠的眼睛和一張麻木不仁的臉龐,無力的掙紮之後,黑暗的漩渦將她卷了進去,從此那孤寂嬌弱的魂魄回歸到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當時唯一在場,有絲毫殺人嫌疑的秋雁自殺了。
    死狀是服毒。聽嫣然夫人說,她是為了澄清自己清白,保住少女名節而做出犧牲的壯舉的。這位失去愛女的母親一邊以手絹輕拭著淚水,一邊感慨道:“多可憐的孩子啊,這是何必……其實誰又不知道她是清白的呢?唉,芳魂去矣,就將她同我的蝶兒一同下葬吧。”
    驗屍的大夫忙不迭安慰夫人,刃玡熹微茗香三人含笑侍立一旁,冷眼旁觀這出嫣然夫人自編自導自演的話劇。
    秋雁受嫣然夫人唆使,殺害了夢蝶,並嫁禍玲瓏,而後夫人害怕其受不住刃玡的嚴刑逼供,故而快刀斬亂麻地將她也偷偷毒殺了。
    這出戲的關鍵就在於,她以為沒有人會懷疑夢蝶是死在自己親生母親的陰謀之中。
    可惜她騙得過別人,卻騙不了這三個從小看著夢蝶成長的哥哥。
    雖然厭惡夫人,隻是孩子卻是無辜的,沒有理由莫名其妙地承受他們母親的罪孽。每次看見夢蝶哭哭啼啼地跑來,總是遍體鱗傷,茗香已經私下將她摟在懷中,為她上過無數次藥了。孩子年幼單純,總是有什麼說什麼,當她依偎在哥哥懷中,哭訴母親如何非人地折磨她的時候,讓人簡直為之心寒!
    她真的愛過她嗎?不,她不過當那孩子是工具罷了。
    她要的隻是能繼承族長之位的靈芝,至於夢蝶,她不正是那個擁有莫大殺人動機的嫌疑犯嗎?
    隻是現在還沒有必要戳穿她的詭計,相比寵幸與風光,在這個危難的時刻,也許待在牢獄中更能避開禍端。
    與其坦然暴露在嫣然夫人怨恨嫉妒的眼皮子底下,或許避其鋒銳,隱匿在陰暗的角落中,對於現在沉浸在失去妹妹的悲哀中的玲瓏更加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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