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烽煙乍起  第一章 秋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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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時分,無論是層層疊疊積累在枝椏上幹涸枯萎的樹葉還是那一絲絲溢滿天際化作飛絮的淺草,都無一例外地浸染上了一片讓人賞心悅目的金黃。極目遠眺,隻見蒼茫大地上一簇簇,一幕幕盡是躍動著的蕭索,連翱翔天際的大雁也不失時機地發出數聲悲啼,更加渲染出一種淡淡的離緒。
    就是原本一泓蔚藍的長空,此刻也好像換了張臉,淅淅瀝瀝地垂落下上天憐恤淒涼的淚珠,仿佛在祭奠那悄然逝去的盎然生機。
    貴如油的是春雨,隻是換了節令同樣瀟瀟的灑落下來,天地間細細編織而成的晶瑩簾帷則不期然地描摹上了幾分纏綿悱惻的味道。遙記得當初踏入‘萬象之森’的時候還是一片春光明媚,怎地不過月餘光景竟已砂飛風走,換了人間?
    到底空間各異,時光流逝略有出入,所謂‘浮生幻境’,畢竟超脫人間諸般界定規律與束縛,獨成一脈,進入其中之後難免有所差池。
    虎口脫險之後重回故裏,除了漫香之外,其餘四人無不眷戀這人間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盛世繁華。數月的漂泊讓一臉風塵仆仆的遊子身心疲憊,浪蕩艱辛的生活使人不期然產生一種急迫希望回家的欲望,於是一番惜別之後五人再度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輕輕柔柔的小雨滴滴答答地滑落下來,頑皮地敲擊著古道上青白相間的碎石,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和著秋蟲啾啾,落葉颯颯,演繹出一曲巧奪天工的天然樂章。
    當初如雨後春筍一般錯落於萬象之森入口不遠處的幾間客棧如今已經修飾裝潢得頗俱規模了,並且順天應人地漫延成數十家精明店主共同瓜分這塊肥肉的局勢。籠罩森林上空那一抹迷幻靈光雖然漸漸散去,隻是曾經吸引大批遊客旅遊觀光的幻象在不知其中奧妙的世人心中早已留下了流傳千古的神奇傳說,經過時間的沉澱,反而愈加稀奇古怪,愈加膾炙人口。版本也從最初單純的‘勇者鬥惡龍’轉化到什麼關於寶藏,仙丹,鬼神,妖孽等等等等之諸多莫名其妙的精神寄托之上。
    由於瘴氣漸消,鄉間平淡淳樸的氛圍中自然而然地多出一份歌舞升平的祥和,昔日那曾經讓世人退避三舍的凶險之地如今居然憑借著它鍾靈閩秀的景觀與近乎於神奇的民間傳說成為楓影大陸上一處舉世罕見的旅遊勝地,趨之若鶩的散客非但沒有因異象的消失而流逝,反而猶如風浪中拍岸激濤一般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傍晚時分,曼妙的垂簾漸漸織成氣勢磅礴的雨陣,四野已是一片漆黑。華燈初上,懸掛於門梁上一串串忽明忽暗的紅燭燈籠隨著漫天風雨在客棧門前滑出詭異的舞步,雨棚旁上下翻飛的帆幢上觸目驚心地印著一個赤紅色的‘酒’字,那鮮豔欲滴字符在瘋狂淒厲的山雨中顯得如此炙熱誘惑,讓人一眼望見之後便不期然地打心底升起一股熱血沸騰、一醉方休的欲望,迫不及待地一頭紮進這紙醉金迷的浮華之中,以期慰藉自己被狂風暴雨肆虐得冰涼寂寥的心扉。
    長街初成,三十餘家客棧燈火輝煌。猜拳聲,哄笑聲,叫嚷怒罵聲,觥籌交錯聲,聲聲入耳,彙聚成一道別致的風景線,在夜色中滌蕩飄搖,成為淹沒一切焦急、恐懼、無助、痛苦最好的速效良藥。讓人熟悉又陌生的喧囂繁華啊,在這風雨交加的黑暗中曾經讓多少遊子感受到世俗的溫暖以及對故土的執著與期盼!
    懷著這般偏執的少年不顧少女焦急的催促,也不顧全身上下被傾盆大雨淋得濕透的清寒,依然癡癡地佇立在茫茫大雨中,心中千萬感慨地望著那早已被遺忘在記憶深處,此刻已經是由紅木精雕細琢而成三層的客棧。飛簷翹角固然陌生,隻是那三個鬥大金字——‘好又來’卻依然是熟悉清晰的,回過頭,又見‘絡繹招財’。少頃,思鄉的離愁化作一抹盈盈淺笑,少年漫不經心地收回遊離的心神,隨著少女踏入這昔日曾經邂逅蟬翼天籟並且重金寄托過一隻幼小斑豹的老字號客棧。
    隻因當日曾經有過一擲千金的豪邁壯舉,即使時過境遷,客棧老板依然一眼就認出兩位助其發家致富的‘投資開發商’,善於察言觀色的店主如臨財神爺駕到,立即堆滿滿麵殷切可親的笑容親自上前噓寒問暖一番,為二位恩客準備上好客房,熱乎的洗澡水與換洗的衣裳,又自作主張地在三樓雅閣中設宴款待,末了總算挺著他日益膘肥滾圓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掂量著一塊指頭大小的金塊下樓炫耀去了。
    光那一小塊金子就足夠他兩在這裏管吃管住逍遙上半年,也難怪老板眉開眼笑,把兩人當成彌勒佛一般小心翼翼地伺候,就差沒有燒香齋戒地供著了。
    “咦?斑斕,他在樂和啥呢?”舒舒服服地沐浴更衣之後,少女一邊用毛巾拭擦著滿頭微卷的金發一邊望著店主搖搖晃晃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疑惑地詢問同伴。
    “樂和不義之財。”斑斕的眼中透露出幾分頑皮,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金塊輕巧地拋上半空再反手接住,攤開手心,竟然瞥見其被神奇地複製出一份,被少女好奇地掂量起來,仔細端詳,不由得失聲笑道:“不過碎銀裝成,表麵鍍上一層璀璨的魔法罷了,三日之後必然原形畢露。”
    “三日之後你我早已回歸故裏,何足為懼?”少年眨了眨眼睛,狡黠地一笑,敏捷地將金塊收回懷中,率先往預定好的雅閣中走去,體貼道:“我已吩咐他們準備了你最喜愛吃的蹄花湯和燒烤章魚觸角了,順便湊合了幾樣新款的特色菜肴,來嚐嚐吧。”
    “真的麼?”說道美味,少女旋即眉開眼笑起來,轉手將毛巾丟回藤椅,不動聲色地追上少年,感慨道:“果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
    什麼歪理?斑斕忍不住被她頑皮可愛的模樣逗得抿嘴淺笑,回眸凝視少女鑲嵌著一雙醉人酒窩的酡紅色臉頰,心底忍不住暗自疑惑:這丫頭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麼迷人麼?
    意亂情迷的少年有片刻愣忡,眉目流轉,竟發現玲瓏正呆呆望著自己,霎時間羞得滿麵通紅,別過臉逃避般往前快步走開。
    他哪裏知道,自己帶著幾分靦腆,幾分單純羞澀的淺笑亦在同時俘獲了少女的心扉,隻是兩人心照不宣,彼此將這份柔情悄悄地埋藏下來,在記憶中凝結成一道美妙的風景線。
    此刻正值酉時(晚上五點到七點之間),又恰逢傾盆大雨,故而打尖住宿的人流如過江之鯽,即使三層之上明顯是訛詐銀兩的雅座,仍不乏客商來來往往,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酒肉穿腸而過,疲憊困乏的身子遂逐漸暖和起來。玲瓏找準時機,拽住一名從旁借過的店小二詢問當初曾寄存下的那隻幼豹的消息,那夥計支支吾吾猶豫了半天,再三逼問之下隻得招供道:“您不知道,二位寄存那隻幼豹的第二天,就有一少年路過瞧見,特別喜歡,便從掌櫃的那裏付錢領養去了;還說等兩位回來,他再過來向您們討個情,說是覺得那小豹子和他一見如故,特別投緣,打心眼裏疼惜得緊,再舍不得分開了。唉,也不知哪兒來的少年,模樣倒是挺乖巧俊逸的,掌櫃的順水推舟,也樂得清閑,就暫時拜托他代為照料了。”
    “哦,有這等事?”玲瓏歪過腦袋細細思量片刻,笑道:“與他倒無妨,也樂得它有個好的歸宿。隻是那人此後可曾再來過此處?倒是我們麻煩了人家,多少該見麵囑托點什麼,給些盤纏,也算盡了一份心意了。”說著說著,驀然想起當初那小東西唯一的親人慘烈的死狀(雖然是它自己心術不正,咎由自取),玲瓏不由得微微顰眉,原本輕鬆的笑容凝固下來,心存憐憫地歎了口氣。
    店夥計並不明白少女思緒流轉,隻是長期侍奉過往食客習慣了應酬,回答得倒挺利索:“姑娘放心,那少年三不五時常來咱小店看看呢,您若不急,歇個兩三天,一準能遇著。”說完,見玲瓏一臉迷惘,並不答話,於是點頭哈腰滿麵笑容敷衍道:“您二位慢用,小的還有事,就不打攪兩位了。”說完習慣性地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哪還顧得著旁人心思,轉過背一溜煙自個兒忙活去了。
    客桌臨窗,放眼望去,能看見窗外已歇了怒吼,在寒風中霏霏揚揚化作白霧的秋雨綿綿,玲瓏新洗的秀發未幹,被夜風一撩,吹擾得打著旋兒。斑斕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渾然不覺秀發紛亂,生怕日後這丫頭落下個什麼頭疼腦熱毛病的少年兀自汗顏,隻得站起身來替她將窗扇關了過去。
    正這當兒,突然看見墨黑淒涼的長街上竟然有一人手持素傘,獨自悄然走在沙沙未歇的風雨之中,斑斕見他依著單薄,身材瘦削,心中一愣,不覺多看了一眼,恰巧那人一抬頭,舉目望來,兩人的目光剛好迎個正著,倒似心有靈犀。
    隻見他一身月牙白色鑲邊錦衣,眉清目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中淺淺地噙著從容與淡薄,在與斑斕接觸的那一霎那,隱隱變得夢幻般癲狂熾熱起來。隻是這一切都來得太快,讓人還沒有分辯出真實或者錯覺,那雙柔和的雙眸又再度垂了下去,斑斕看見他走進‘好又來’客棧,眨眼間消失了蹤影。
    分鍾之後,清瘦俊俏的少年翩然出現在雅閣入口,目若星辰,唇紅齒白,笑靨如花。
    然而吸引斑斕玲瓏的卻並非少年冰清玉潔的花容月貌,而是他掬捧在懷抱中酣然沉睡著的那隻幼小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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