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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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夕打電話過來約我到我家後麵的麵館子吃早餐。
我答應了。
這個早晨,有微微的小雨。
雨水一點一點地打在土壤裏,散出一個個細小的孔子,我每踩一下,都會一點點陷下去。
我走進店裏,店裏很吵,因為人很多。
我在人群中找了木夕,今天她穿著淺粉色的毛衣,顯得醒目,那是我喜歡的顏色。我走到她麵前,在她的對麵坐了下來,她瞟了我一眼。然後對我微微一笑說,你來啦?
我回答,久等了。
她說,不久不久。
然後她伸手將服務員叫過來,點了許多營養豐富的早點。其實認識她這麼久了,我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著她,她長長的頭發很光亮,圓圓的臉,額頭有幾顆小小的痘痘,眼睛不是很大。我覺得她很漂亮,這是從一開始就覺得的了,是那種耐看的漂亮。
她沒有化妝,因為我不喜歡她化妝。
在家做什麼?她看著我問。
沒做什麼。我說。
哦。她說,不無聊嗎?
我違心地搖了搖頭。
我也辭職了。她得意地說,然後又笑了,聲音很好聽。
我疑惑地看著她問,為什麼?
我姐讓我辭的。她又說,我姐她辭了。
我恩的一聲低下頭喝著米湯。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嗎?她又問。
我抬起頭,順她意地點點頭說,為什麼?
因為我姐換單位了。她接著說,現在她在市泗海集團上班,任公關培訓部部長,你知道泗海集團嗎?
我點點頭。
泗海集團是國內的名牌的公司,運作範圍也很廣泛,運輸、房地產、IT、生產、旅遊、服務等等,似乎什麼行業都涵蓋了。
木夕興奮地有點忘形,她又說,我姐讓我去跟著她工作。
我再次點點頭。
我想讓你也去。
我聽完她說完這句話腦袋似乎被狠狠撞擊了一下,我壓根就沒意識到她會說這樣的一句話。我就這樣死死看著她,我還是認為她隻是在開玩笑。
我是說真的。她又說。
我沒考慮的就答應了她,因為現在的我,最需要的就是工作。
我是真的需要工作。
我們吃完早餐準備離開館子的時候,雨卻下大了,雨水順著屋簷不停地往下滴,我們就站在門口彼此觀望,直到雨停,中間什麼話也沒說。
回到家我輕輕推開門,很難得他們都在,難道是因為雨天?
我看了他們一眼便低頭將鞋除掉準備回房,走過大廳小四叫住了我。我站住沒動,也沒看他們。
她向我走了過來,王浩也站了起來。
小四走到我麵前,我抬頭看,看到她那張美麗的麵孔,真的好美好美,可在這張皮背後到底埋藏了多少可怕的表情呢?
她問我,你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我沒好心地回答。
早上我們起床就不見你了,跑哪去了?
哦。我側過頭說,我每天早上起來都沒看見你們,你們跑哪裏去了?
你什麼態度?她很大聲,似乎要爆發了。
我又回過頭看著她,沒有做聲。
洋洋,你讓我很失望,知道嗎?她說完這句話筆直地看著我,那是一常可怕的眼神。
嗬!我禁不住地笑了,但心裏的那一句“你們讓我也很失望”的話我卻沒勇氣吐出來。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們?她低聲問我。
不。我接著說,我誰都不討厭。
我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你長大了,應該明白。她咬牙切齒地說。
我點點頭說,我明白,我真的明白。說完的感覺我的眼睛覺得酸,可我的心卻更酸。
她又問,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沒有。我很堅決地說。
你經常不吃飯?
沒有。我說。
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說。
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我說。
要我們幫你找份工作嗎?
不用。我說。
為什麼?
我已經有工作了。我看著小四的臉,似乎有說不完的埋怨,但是都要怎麼說呢?我輕輕甩甩頭接著說,管好你們自己吧!我的事情你們別擔心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和世界,你們給的愛也隻能到這裏了吧?
她疑惑地看著我。說,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回答。
告訴我你找到什麼工作了?
這是我的事,你們別操心。我說。
你夠了沒有?別總用這樣的態度跟我說話。
我沒理她轉身準備要回房。她一把拉住我,大聲地吼,跟你說別用這樣的態度跟我說話,你沒聽見是不是?
她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我,流露出可怕的表情,我是真的恐懼,致使我不敢正眼地看她。可我不想屈服,我真的不想,我甩開了她的手,繼續走回房間。
她迅速地又手抓住了我的手,另一隻手舉起來狠狠地落下去,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一聲巨響竄進我的耳朵,我瞬時間什麼都沒法聽見,耳邊卻一隻嗡嗡地來回響著,眼淚沒有停留半秒鍾就直直地從我眼眶裏冒出來了。我閉上了我的眼睛,她的手瘋狂的在我臉上亂甩,我疼痛地哭不出來,我沒喊,也沒叫,隻是眼淚在流,越流越快,越流越多。
突然她停了下來,我以為她打累了。原來不是,是王浩抓住了她的手,我忽然覺得崩潰,臉火辣火辣地,眼淚流在臉上,臉刺骨一樣的疼,這是個冬天。
王浩順著她的手看著我的臉,然後他放開了她的手,拿著紙巾走到我麵前,幫我擦著沒有停止流動的鼻血和眼淚。
原來血和眼淚參在一起的味道不是腥的也不是鹹的,是苦澀的。
真的是苦澀的,有愛的苦澀,卻沒有被愛的苦澀,有難過悲傷的苦澀,卻沒有溫柔快樂的苦澀。
你們給的愛,也隻能到這裏了吧?
你們給的愛,也隻能到這裏了吧?
你們給的愛,也隻能到這裏了吧?
你們給的愛,也隻能到這裏了吧?
你們給的愛,也隻能到這裏了吧……
我真傻,為什麼還在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呢?
可我卻還是反反複複地問著自己。
問那一句,你們給的愛,也隻能到這裏了吧?
我仇視著他,他卻低下了頭,輕輕地對我說,對不起。
我搖搖頭喊著,我恨你們,我恨死你們,我發誓,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我哭著跑回了房間,狠狠地帶上門,一聲巨響平息這場戰爭。世界安靜地可憐,我坐在地上,眼淚依然沒有停下來,我感覺到很疼,很累,慢慢地我睡著了,我哭著睡著了。
我模模糊糊地睡了兩天,兩天,又安靜地過了兩天。
我睜開眼,聽到街上隱隱約約放著一首歌:
原來不是白就是黑
隻不過是天真的以為
要醉得清醒要無辜的犯罪
現實的世界隻有灰
堅強得太久好疲憊
想抱愛的人沉沉的睡
卷來的風暴凶猛裏有種美
死了心痛就沒感覺
灰色空間我是誰
記不得幸福是什麼滋味
無路可退你是誰
怎麼為我流淚
夢見發著光的草原
一身傷回到很久以前
我選擇不恨帶著平靜走遠
醒來後夜還是長夜
緊抱著我流淚
……
聽著聽著我就哭了,我又哭了,我真的哭出了聲音,但是沒人看到也沒人聽到不是嗎?
在大廳裏的那兩個人,為什麼連最廉價的愛都給不起,為什麼?
枕頭上的血攤開來形成一塊,暗紅得像一朵美麗的花朵,卻醞釀著悲傷和疼痛。
我打開櫥櫃,搬出我僅有的那幾件衣服,放進了沉重的密碼箱。然後我將密碼箱鎖上,我將我的難過也鎖上,我將我的痛恨也鎖上,我將我的記憶也鎖上,我將我的思念也鎖上,我將我的眼淚也鎖上。我想我不會忘記的,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那些讓我受過傷的,讓我受過恥辱的。
空隙間我的電話響了起來,似乎我又走神了,我看了看電話,是木夕。
洋。木夕在電話裏溫柔地說,昨天打你電話怎麼沒接呀?我現在已經在公司了,你是想讓我去接你還是你自己要過來呢?
我自己過去吧。我說。
好,那我等你。她說完就掛上電話了。
我沉默不語,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除了奶奶,就隻有木夕了。我是個沒能得到家庭溫暖的孩子,我是個沒爹媽的孩子。
我打開門,他們都在,她癱坐在地上,他背靠著牆站著,略顯得背有點駝。
我沒理會,大步大步走向大門。
等等。王浩叫住了我,問,你要去哪裏?
去我想去的地方。我說。
不能給我們知道嗎?他低聲地說。
為什麼要給你們知道。我說。
這時小四刷地站了起來,她走到我麵前說,你想離開是不是?那走了就別回來。
放心,我不會再回來了。
她又怒氣地伸出她的右手。
小四。王浩叫住了她,別這樣了行不行?
你還沒打夠是嗎?我低聲地問,可心卻痛得跟到割一樣。
小四沒再說話地走回房間了。
我打開門,王浩跑過來抓住我的手,他很用力,讓我感覺到吃力的疼。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大吼了一聲。
我看著他說,放手。
他沒鬆開手。
你給我放手。我也大吼了一聲,他似乎給我嚇到了,手不自在地鬆開了,他沒有再拉我,臉色蒼白。
我直視了他一眼,笑著離開了。我知道,我已經變了,我變得不再那麼懦弱了,我變壞了。
走出門我的眼淚就流下來。
我真的不想去恨誰誰誰,從來都不想。小四說得對,每個人都要過自己的生活,可他們卻逼著我去恨他們。我恨他們,這麼多年來,我感覺不到什麼是父母給的愛。現在,依然感受不到,能感覺到的,隻是更多的恥辱和傷害。
我像個孤兒,比孤兒還可憐。
或者,我從一生下來,就是孤兒。
我以為很多事情會改變,可是沒有,我也知道他們也恨我。難道,我就不應該恨嗎?我應該徹底地恨他們。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會過得很好。
這個城市真的沒有草長鶯飛的傳說,傳說也永遠活在現實裏麵,快速的鼓點,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虛假的笑容,而我正在被同化,這是讓我感覺到很幸運的事情。
終於有一天,我會不記得發生過的這一切的,我想我會遺忘的!
我相信,我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