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瑞腦香消魂夢斷,辟寒金小髻鬟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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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的心中一涼,揪緊了衣角。若即幽幽地歎了口氣:“說你什麼好。”
因是安昭文原來也算救過我一次,平日裏也虧他那樣的不拿架子,我不聲不響的走,心中終是有些過意不去,這才會同楚冉一起送了過去。
抖抖地說:“又不見真是來尋我的,沒犯什麼王法,怎麼讓他們尋到涼國來。”心中卻不踏實,這些人,什麼都見得,就是見不得人家拂他們麵子,若真是上了心,我這樣,倒像是一個耳光扇在臉上。
若即挑挑眉:“隨他呢,我帶著你又不是應付不過來。”
外麵的船家不住的賠笑,那幾個蠻橫的人終還是掀簾進來。
我心中一噔,抬頭看,打頭的竟然是那日在船裏見的人,名字不清楚,隻是什麼尚書家的公子。清靜的麵目,沒了上回的惡氣。居然還是穿的戎裝,多了幾分風發意氣。
船裏的人見了都是一抖,本來就不熱鬧,現在變得鴉雀無聲。
他向著船裏一掃,目光落在了我和若即身上,狹小的船艙裏沒得閃躲,我索性迎著他,直直地望過去。
他看了半晌,居然衝著我一笑:“若姑娘,王爺可尋了你好些日子了,王爺有話,說難得貪玩,這幾日也瘋夠了,該是要收收心回去。”
我不說話,單咬著唇。若即捏了捏我的手,淡淡笑笑。
那人定是看見了,目中閃過驚訝,眯了眼,也不知變成什麼:“白公子,寒蟬宮主和王爺同乘著艘官船,過幾日就到了。王爺聽說寒蟬宮主尋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一直說著要見你。當真是青年才俊,前途無量。”
若即聽了,眼裏全是不耐,麵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我見了,心中一寬,淡淡地說:“倒以為人全是一個樣,用盡心思隻想往上爬的。”
又轉眼:“若離從清風樓裏出來,倒不知怎麼攀上了王爺的關係?”
那人一愣,回神笑起來:“若小姐又說笑了,王爺指了娉,禮金全堆在了東廂,全江南可是都知道了。雖隻是娶為侍妾,王爺下的禮可不遜於當年二王妃過府,若小姐可算掙足了臉麵,便是將來過了門,想他府裏也沒敢不給小姐麵子的。”
我麵上一抽:“侍妾?”
寒心一口噴笑出來:“一正妻二平妻四侍妾,正謂三妻四妾。二王爺這可是天大的恩寵,讓你做他的小老婆。”
那人雖見寒心笑得古怪,卻點了點頭:“王爺的門府,多少女子想進去做丫鬟都沒有門路,你前麵兩個侍妾,也都是有名有臉的閨秀,可別以為是怎麼委屈了。”
我聽清了,不住地冷笑。女子的嫁娶,在這裏可隻有一次,是終身的事情。他倒是興致來了,仗著權勢,看中什麼都收回府裏去,待過了興,忘得一幹二淨,就要留著那些人空守到老死麼。
自從來這裏了就沒少受氣,可這樣被人不當人地對待,平生都是第一次。
若即本來聽得渾身一顫,陰了臉,向前跨了兩步。見我已經沉了眼,麵上都褪了顏色,他卻抿了嘴,淡眼眯笑退到一邊。
“依著這邊的規矩,我倒是非嫁不可了?”
那人一眯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怎麼都是輪不到你自己做主的。”
我一勾嘴角:“若離一無父母,二無親眷,倒不知道二王爺的媒妁之言,都是說給誰聽的。”
他一愣,閃閃地說:“禮金可都送出去了,人人都知道了你是二王爺的人,若小姐你還能另作打算?”
我一貫恨被人要挾,何況還不是掐著痛處,自以為聰明。
“若離比不得那些人,一張臉皮當成命似的寶貝。自己心中有個數就是,做什麼去管那些吃飽了撐的人亂嚼。”
他不知是從我話裏聽出了什麼,麵上也冷了,嘴角勾出一絲輕笑:“若小姐,你本來也是煙塵裏的身子,難得王爺不嫌你蒙塵,肯納到府裏去。二王爺什麼身份,全天下除了皇上的東西,可沒什麼弄不到手的,到是自己掂量掂量斤兩,這般身材相貌,能做了王爺的侍妾,怕也是上輩子積的福分。別嫌三推四的,到時若兩頭落了空,悔清了腸子可都不管事。”他厲聲說完,又緩了臉,“趁著現在二王爺的興頭上過府,幾日恩寵下來,府裏麵的位置就定了,饒是王妃都要給你三分臉麵,半輩子都不要操心了。”
我冷哼一聲,倒真以為自己是什麼搶手的東西,大戶人家的深宅院子,都不比風塵地幹淨到哪裏去。我再貪圖舒適,也不到這種地步,何況進了那種地方,還不知道是什麼。
若即捏捏我的手:“別唬著臉了,不是說了這種東西,理他才是給他臉了。”
我聽了一笑。
隻有楚冉,自始至終都未動過,一直背對著我。想他剛從清風樓裏過來,也沒有不知道的理。
心中一悶,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卻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用了蠻力捏,幾要碎成粉了。
還沒等我皺眉,若即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甩開,那人一直退了幾步才勉強停住,漲紅了臉,喝道:“別給臉不要臉的,真當自己是什麼貞節烈女,誰不知道你的名聲,要多不堪!多大就跟幾個男人膩在一起了,就是過了府,也別生出個野種來!”
我聽了血氣上湧,啐了口:“倒真以為是什麼東西,施恩樣得給些臉麵,自以為有什麼了不起,多少稀罕!你當王府什麼仙靈寶地,在我眼裏倒比什麼都不堪。我若離再落魄,就這份心性,多少金銀捧的來也別想沾邊。管你什麼地位什麼權勢,我若甘願,一聲不吭跟你走,再什麼苦都沒半句話,我若不甘願,憑你怎麼逼,一甩袖子照樣走人。”再冷笑一聲,“你要嫌,還是最好回去跟你的王爺說,他瞎了眼認錯了人,怎麼折騰都請便,我若離可不奉陪了。”
那人聽了紅了臉,還掙紮著要動。若即一沉眼,索性一腳踢出去。他重重地落在甲板上,惱羞成怒地一張臉漲成紫紅色,扯著嗓子喊:“來人啊,給我上,大敵當前倒和敵國私通,給我上,抓住了二王爺重重地有賞!”
我聽得這也忒沒水準,麵上抽了抽。又有腳步聲亂砸在甲板上,不知道多少士兵倒是湧了上來,一下子心裏又發慌。
若即低下頭來湊著我的耳朵一笑:“這裏人太雜了,我帶你去外麵。”
我一愣,還不知道他再說什麼,倒被他一把抱著,衝破了船艙頂出去。
等我敢睜開眼睛的時候,隻看見外麵的天一片陰霾。
站在船艙頂上,倒比甲板高出了三四米,定定地看著旁邊一艘兵船上,甲胄的士兵搭了寬板湧上來,都是殺氣。若即緊緊地抱著我,麵上都是笑,少年意氣。
他指著船下的人對我說:“忍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讓你見見我的本事。”又轉眼柔柔地看我,“乖乖在這裏等著,知道你不喜歡,可這事以後不會少,隻有愈演愈烈。”
他長長的手指捏捏我的臉,又轉身下到人群中。一襲白衣沒進去,他們一頓,瞬時圍上去,卻馬上又被他打得零散開來。他手無寸鐵,似是搶了把劍,立刻揮舞開來。人頓時退了一圈,更顯得他白衣飄飛。
我默默地看著,他一人在群中上下翻飛,打退開來,卻一點不見血。
他手下留情,隻打得人潮退去,抖抖得不敢再前。一些人斜眼看見我,搭了梯爬上來。
若即打打,翻身上來,將幾人踢下去,衝我笑笑,又轉下去。
那人見打了許久,連邊都沒有摸到,倒退兩步,退到他自己船上,又扯開喊:“給我架弓放箭,射下來,射下來!”
頓時船沿的弓弩手一排擺開,按箭搭弦。雪白的羽翎和暗暗發亮的箭頭,看得人發涼。
我一驚,瞪大了眼睛,轉瞬不瞬地看著。若即卻翻身上來,將我從後麵一抱,轉身向江麵躍去。輕點幾下水麵,隻幾秒,已經好遠過去。
後麵的箭矢追上來,嗖嗖幾聲盡是貼著身飛過去,我驚得渾身毛發都豎起來。
從未有過生死關頭,心中一片駭然,隻能緊緊地攀著若即。他似是察覺了,將我抱得更緊,輕踩江麵左右閃躲,密密的箭雨過來竟沒有沾到邊。
他低下頭來,衝我一笑:“有我在,你就不要擔心什麼。”
我一愣,再抬頭看他,少年精致的麵貌,卻多了厲氣,清冷素淡的,目中是決然。
早出了那些弓弩的射程,現在連船都看不太清,他在江麵上飛奔,身邊都是呼呼的風聲過去。近了黃昏,平整的水麵慢慢起了霧,一片荒異。
我攀上他的脖子,靠過去貼著他的皮膚,少年溫暖的味道撲麵而來。他微微一顫,更是用力將我摟入懷中,緊貼著他。
我麵上一片紅熱,對著他的耳朵,輕聲地問:“我這麼任性亂來,你都不說麼?”
他一顫,將我拉開,換了姿勢橫抱起來,笑道:“不是說過了,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眼角一鬆,麵上都化了柔,想起負雪對我說過的話:“木盡風原在江湖上,頂的是冷麵公子的名號,不言,不笑。別說對手,即使屬下,但凡一點差錯,都毫不留情。他能這樣對你,若是真心,已是千年難遇。”
當時我隻是低著頭,不說話。因為自己無才無貌,沒什麼能讓人心動的地方。何況若即又是那般的才華相貌,隻怕自己變了那自作多情的角,寧願縮著頭當什麼都不知道。真是自私又矯情。
負雪似是了然地一笑:“喜不喜歡,也隻有你自己心裏知道,多說無用。”
我盯著他的臉,心中一緊,更是攥上了他的衣服。
怎麼可能不喜歡。如不喜歡,怎麼會當初走時甩了一切,卻隻帶著他一起;若不喜歡,又怎麼會在他身份戳穿時,隻是猶豫些許,終又留下。
即使原來心中不甚明爽,但是對他,總覺得不一樣。何況如此地被人抱在懷裏,能不排斥的,怕也隻有他了。
剛想說話,卻覺得他的速度突然慢下來,以為是出了什麼事,他卻說:“真是慢,才追過來。”
我一驚,向後望,一個灰蒙的身影追得來,再靠近,我才看見,那個素衣人,竟是楚冉。
心中頓時一咯噔,我原以為楚冉是斷不會功夫的,不然怎麼會倫得在那風塵地裏受人氣。可那明明是他,衝我笑著,似有些意氣風發地,與以前完全不同。
他追到齊平的位置,眯眼舒眉一笑:“多久沒有練,把功夫都疏忽了。”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自己,雙眼移了望向前方,滿滿地都是光彩。
再想他以前的事,心中猜出了七八。那樣藏著掖著地窩在清風樓,定是有二王爺的原因在裏麵,他現在出來,這樣的麵貌,莫不是下定了心要脫開原來的事了?
這樣想著,渾身的血都要翻起來,若能同著這些知己,瀟灑快活遊一趟紅塵,不枉我這世間一回。
立刻展眉開眼對著楚冉一笑:“你既然出來就隨我們一道,將來有的是要你保全的地方,還是將武功都熟練了才好。”
若即聞言卻變了臉色,抱著我的雙手緊縮了一下。我隨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居然是一艘巨大的兵船,破開霧向著這邊航來,不知是乘風還是什麼,速度竟然驚人。再靠近一點就發現它居然不止一艘,從薄霧裏破開來,斷斷地有無數的船頭桅杆冒出來,筆直筆直的纖纖叉叉,在霧裏若隱若現,竟然全是黑色豎直的影子。占著整個水麵,緩緩地向我們推進,密密地立在一起,顯得我們連一點突圍的機會都沒有。
我一抖,隻能攀緊了若即的脖子。他不說話,沉了眼,麵上全是我未見過的神色,楚冉也繃得緊緊地,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
他們沒有放慢速度,我們幾乎是衝著船隊衝過去。到了約還有三百米的地方,我聽到頭船上傳來一聲清亮的號角,渾厚的音質隨著水麵四散滑開,暗暗地回響。整個船隊像是得到了什麼號令,竟齊齊地慢了下來。
若即帶著我仍是急速向前,麵上還是沒什麼明顯的神色。我甚至開始後悔,自己逞了一時的口舌之快,弄得現在這個尷尬境地。這個社會,地位高低不明,終是沒有公平的說法的。
正咬著唇懊惱心中沒主意,霹靂般憑空傳出來個男子的聲音:“若小姐一路勞苦了,可要到在下陋船上歇腳喝杯茶水?”
不光我,楚冉和若即都聽得一愣,速度也放慢了許多。頭船上隱隱顯了個人形出來,迎風站著,被江風吹得衣訣飄飛,稱著後麵龐大的船隊,生出好幾分霸氣來。
還離得遠,何況隔著愈來愈濃重的江霧,根本看不清人的麵貌。我一看那熟悉的身影,心中就一顫,更何況那七分帶笑,三分冰冷的聲音,世間除了安昭文還有什麼人?
自他從二王爺那裏救過我一次,我對他就與官場中人不同,何況他從不在我麵前擺架子,也不同著二王爺做那些強權逼迫的事情,我對他的好感,遠大於另些同行權貴中人。
我轉頭細細地打量了安昭文身後,快要停下來的船隊排得整整齊齊密密麻麻,都有天羅地網的架勢,單憑我們幾個人是斷斷衝不出去的。
抱著若即的脖子,咬牙思索了半天,終還是說:“算了,就去他船上。畢竟也是救過我一次的人。”
若即一皺眉:“我衝得出去的。”
我搖搖頭:“單你衝得出去,後麵的人要怎麼樣?先上去,他要是為難,後麵再說。”
若即看了我幾眼,還是轉身向頭船去,速度突然提起來,把楚冉都甩了一截。
直直地盯著船頭霧中模糊的身影,直到若即靠近看得愈來愈清,他的麵貌才慢慢顯露出來。年輕將領一身戎裝,駐劍站在空無一人的甲板上,頭盔提在手中,頂上的紅纓被江風吹得飄舞。身後的船隊齊刷刷地排開,每塊甲板上都擠滿了甲胄的士兵,全是整裝待發,意氣洋洋。
即使現在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下一秒的事情,我還是忍不住心猿意馬,伸長了脖子向後麵的船隊看,那般雄渾的士氣撲麵而來,壓得人都喘不上氣。若生在現代,怎麼見得這樣的場景,看得這般氣勢。
若即見了竟笑出來:“別再伸了,有什麼好看的。”
話音還未落,他一個躍身上去,輕輕地落在甲板上,停在安昭文麵前。
我一揪他的衣領,眼睛卻看著安昭文:“放我下來。”
安昭文滿麵都是笑,似是同以前一樣,眼內神色卻深了三分。
若即仍將我抱了一會,就那樣僵持著,直到楚冉跟上來落到了甲板上,若即才輕輕將我放下來,卻仍抓著我的手。
安昭文看了半天,才眯眼笑道:“蒙若小姐美意,送來那幾筐鮮物,昭文正愁無以為報,誰料此次北征,竟然這麼巧被我撞到。若小姐可要在船上多留兩日,讓在下盡盡異鄉地主之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