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鳥便在盧粲府的上端盤旋著停住了。
    “是那裏嗎？”姬俊問道，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我上次被關押的地牢所在的位置，我驚訝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姬俊看著那裏，眼神漸漸凝重起來：“看來還是被他們快了一步——”他又抬起頭，“玄女，你保護好深深，呆在這裏哪裏都不要去！”說完，身子一躍，飛到了那座地牢前，不知用了什麼法術，消失在地麵。
    “他不會有事吧！”我有些擔心。
    “放心吧！上神能感應到他們的存在就說明他們的神力還不及上神。”玄女解釋到。
    “那鬼煞呢？”我又好奇地問。
    “鬼煞與上神的神力可以說不分上下，所以他們很難感應到彼此，不過——幾千年前他們曾交手過一次，也不知什麼原因，還是鬼煞輸了。”我恍然大悟，難怪那個時候姬俊好像沒有察覺武延秀就是鬼煞，並不小心在他麵前使用了神力，於是就被鬼煞發現，然後找機會下毒了吧！
    “不好！”玄女突然驚呼一聲，我順著她的眼神向地牢所在處看去，隻見地牢上處一大片陰霾神力之氣幻化成一個人形，“是祖伏！”玄女倏的站起身來，又對身後的我道：“恐怕上神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深深，你且呆在此處，我去助上神一臂之力！”說完，也飛著下去了。
    我呆了好久，還是決定呆在原處，像我這樣不會神力的人隻會給他們增加麻煩吧！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從下麵傳來一陣嘈雜，我低下頭，一輛馬車急速奔到盧粲附門外停下，那盧粲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了，馬車上跳下一個人，開口便是：“她人呢！”這聲音——是武崇訓！
    “深深小姐在府中已經等候您多時了，大人請——”
    武崇訓沒多想就跟著盧粲進了府。我往周圍一看，隱隱看見府裏花園樹叢間不少人影晃動，不好！武崇訓有危險！哎，怎麼所有的壞事都混在了一起！
    我急忙對身下的大鳥喊：“放我下去吧！大鳥——我要去救人！”聽說天神的坐騎都是通靈的，應該能聽懂我的話吧。
    果然，那鳥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叫丹鳳！”語氣很是不爽。
    我連連幹笑幾聲：“丹鳳丹鳳，放我下去，我要去救——”
    “不行！我隻聽我主人的話！”說完優雅地閉上那雙燈籠大的眼睛。
    我狠狠地白了它一眼，雖然它看不見。再往下一看，發現武崇訓已經進了府，而那樹叢中的人影也紛紛躍出慢慢將武崇訓包圍了。
    “真沒想到堂堂武大人這麼容易就能上當，看來平日裏盧某是高看你了！”盧粲陰著聲道。
    武崇訓卻出奇地坦然，冷笑一聲道：“要殺就動手吧！”
    盧粲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以為殺了你就夠了嗎？殺你不過是個幌子！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你那個深深了，哈哈，想必她也很快就過來了——”原來他想要殺的是我，不過也不奇怪，畢竟當初是我害得他讓鬼煞動怒，以至於讓他有了生命危險，不過，這該死的小人怎麼還沒死呢！
    “你——竟如此卑鄙！”武崇訓怒道。
    盧粲對一旁的侍衛問道：“人呢！怎麼還沒來！”
    那侍衛走向前悄悄和他說了什麼，他斜嘴嗤鼻對武崇訓道：“哼——這個賤女人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既然這樣——就隻能先把你殺了！”說完，手一揮，退到後麵的屋簷下，眼看著武崇訓周圍的那群官兵欲拉開弓射箭了。我立即用玄術幻變成一隻大鷹，躍起跳上它的背，就飛到武崇訓身邊跳下，大鷹化為青煙消失。
    “看來你還是來了！”盧粲克製不住的喜悅，武崇訓吃驚地看著身邊突然出現的我，我給他一個讓他放心的微笑。
    “還愣著做什麼，放箭！”盧粲馬上命令道。
    語畢，隻見一根根利箭密密麻麻從四麵迅疾射來，我急忙躍起身，喚來曳影，旋轉一周借著玄術向四周放出一圈圈光芒，那箭遇光紛紛墜下，我不停地重複同一個動作，才得以控製住那些不停被放出的利箭。不行！這樣下去我的體力會消耗光！可是眼下卻沒有任何空擋讓我使用別的玄術！
    我感覺到體力就快殆盡的時候，忽然四下一空，箭雨好像莫名消失了，我向上一看不禁心中一喜，見那彩色大鳥，不，丹鳳，盤旋在上空，放出的五彩光芒將那些官兵石化般定在原地，不錯不錯，真是隻好鳥。
    “你沒事吧！”武崇訓擔憂地看著我。
    我沒好氣地看著他，忍不住罵道：“你怎麼這麼傻啊，盧粲這種人的話都會信！”
    他幽幽一笑，柔聲道：“我隻是想看看你，不怕死——”我看著他臉上那朵純淨幽欗緩緩綻放，像個半大的孩子才有的純真笑容，這樣的他讓我什麼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了。他突然臉色一沉，撲上來將我抱住，我一愣，然後被他抱著轉了半周，然後我眼睜睜地看著那隻從盧粲手中飛來的箭就這麼生生地射進武崇訓的背部，我腦中一片空白，隻能緊緊抱住他那搖搖欲墜的身體，我隻覺頸部一熱，才發現他已經麵色蒼白，口吐鮮血。雙腿不禁一軟，也跟著他不能支撐的身體跪倒在地。
    我將他摟在懷裏，輕輕地，生怕一用力就會加速他的死亡。不，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在心裏大聲地喊著，可是嘴巴卻緊緊抿著，嗓子像是堵了什麼東西，哽咽著，掙紮著，想要傾吐出來，卻什麼也喊不出聲，隻能不停地掉眼淚。
    “深深——”武崇訓吃力地開口，那雙沾滿鮮血的手顫抖著撫上了我的臉頰。
    “恩……”我用力點點頭，抓住他的手用臉輕輕摩挲著。
    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抖動的雙唇似乎要說什麼，我連忙低下頭，將耳朵貼在他的唇上，他飄渺的聲音卻是那樣的安定：
    “能死你的懷裏，真好——”然後緩緩閉上眼睛，我無法阻攔地看著他那薄薄的唇漸漸挽出了一個最優美的弧度，定格在了永恒。
    我輕輕地將他放在地上，悄悄地將他吹亂在唇邊的發絲理到腦後，生怕吵醒了他。又用手背摩挲著他那漸漸失去溫度的臉頰……
    我的心，劇烈地顫抖著——
    原來，他是為我而死的——
    我猛地抬起頭，看見還沒跑遠的盧粲，驀地起身，喚來曳影，用輕功飛速追到他的身後，
    “盧粲——”我咬著牙念出這兩個字，那盧粲反射地轉身，驚恐地看向我。
    我嘴角咧開，竟然笑了，眼睛漸漸被一層紅色所覆蓋，我並沒有察覺。我忽的向前一衝，一劍過去，狠狠地刺穿他的心髒。任著灼熱的血液噴濺我一身，我直覺眼裏紅色更深了，身體裏突然湧淌出一種陌生的強大的力量將我捆卷住，我的心像被無數隻蛆蟲鑽咬著得不到發泄地難耐！
    是的，這還遠遠不夠。我握緊曳影，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見那些被定身了的官兵因為法力漸漸失效而正舒展著脛骨。我麵無表情地走過去。我發誓，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優雅，最從容的一次舞劍，每一個抬手，每一個翻轉，每一次拔劍，都帶動著片片血花漫天飄灑。我被一種嗜血的快感充斥全身，十個、五十個、一百個……最後我飛旋落地，將劍往身後輕輕一推，直直刺穿那人的頭顱，我微微一笑，很好，第一百五十個。
    我喚回沾滿血跡的曳影，佇立在月色空濛之下，看著周圍的遍地死屍，血流成河。我的身體還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著氣，良久，心境漸漸平息下來，直到眼裏的紅色也隱隱退去，我這才發現自己所做的！我，我殺了這麼多人！剛才我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失去理智！好像還有另一個我在擺布著我自己，我是怎麼了？
    我抬起頭看見前方屋頂上兩張依然震驚著的臉龐，是玄女和姬俊。馬上，姬俊便飛了下來，我看見他身上有幾處傷痕，卻還是沒有能掩蓋他的凜然威嚴。他手裏拿著一個鐵盒，裏麵的東西還隱隱發著光亮，他走到我的身前，抬起手輕輕替我擦去臉上的血痕，我抬頭看向他沉靜的麵容，他微蹙著眉，眼裏幽光閃閃，他什麼都沒問，但是卻好像知道了我心裏的疑問，低低道：“沒事的，走吧——”然後輕柔地牽起我的手，玄女已經駕馭著丹鳳飛來，姬俊拉著我飛到了上麵，把我置於他和玄女之間，我因為剛才的殺戮有些無力地貼在他暖暖的胸前，丹鳳已經展翅起飛——
    我驀地低下頭看向躺在地麵上的武崇訓，他安詳的姿勢仿佛是熟睡了般，我的眼角又漸漸濕潤起來。
    如果，如果他沒有來長安，沒有來京城，隻是留在並州做他的逍遙俠士，那該多好——
    我抬起頭用模糊的雙眼看向依舊幽深的天空，那輪幹淨的彎月，那顆明亮的星辰，那片孤寂的浮雲，耳邊依稀傳來一個如秋潭般深邃的聲音：
    深深，如果以後你偶然想起了我，那便是我在為你唱歌了。或許你聽不見，但是你一定能聽見夜間的隱隱天籟，雖然，那時我已不再歌唱——
    深深，浪子遊天涯，獨行夕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