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尋找消失的秘密 第十三章 陰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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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武崇訓塞進了馬車裏,他拉著我的手依舊沒有放開。
“我們去哪兒?”我揭起窗簾,探出腦袋,順勢將手縮了回來。
他嘴角上升一個弧度,柔柔地看著我,並沒有說話。
現在已過傍晚,天邊最後一絲夕陽的橘色光環也漸漸隱退,整個長安城落入了月光的懷抱。馬車穿過了兩條灰蒙蒙的寂靜的民宅街道後,一個急轉彎,來到了依舊喧嘩熱鬧的西市,這裏絲毫沒有被日月更替所影響,而是一派燈紅酒綠,流光溢彩。我好奇地張望著這個一千多年前如此霓亮的長安夜景,直到馬車在一幢房前緩緩停下。
武崇訓先跳下了馬車,然後伸開雙臂。我遲疑了一下,也讓他抱著下來。抬頭一看,是一幢兩層高的鬥拱連簷酒樓,簷下懸掛“煙雨樓”字樣的金絲剪邊木匾。我跟著武崇訓走了進去,繞過回廊,上了二樓。
我們並沒有進包間,而是坐到了東麵的看台上,這裏正對著樓下大廳前的圓形舞台。我倚靠著欄杆,問:“那個舞台是表演的嗎?”
武崇訓笑著走過來,把我扶到後麵的椅子上,然後坐到了我旁邊,道:“也算是吧!”
“什麼叫也算是吧?”我又問。
他不語,兩眼看著前方。
我翻翻白眼,懶得再問這個惜字如金之人。
“喲!這位不是武大人嗎!”我倆同時抬頭,見一身著赤色胡服,腳著馬靴的中年男子走過來,身後是兩位侍從打扮的青年男子。
武崇訓微微起身,對他點點頭,道:“原來是盧粲盧大人。”原來他就是白天我不小心聽到過的盧粲啊。
那盧粲聽了,誇張地“哈哈”大笑幾聲,道:“武大人還沒忘了盧某,盧某真是不盛感激啊!”然後很不客氣地坐到了武崇訓邊上,兩位侍從恭敬地站在兩邊。
“盧大人這話可不對了,您現在可是調查李重俊謀反案件的第一負責人,這朝廷上上下下有誰人不知呢?”武崇訓看似禮貌的恭維之詞,但還是不難聽出其中的少許諷刺之意。
盧粲得意地笑笑,突然看見了一旁的我,道:“想必這位就是那日在高老夫人壽宴上頻秀姿色的深深小姐了?”
我一愣,難道那日他也在場?
“正是,”武崇訓拉了拉我的衣袖,我這才緩過神來,欠了欠身,低下頭,喊道:“盧大人。”
那盧粲趕緊過來,一手將我扶起,道:“深深小姐不必多禮。”武崇訓皺皺眉頭,接過被盧粲握著的手臂,扶我坐了下來。我抬頭,看到盧粲略含深意地一笑,但馬上又恢複一本正經的麵容跟著坐下。
“快開始了。”武崇訓低下臉來,輕聲道。
我看向樓下的舞台,這才發現剛剛還空蕩蕩的台麵上不知什麼時候架起了一幅白色布幕,布幕後麵有幾個人坐著,似乎還在準備著什麼。難道這是……
突然四周一暗,我一驚,剛想起身,被一旁的武崇訓按住,一手被握進了一個溫暖的掌心。耳邊傳來他柔柔的聲音:“看下麵。”
果然,那舞台上漸漸亮了起來,光是從布幕後麵發出的,我定睛一看,布幕上被光線照出幾個影子,正被簾後人牽製著晃動。是……是皮影!我立即興奮了起來。
我專心致誌地看著,這次演的是三國的皮影,講的是關雲長刮骨療毒的故事,也是後來《三國誌演義》的一部分雛形。鏗鏘優美的音樂,華麗動人的台詞,適時適景的演唱,以及靈活多變的樁線曲動,無不張顯著這沉澱了千年的“一口述說千古事,雙手對舞百萬兵”的皮影藝術。
我忽然抬起頭看向武崇訓,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我,燈光幽幽照出他溫暖的笑顏,他開口:“我知道你會喜歡。”握著我的手不自覺加緊。我不知道該怎樣回應,隻好撇回腦袋,恍惚間看到了旁邊盧粲好像正低聲對右邊的侍衛說了什麼,眼中一閃而逝的奸笑。那侍衛聽了馬上離去。
布幕上的皮影還在火熱演出中,樓上樓下不時地傳出陣陣潮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可我已經沒有心思再看下去了。那個盧粲,讓我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我終於忍不住,拉拉武崇訓的袖子,他馬上低下頭來,我靠著他的耳邊道:“我們快點回去吧!”他轉過臉看了看我,很體貼地點點頭,於是拉起我起身對一旁的盧粲道:“盧大人,在下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盧粲也馬上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道:“那盧某就不遠送了。”
武崇訓又禮貌地點點頭,拉著我往外走去。我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盧粲,他如豺狼般奸猾的目光正盯著我,我連忙轉回頭,跟著武崇訓離去。
剛走到樓道口,就聽見樓下大叫:“抓住他!”我朝欄杆下望去,見一個黑衣人急急跑進樓來,後麵跟著一大群的官兵。樓下頓時一片混亂。由於光線昏暗,那黑衣人早已淹沒在人群之中,到處都是官兵人群的叫嚷聲和桌子瓷器的摔碎聲。武崇訓似乎也預感到危險,忙拉著我的手快步走下樓梯。
我突然被人一撞,整個身子失去重心地跌下去,武崇訓一把把我拉了回來,我狠狠地跌進了他的懷裏。他緊緊地摟住我,焦急地問道:“沒事吧!”
我心有餘悸地抬頭對上他心疼的視線,笑著搖搖頭道:“沒事沒事。”
“在這裏!”身後傳來一陣叫喊。我回過身,發現自己和武崇訓已被官兵團團圍住。
“你們這是幹什麼!”武崇訓把我拉到身後,怒吼道。
那帶頭的官兵走向前來,見是武崇訓,微微低下頭道:“武大人,小人是追蹤謀反的嫌疑人而來,隻是執行公務,請大人見諒!”
“執行公務去別的地方執行,圍著我們做什麼!”武崇訓克製不住地憤怒。
“因為我們收到情報,說今晚嫌疑人會將一封信函交予同謀者手中……”他的視線慢慢落在我的腰上。我馬上低下頭,看見自己的束腰帶上不知什麼時候被塞了一封類似信件的東西。一定是剛才我被撞到的時候!天呢,怎麼會這樣!有人在陷害我!我頓時不知所措地望向武崇訓,他緊皺眉頭,用眼神示意我不要慌張。
那官兵忽然走過來,抽走了我腰間的信函。退到一邊,打開看了看。然後將信函收回,放到自己的衣袋中,道:“武大人,白紙黑字,小人實在難抗旨意。”說完,手一揮,身後的官兵紛紛向前,我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躲進武崇訓的背影裏。
“你敢!”武崇訓叱道。
“大人,此事與您無關,我想您最好還是明哲保身地要緊。”那官兵道。
“哼,”武崇訓冷哼一聲,道:“如果我就是不肯交人呢?”
“這……”那官兵有些犯難了。
“武大人!”我聞聲看去,見盧粲慢慢走了過來。那帶頭的官兵馬上一腳跪地,喊道:“盧大人!”
盧粲用手示意他起身,又轉過身看向武崇訓。
“盧大人,你看你的手下在做什麼!”武崇訓冷冷道。
盧粲又哈哈大笑幾聲,道:“武大人,這可是你的不對了!我的手下秉公執法,而現在又人贓俱獲,你說,叫他們該怎麼辦呢?”說完,他又哈哈笑了幾聲,突然走到武崇訓的耳邊竊竊低語起來。
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是看見武崇訓的臉色更加凝重起來。許久,盧粲才走開,武崇訓眼神複雜地看著我,然後俯下身,道:“深深,你先跟盧大人走,我馬上來救你。”
我驚愕地看了看他,他柔柔一笑,抬起手輕輕地撫摸我的頭發,道:“放心,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深深,我很快會來接你——”
說完,直起身冷冷地對盧粲道:“如果你敢動她一根頭發,”他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冷峻,幾乎是咬牙切齒,“我定不會放過你!你應該明白!”
盧粲臉上晃過一絲害怕,但馬上恢複鎮定,笑道:“放心吧武大人!”他又看向我,道,“我可以把人帶走了嗎?”
武崇訓又俯下身,在我耳邊對我輕輕道:“去吧!深深——”
我點點頭,跟著盧粲走下了樓,進了他的馬車。很快馬車便開始緩緩向前移動了,我撩起窗簾,看到武崇訓站在街道口,旁邊是湧出來圍觀的群眾,但依舊無法遮蔽他孤單的身影,被月光拉的老長老長。他一直目送著我,直到消失在如漆的黑夜中。
注:關於盧粲的胡裝。唐朝風氣開放,仕人官員身著胡服是普遍現象,甚至出現了男女同衣,也就是說女孩子穿男式胡服出現在集市上也是屢見不鮮的。
關於皮影。皮影戲始於唐中期,當時是為了佛教宣示輪回報應的佛法服務的。寺院中的俗講僧在超度亡靈時,用影人作為死者的靈魂。後來一直發展到清代,並行成了各個地方不同的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