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卷 第三十章 念去去千裏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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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時,城樓上一片鼓角聲,吊橋慢慢放了下來,城門也緩緩打開。
有個人出現在了京城。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戰爭離京城太遙遠了,盡管四處牆壁上張貼著討伐突厥,招募兵馬的告示。
街口有一家酒肆,快走進酒肆的任浮,一邊將馬韁係在木樁上,一邊低沉地叫道,拿酒來。
一壇燒酒,一盤牛肉放在餐桌上,任浮大碗喝酒,咀嚼旁若無人。其時酒肆裏坐了不少食客,笑語聲喧,遠處青樓瓦子的絲竹聲,在熱鬧的大街上飄逸。
門外距他約百步間,側麵走過兩個頗為威武的軍人,均未戴頭盔,隻在頭上戴了武士冠以束發,斜披戰袍,腰環鎧甲,威風凜凜。兩人在人群中格外打眼,任浮不由自主地凝神看去,露出一絲羨慕的神色,心裏下意識地歎道,到底是太子治下,果多雄壯軍人!
扭過臉,目光落到放在桌上的劍鞘上。
依稀中,青瑣直白凜切的話沉沉而來。
“這把劍不知沾了多少平民百姓無辜者的鮮血,連大胄國君王也死在這把劍下,你以為你是蓋世英雄嗎?你身為俠士,卻受奸賊利用,亂我朝廷,真是替你可惜。有本事你拿它赴戰場殺敵去,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他麵色沉重的再次將目光移向外麵,繼續觀看這京都風情。
忽然,一個盜賊的身影從他的眼簾下閃過,直往前麵那兩人走去,從其中一個軍人身邊擦肩而過時,手腕輕輕一晃,飛快地摘下掛在他腰間的一隻銀袋。
兩軍人並沒有注意,仍互相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那盜賊若無其事地往街兩邊瞅著,人迅捷地擠往前麵的人群之中,突然,肩上重重地被人拍了一下。
盜賊一愣,回頭看,任浮漫不經心地看了看他。
“兄台,把銀子還給人家。”
盜賊環眼圓睜,惡狠狠地瞪著他打量著:“嘿,哪來多管閑事的?”
那人往地麵啐了一口,繼續往前走。任浮一把勒住了盜賊的肩胛,盜賊痛得不能動彈,情急之下將手中的銀袋塞進了任浮的懷裏。
“抓賊!抓賊!”那人倒先喊起來,任浮一愣,隨即鬆了手。
此時,被盜的軍人像發現了什麼,趕緊將手往腰裏一摸,大驚失色,然後順著叫聲大步朝任浮走來,喊:“盜賊,站住!”
任浮並未想到在喊自己,接過掉在懷裏的銀袋,回轉身來。
軍人已趕過來,扳過任浮的肩,握緊拳頭,怒目道:“盜賊,敢偷你爺爺的銀子,不要命了?”
任浮轉過臉,愕然地看著他們:“我何時偷了你的銀子?”
軍人奪過銀袋,晃了晃:“盜賊!看你衣冠整齊,一表人才,竟做如此下作的事?你爺爺教訓教訓你!”
說完,一拳朝任浮打來。任浮眼快,猛地閃過。
軍人見一拳打空,眼瞪得更圓了,又一拳打過來,任浮抬起了胳膊擋住,生氣道:“你這人,怎恁地不講理?分明是本人幫你抓賊,你竟不分曲直,讓賊逃跑了。你再要撒橫,任某不客氣了!”
“不客氣如何?客氣又如何?我等倆人擒了你這盜賊!”那人虎目圓瞪,接連出招,勢如奔馬。任浮見那軍人很有力氣,便也拉開架勢,雙手握拳出招。
兩人打在一起,任浮個子高,那人力大,打得不分上下。旁邊另一位軍人急道:“不可衝動!待問清楚了再動手,軍人京城裏械鬥恐要違軍紀的!”
那軍人聞言即收了手,周圍路人見兩人打得精彩,早圍起了數重人牆,慫恿著他們繼續。任浮想起自己進京的目的,也就無聲息了。正想散,那盜賊帶了一幫人過來,指著任浮喊:“就是那小子!給他嚐嚐苦頭!”
那些人操了家夥,其中一個說:“看不出這小子還有些武藝,有本事把你手中的劍亮出來!”
任浮冷笑:“拿劍出來,你等更非對手。”
領頭的怒道:“放你娘的屁!今日不給你教訓不是爺爺!”揮手讓眾人上。
任浮拔出劍來,冷眼掃過:“你們這群混蛋想是霸道慣了,任某今日不教訓你等也不姓任!”
那些人操著手中的家夥朝任浮一頓劈打,任浮舉劍相迎,雙方你來我往在大街上惡鬥著。圍觀的人群見勢不妙,加上有人流血哭嚎,頓時嚇得四處逃散。那兩個軍人不好插手,隻好站在一旁瞧著任浮左衝右擋,連連捅翻幾名殺手,都衝著任浮射出讚歎的目光。
正鬧間,一匹白馬從官道奔馳而來,後麵還跟著一群鐵甲騎兵,白馬上的天濂挺拔俊美,目光深邃。一枚飄葉從道邊的樹上落下,悠悠朝他的麵前飄來,他目不斜視,揮手將落葉抓住,輕輕掂在手指間。
遠遠的任浮揮劍與幾名盜賊拚打,閃展騰挪,揮灑自如,冷峻的臉上透著從容鎮定,甚至露出打殺的歡愉。
妙極!天濂心裏一陣讚歎,猛地勒住韁繩,白馬嘶鳴一聲,急速停下步子。幾名馬騎上的侍衛大聲吆喝:“都住手,閃開!閃開!”
領頭的盜賊早就力不從心,聽到喊聲跳出圈外,轉身就跑,另外幾個見狀,也亂了刀法,扶起倒地哼哼的,撒開腿逃跑了。
天濂背著手,看著任浮不慌不忙將劍插入劍鞘,淡然說道:“好久不見,想不到你自己找上門來了,不過本宮對以前的事情不感興趣了。”
任浮不言語,徑直朝著天濂的人馬跪地行禮。
天濂微蹙眉頭,朗星般的目光閃了閃:“任大俠確是天下英雄,隻可惜四處寄居他人籬下,不知何時展翅高翔啊?”
任浮抱拳道:“小的今日特來投奔殿下,如若小的不坐囚牢等死,小的願隨殿下殺敵建功名。”
“是嗎?”天濂唇角掛起一絲冷笑,嘲弄道,“這次任大俠又聽誰指派了?”
“小的是受了一個人的點撥。”任浮從容回答,“她曾經罵了小的一頓,說小的劍用錯了地方,應上戰場殺敵去。突厥入侵我土地,奪我州郡,大丈夫豈可任其所為,請殿下接納!”
天濂聞言默然,掃視一下任浮,又凝望遠方,將拈在手中那枚落葉用食指一彈,落葉如一隻飛鏢飛掠,他一拍胯下白馬,喝道:“戰場上見!”那馬四蹄生風,奔跑而去。
任浮站起身,朝著遠去的天濂喊:“你看著吧,我任浮不是懦夫!”
地麵上揚起一陣煙塵,載著任浮輕霧一般的人影,風似的朝前奔馳。
這日的黃昏,距離京城六十餘裏的郊外,綿延幾裏的兵馬像一大片飄動的雲緩緩由東朝西移動。旗幡如林,迎風招展,夕陽往西天墜去,撞起一片如血的晚霞,霞光抹在原野和大旗之上,草木作物起伏著,如血色波濤,軍行其中,肅穆壯美。
金盔金甲的天濂策馬行走在隊伍前麵,眼光掠過廣闊的原野,再次回眸京城的方向。仿佛還能看到她站在城牆上揮手的身姿,落日的餘暉鋪滿城樓,宛若她凝眸朝他微笑時披在身上的紅帔。
史書上記載,建武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大胄國起兵攻打突厥。
天濂記得那一日,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