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馨闔眼裝睡了一會兒，感覺婉娘還站在床邊未曾走開，不免好奇，偷偷將眼皮張開一半，就見婉夫人彎腰俯首若有所思盯著她不放。
    “婉娘？”
    “怎麼還不睡？”
    “你怎麼還不走？”柔馨頑皮反問。
    “你睡了我就走。”
    “你走了我就睡。”柔馨繼續耍嘴皮子。婉夫人恨得牙癢癢，隔著帳子在柔馨身上拍了一下。柔馨咯咯一笑，眼珠子一轉，“婉娘，那個笑起來令人想起沙洲汀鷺柳外輕雷的人，是誰？”柔馨冷不丁發問。婉夫人終於決定整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微微一笑，柔聲反問，“那個笑起來像春天的人，又是誰？”
    柔馨立即漲紅臉，“哎呀，好困！”說完哧溜鑽進被筒，將自己兜頭兜臉遮住。婉夫人含笑搖搖頭，走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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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昨晚晚睡了一會兒，柔馨起床後精神萎靡，喝了半碗香米粥，就不肯再吃別的，一想到馬上要去禦書房接受太傅們盤查功課，犯一點小錯就會被挑剔，甚至受體罰，她就難過得恨不得把剛吃進肚子的幾口粥全部吐出來。
    婉夫人端著一盤點心走到公主身前，“隻吃這麼一點可不行，以後長得和婉娘一樣矮，再用一塊酥心糕，是核桃甜餡的，你最喜歡的。”
    “長那麼高做什麼？我又不喜歡所有人都仰我鼻息！”柔馨沒好氣地說，她年紀雖小，但個子已經很高，幾乎要超過婉夫人，顯然她的身材是隨母帝的。柔馨最不喜歡自己像母親。
    凝婉雖聰明絕頂，但對這個一心和她鬧別扭的小公主也感到沒轍，隻好賠笑道，“陛下這幾天會離宮一趟。”柔馨嗯了一聲，還是懶懶的，過了一會兒醒過神來，迷迷蒙蒙的雙眼一下子放起光來，“那我可以偷偷跑開去找……去玩了？”
    婉夫人不置可否，笑吟吟把點心盤子舉高，柔馨想到又可以見到那個小馬夫，不由胃口大口，雙手齊抓，一口氣吞了兩塊酥心糕下去，“嗯，嗯，真是好吃，哎呀，噎著了，茶來茶來！”婉夫人見柔馨不成體統的大呼小叫上竄下跳隻覺得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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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午後，曦照起駕去刑部大牢親審明慧生。婉夫人安排一番，把柔馨叫到自己身邊，將一套宮女服飾交給她，“晡時末刻一定要回來！”柔馨還想哀求婉娘再寬限一點，婉夫人說，“怎麼？連飯都不準備回來吃了？也太貪心不足了！不準！到時一定給我回來！”說著擰起柔馨的臉頰輕輕一捏。柔馨剛開始怏怏不樂，但轉念想到還有兩三個時辰可以自由玩耍，不由又歡喜雀躍起來。
    婉夫人目送柔馨改裝成宮女模樣從清於殿後的石徑離開。她拍了拍手，兩名藏身在一邊的武婢轉出來，婉夫人下令，“遠遠跟著，別驚擾了公主。還有此事若泄露半分，我隻唯你們兩個示問！好了，去吧！”
    其實婉夫人早打聽出來柔馨失蹤那天到底去了哪裏，幹了什麼，碰著哪些人。這些事，就連曦照帝也一概不知，因女帝見柔馨安全返回，隻管日後加強對她的監控，懶得去問她之前的行蹤，婉夫人則恰恰相反，尤其那晚柔馨又奇突地問她，可否見過什麼人笑起來像春天。
    小槳是孤兒，身份卑賤，身家背景極好打聽，幾句話就說完了，婉夫人也不明白公主為何對這樣一個小奴才念念不忘，聽見可以去找他玩就開心成那樣。不過人與人之間的投契本來就是不可解釋之事，婉夫人不想深究，隻要公主覺得開心，對婉夫人而言就是上上大吉。曦照對柔馨極嚴苛，她認為柔馨身為日後的帝君，她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快樂，甚至不需要自己的人生，她這輩子注定了隻能將自己獻祭給皇權！婉夫人對此深深不以為然，但也莫可奈何，她與曦照見恩怨交織，她亦曾恨她入骨，但她從未想過與曦照為敵，因她自知不敵，關於柔馨的未來，婉夫人無力幹涉，但在她希望在她還有能力照看柔馨的時候，能夠帶給她足夠多的快樂。
    清於殿地勢高，這日天氣又有些陰濕，婉夫人站在殿前空庭上遙望柔馨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半點，她這才轉身準備進屋，忽然驚覺滿身寒涼，她連打幾個顫栗，心頭忽然湧起極不祥的感覺，一個問題像飛箭直射入腦，若有一天她不在這人世了，缺了她的照看保護，柔馨這可憐的孩子該如何生存下去？
    小沅見婉夫人一個人呆站了好久，怕她著涼，捧著白色唐草紋夾綢披風走近，婉夫人忙強打起精神，“好孩子，就數你最細心周到。小沐呢，又跑哪裏耍去了？虧我一直誇她聰明機靈，最會偷懶就是她，公主日常待她寬和，她竟然也就跟著自己寬待自己了！昨兒給公主值夜，公主還沒睡著，她倒先睡得噴香！這回一定要好好罰她，讓她多長個記性少長個心眼。”
    小沅聽呆了，她從未見過婉夫人這樣絮叨瑣碎。
    婉夫人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緊了緊披風，沉默地走入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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