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生就是三個人的意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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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楚坐在商務艙靠窗的位置上,周圍很安靜,她感覺到飛機在跑道上由慢而劇的滑行,當飛機縱然離地的一刹那,她忽然感覺到地下的所有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她將眼淚忍在眼眶中,癱倒在座椅上。  
    
    殷楚想自己一定是做夢了,飛機在雲端讓人產生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她又看到費帆的那張臉,那張惶如昨世的臉。  
    
    她閉著眼不願醒,她看見當年的幼稚園,那把吱吱啞啞的秋千,被挖出許多洞的沙坑,和那盞早已掉了色的旋轉木馬。  
    她和費帆被認為是全幼稚園長的最好看得女孩子和男孩子,就連幼稚園最漂亮的女老師結婚時花童也是他們倆。在那麼多人心目中,殷楚是一個美麗的公主。“殷楚是美麗的公主,長大後要嫁給一個王子。”無論是誰都告訴她長大後要嫁給一個王子。  
    她記得那天,費帆抓著她的手,跟著新娘身後,她回過頭望著他的眼睛,圓圓的臉,有些倔強高傲的鼻子,閃著光的眼睛,睫毛好長好長。  
    “費帆,是我漂亮還是你漂亮?”她問到。  
    他看著她披散下來的烏發,“你漂亮。”她笑著拉起他的手,心中是小孩子獨有的虛榮感。  
    “那費帆,長大後我嫁給你好嗎?”她又問。她好喜歡自己能像老師一樣穿那麼美麗的婚紗,也好喜歡自己的新郎能有費帆那樣的臉,那樣的眉,那樣的眼。  
    “好!”小小的他,沒有半點猶豫,拉起她的手,跑到老師身邊,煞是認真的說:“老師,我長大要殷楚為了我穿婚紗,她是我的新娘。”  
    漂亮的女老師笑了笑說:“可是殷楚長大後要嫁王子的。”“難道我不是王子嗎?”小小地臉沒了興奮。老師摸了摸費帆的臉,笑著搖了搖頭。  
    費帆不是她的王子,她不能成為他的新娘。  
    她說費帆我不在乎。長大了的費帆真的很英俊,可是卻更加的冷漠了。至於殷楚,他看到她,哪怕是一眼都是溢出的哀傷。  
    
    “你不會明白,你是董事長的千金,我是被一個酒鬼收養的孤兒,你憑什麼不在乎?”  
    她看著他惱羞成怒的樣子,她不明白為什麼當年那個圓圓眼睛的小男生會被時光扭曲成這樣,難道他不明白嗎?她真的可以為了她什麼都不在乎。  
    後來,她們全家移民,十年裏誰都沒有遇見過誰,可她仍記得當年那個漂亮的小男孩,帶著倔強說:“我長大了,要殷楚為我穿婚紗。”  
    十年不快不慢的過去,她回國後去見了當年漂亮的女老師,老師的女兒也已經上了大學。“殷楚長大了,更漂亮了”老師拉著她的手,眯著眼笑。  
    “老師我回過幼稚園了,當年的許多記憶都還在。”“你還沒有忘記費帆吧?”望著孤零零的左手無名指,殷楚沒有嫁給王子。  
    “他已經結婚很多年了”。老師歎了口氣,“婚禮我去了,新娘人很好,隻是不會說話。”  
    她早就知道當年抓住她手的男孩子結婚了。王子沒有娶公主,公主一直在寂寞的等待著,她想費帆應該知道當年自己是愛著他的,然而他卻任由她離開,她是那麼孤零零的過了十年,她從小認定的王子,娶的卻是別人。  
    很多人都會認為,費帆過的是那種幸福平實的生活,然而童年的記憶一直一直繞在他的腦海裏。他記得幼稚園那個美麗的公主,記得曾經答應將來讓她做自己的新娘,記得那頭烏黑的長發,記得她曾經流著淚的眼。可是她走了,是因為自己那麼幹脆的放了手。  
    也許她早就遇見了真正值得她等待的王子,然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然而他自己呢,他轉生看了看熟睡在身邊的妻子,簡雲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如果當年不是她也許他早已和他那個酒鬼父親命喪黃泉。  
    那時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和殷楚遠走高飛,他願意為了她付出一切。“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是我撿來的野孩子。人家是高高在上的闊小姐,人家憑什麼跟你,臭小子,別想吃天鵝肉了!”他惡毒的咒罵著他,用皮帶抽打他,用烈酒潑他。  
    這二十多年來,他知道是他這個所謂的父親將他養大,然而沒有一天他不用他那副可惡的嘴臉來虐待他。“是我把你撿來的,是我給你吃給你穿,沒有我你早就死了!”是的,他欠他太多了,是他把自己撿回來的,如果沒有他,自己甚至隻是一個沒有人要的棄嬰,而殷楚卻是那麼完美的公主。  
他愛她,但他也恨她,為什麼自己連愛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他想到了死!  
    當打開煤氣的那一刹那,他被那藍色妖豔的火舌所震撼住。那種跳躍著的火光是多麼冷豔,而又攝取人心的。他的眼慢慢頓著了,他甚至清楚的聞見煤氣特有的甜味。臨閉眼前,他看到一張臉,是殷楚的臉。他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隻是醒來後在身邊的人就一直是簡雲了。  
    
    簡雲記得她隔壁一直住著一個好漂亮的小哥哥,小哥哥可以每天去上學放學,不像自己不能說話,不能和小哥哥說話,不能像那個漂亮的小姐姐一樣,拉著小哥哥的手一起回家。  
    簡雲很早就知道在費帆的生命力一直有一個美麗的女孩來過。她知道費帆愛著殷楚,正如自己愛著費帆一樣。隻是自己的愛多麼的無力多麼的無可奈何,卑微的連自己都感覺到可憐了。  
    費帆都不知道不會說話的簡雲是怎麼報的警,隻是自己的命是她救回來的,她哭著打著手語請醫生一定要治好他、是她在他醒來後一直陪在他身邊、是她以為他睡著了在病床邊無聲無息的垂淚。  
    他閉著眼,心裏是淒涼的笑。他沒有死,他竟然沒死。而他的那個父親,他卻死了。他是那麼地恨,是自己對生活不再抱有希望,也是為了最後報複他這麼多年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但是,他的父親也早已對生活不再有希望了,不願再如此掙紮著生活下去,帶著疲倦破碎的軀體去了,不管怎樣,費帆沒死,他卻死在了費帆的那起自殺事件中。  
    後來,自然而然的,他和簡雲走在了一起。對於簡雲,他有著的是感激還有憐惜,而對於殷楚,是蒼茫和絕望。日子過的清苦但也安安穩穩。自簡雲懷孕後,他漸漸開始覺得生活有了色彩,那個美麗的公主,他一定可以忘得了她的。  
    
    “我好想早些知道我們的孩子長什麼樣。”簡雲比劃著說。他笑了笑,摟了摟她的肩。  
    “如果是女孩,會像以前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小姐姐一樣漂亮嗎?”他驚了一下,原來簡雲一直知道殷楚的存在,連她都沒有忘掉殷楚。  
    “我隻希望我們的孩子健健康康,美不美都不重要”簡雲淡淡的笑了一下,費帆心中有一扇門,有一扇自己永遠無法走進的門,殷楚站在門裏,自己站在門外,然而即使隻在門外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己的身邊有費帆,那是自己的丈夫,肚子裏懷著的小生命是他們的孩子。  
    孩子生日那天,是簡雲的忌日。她沒能闖過那道坎。自古很多人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小孩,但也有很多人死在了產後的大血崩。  
    簡雲自從一出生就不夠幸運,也許老天是怕她再在這人世間受太多的苦,一心疼就提前把她接了回去。  
    簡雲最後對費帆比劃著說“孩子漂亮嗎?”費帆咬著牙忍著淚點了點頭。簡雲很安心的閉了眼。  
    她來人世間走了一遭,遇見了費帆,成了他的妻子,她沒有抱怨了。她不會埋怨自己不會說話,不會埋怨在費帆心目中的那個女子永遠不是自己。有些事有些話不用嘴說,也可以讓他知道。所以她安心的留下他們兩父女自己先去了。  
    孩子長的真的很美,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烏黑的長發,別人都說這女孩子長得真漂亮,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胚子。可是都說女兒像父親,小孩卻一點都不像費帆,更別提簡雲了。費帆想了很久,這孩子長得那麼美究竟像誰。他忽然想起一張臉,有著那樣一張小臉的人曾經拉著他的手對他說“長大我嫁給你好嗎?”他的小女兒竟然活像小時候的殷楚。  
    他和簡雲的孩子竟然會像殷楚,他仰起頭木然的望著天空,老天真的是很會捉弄人那。  
殷楚知道費帆當了父親,也知道他的妻子是個很好卻也是個很不幸的女人。這些年來費帆的消息一直都沒有斷過,不過都是中他人口中得知的。  
  他們當中隔了一堵無法穿越的牆,他們像生活在兩個星球上,世間那般大,又那般小,可是他們卻不再有交集。  
  在午夜難以入眠的夜晚,殷楚會想一個問題,當年的那個男孩真的有對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諾過嗎?  
  真的有過那麼一個讓自己愛到精疲力竭,哭到無力的男人來過自己的生命裏嗎?或者現在那個當了父親的費帆會有一絲一念曾想過那時的那個女孩子嗎?  
  就算哪怕隻是一個念頭也好。他想過自己嗎?他明白十年來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她孤身一人漂泊疲倦的心嗎?她不是沒想過放棄,成個家找到遲來很久的幸福。  
  然而她和那些男人沒有一起挖沙坑、推秋千、搖旋轉木馬的記憶,也沒有過能守住一輩子的諾言。那些人都是陌生人,而費帆不是。  
  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她的心裏就種下那麼個人了。拔也拔不掉,挖也挖不出,連根砍斷那種感覺太痛了。  
  她不願這麼做也舍不得那麼做,別人說回憶不具有任何力量,回憶僅僅隻是個回憶而已,然而對於費帆,除了回憶,她什麼都沒有。小時候許下的話有多少又是作數的呢?    
    
  直到有一天,費帆來找她,費帆帶著4歲大的女兒來找她,這是十年來她第一次見到他。二十歲的少年和三十歲的男人,費帆的那張臉還是記中的那一張,隻是十年滄海,時光穿過了軀體,吞噬了靈魂。  
  “殷楚!”他喊她的名字,“好久不見!”  
  是啊,真的好久,十年的日子他們聚散分離了十年。  
    
  “好嗎?”他又問,看著她的臉,除了無可奈何,他們已不剩下什麼。  
  她搖頭,毅然的搖頭。她不好,一點都不好,沒有愛人,沒有家,沒有可以抱在懷裏的孩子。她不好,沒有他,她怎麼可能好。  
    
  他暗暗垂下了眼,心中是死灰,“這是我的女兒,叫費雲。”他拉過和簡雲的孩子,小女孩像洋娃娃一樣的好看,她嫉妒,連女兒的名字都是為了紀念死去的妻子。  
  “雲雲是個很乖的孩子,很聰明也很健康。”他摸著小女兒的腦袋徑直的說了下去,“簡雲不會說話是因為小時候生了場病,和遺傳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她很健康。”  
  他強調著,“簡雲一直希望生下的孩子能長的好看,雲雲真的很漂亮,長大後一定會很像她媽媽的。”    
    
  “雲雲生下來就沒見過簡雲一眼,所以隻要是對她好的女人,她一定會把她們當作媽媽一樣的喜歡。”  
  殷楚望著費帆,聽他講著他的女兒和他早逝的妻子,他的心中早已沒有了她的地位。  
  十年來,她投在他心中的影子,已經被時間的浪潮洗刷的幹幹淨淨,消失得無影無蹤。  
  “費帆”,她打斷他的話,幽幽的默默地看著他的臉,“這麼多年,你有想起過我嗎?”  
  她看著那個男人的眼,那個有著圓圓眼睛的小男孩曾經那麼毫不猶豫的點過頭。  
  “殷楚”,他開口,“過去的事了”  
  “你有想起過我嗎?”她再問,他點頭了。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嗎?”他點頭了。  
  “費帆你愛過我嗎?”  
  “小楚,別問了。”他快撐不下去了,那張臉,那段記憶,怎麼忘,怎麼可能忘。  
  “你,愛過我嗎?”他點頭了。  
  “你還愛我嗎?”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他點頭,生或死,滄海或巫山,她都不會再離開他。  
    
  隻要他點頭。  
  費帆看見窗外雲色厚重的天,那種灰色,讓人熄滅了一切對美好的希望,他都快忘記了晴天的顏色了。  
  “你還愛我嗎?費帆,回答我!”  
  他抱過了坐在身邊的女兒,斷然的搖頭,說“小楚,我有簡雲了。”  
  十年的掙紮,她針紮了十年,沒有放棄過,多少人勸過她,最終還是費帆讓她如此硬生生的醒了過來,他不愛自己了,因為他有了簡雲,有了他們的孩子。  
  而她呢?她和他什麼都沒有,即使隻有回憶,也隻有她一個人抓住不肯放棄罷了。  
  記憶中的那個男孩早就走了。“小楚,對不起”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無話可說。    
    
  “你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什麼?”用哽咽的聲音,她不想哀悼過去的時光。    
  “我想你能替我撫養雲雲長大。”    
    
  他明白殷楚眼中不可思議的目光,“我知道你會對她好的。我沒有誰可以托付,隻有把最愛的女兒托付給你。”  
    
“那你呢?你要去哪?你為什麼不自己撫養你和簡雲的孩子?”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被我親生父母遺棄嗎?”他苦苦一笑。  
    
“因為這裏。”他指向心髒。我有先天性的心髒病,活不過三十歲的。他望向他的女兒,“我沒什麼不放心的,隻是看不到雲雲長大成人。”  
    
  她愣死在當下,“費帆,你別開這樣的玩笑,你沒有心髒病,你不可能有心髒病的。”    
“小楚,別這樣,這是命,這是我們的命,雖然我也不想,可是這是無法改變的。”    
  “那雲雲怎麼辦,你的女兒還那麼小,她已經沒有媽媽了,怎麼可以再失去父親?”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砸了下來。  
  “費帆,我們可以治,可以去國外治,一定能治好的。”    
  他伸手拂去她的淚。他記得這樣流著淚的眼。上一次他們分別十年,這一次,他們是永別。  
  “不用治了,這種病到頭來也隻是人財兩空,又何必呢?我能早日去見簡雲,能在天上相聚也算老天的厚待了。”  
  他現在已經不再恨他的父親了。他是對的,他配不上殷楚,甚至連和她白頭偕老的可能都沒有。  
  “殷楚,我走後,你會撫養雲雲長大成人的對嗎?”她不要他一個人離開這人世,把女兒扔給她,她可以忘了他,可以他不愛她,可以他愛著他死去的妻子,可她不要可他陰陽相隔,不要留她一人留在孤單人世間。  
  “殷楚,這是命。”她記得這是費帆閉眼前對她說的一句話。    
    
  他走了,因為先天性的心髒病,他去了。  
  他真的沒有活過三十歲,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說這是命,他們始終逃不過命運的捉弄。他說來人世間走一遭就是為了經曆這些生死離別的。  
  她帶著孩子去了國外,她想她們兩個是能這樣相依為命在一起生活很多年的。  
  費帆的女兒真的很乖,她待孩子也很好。  
  “雲雲,知道嗎?”她摸著孩子的頭發。  
  “爸爸媽媽在天上保佑著雲雲,所以雲雲一定能快快樂樂的長大。”  
  “阿姨,”女孩抬頭,“其實爸爸在家不叫我雲雲的。”    
“那爸爸叫你什麼?”    
“爸爸叫我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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