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真的覺得非常抱歉，”趙老師低著頭，一臉的愧疚，“我原本以為放了學，劉老師應該就會放唐棠回去，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把唐棠關在這……總之不管怎麼說，我是唐棠的班主任，這件事我應該負全責，唐奶奶，對不起，唐棠，老師跟你道歉，對不起。”
    唐奶奶伸手將唐棠臉上的淚水擦拭幹淨，轉頭對趙老師道：“我們棠棠沒有父母，從小到大被多少人欺負，我年紀大了，雖然護不了他一輩子，可為了他，我也是願意豁出一條老命的，趙老師，我知道這件事不能全怪你，但你身為班主任，你也要負責任的。”
    趙老師低著頭道：“是，您說的對，從今天開始，我一定……一定會好好教育……不，好好照顧唐棠，今天這樣的事，我絕對不會讓他再發生！唐奶奶，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唐奶奶慢慢道，“但是也請您諒解，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我老婆子不可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明天，我會到學校，跟校長說明這件事，到時候如果有什麼地方麻煩到趙老師，也請趙老師能體諒我這個老婆子的心情，也請你放心，我不是想把這件事鬧大，隻是想給我的孫子討一個公道。”
    唐奶奶說著，低頭看向唐棠，唐棠揚起小臉看她，老太太朝他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唐棠頓時鼻子一酸，又想哭了，但不是因為傷心，也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奶奶說的，要還他一個公道。
    就算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相信他說的話，隻要奶奶願意相信他就好了。
    趙老師顯然也是一臉詫異的看著唐奶奶，沒想到這樣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竟然也有如此強硬的一麵，雖然心裏有些慌，但趙老師還是點了點頭道：“是，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既然您決定了，那麼明天等您來之後，我帶您去見校長。”
    唐奶奶真誠道：“謝謝你，趙老師，您是一位好老師。”
    趙老師有些羞愧的連連擺手，以前或許她是這麼覺得，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所做的還遠遠不夠。
    跟老師道別之後，唐奶奶帶著唐棠一起回家，祖孫倆手牽著手，踩著月光往回走。
    路過一片池塘的時候，唐棠停下了腳步。
    唐奶奶低頭問道：“怎麼了？棠棠。”
    唐棠伸手指向池塘的方向，對奶奶道：“奶奶，那是小鯉魚的家，我每天放學都會來找它玩兒，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唐奶奶順著唐棠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再轉回頭看著唐棠的眼中卻充滿哀傷。
    唐奶奶在唐棠麵前蹲了下來，老眼含著淚水，伸手摸著唐棠的小臉道：“棠棠，你能答應奶奶一件事嗎？”
    唐棠不疑有他，問都不問便朝奶奶點了點頭道：“好。”
    唐奶奶含著眼淚朝笑了笑道：“我們棠棠真是個好孩子，但是從今天起，棠棠，你再也不要見小鯉魚了，好嗎？就算能看見，也當看不見，就算它跟你說話，你也要當聽不見，不管是小鯉魚也好，小花小鳥都好，從今天起，你統統都要裝作看不見、聽不見。”
    唐棠顯然沒想到奶奶讓他答應的居然是這個，隻見他眼裏重新燃起的光再次熄滅，唐棠看著奶奶，稚嫩的聲音微微發顫道：“為什麼？奶奶也覺得我在說謊，對嗎？”
    “不是的，”唐奶奶忙道，“奶奶從來沒覺得棠棠說謊，但是在這個世界上，人類是最堅強、同時也是最軟弱的，他們對於自己未知的東西本能的，都會心懷恐懼，所以如果棠棠表現的跟他們不一樣，那總有一天，他們就會覺得棠棠真的跟他們不一樣，然後也開始排斥你，恐懼你。”
    唐奶奶哽咽一聲，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繼續對唐棠道：“奶奶這輩子，也不盼著你將來能大富大貴，戲文裏的望子成龍，奶奶沒那些個想法，奶奶隻希望我們家棠棠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平平凡凡的生活，將來跟同學、同事都能相處融洽，然後遇到一個真心對你好，你也真心對她好的人，兩人結婚生子，長長久久的生活在一起，那樣即使哪天奶奶不在了，也能安心的走。”
    唐棠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三歲孩童，唐奶奶這話什麼意思，他至少聽懂了一大半，這會兒就見在奶奶麵前總是溫順的孩子，突然發起了脾氣。
    唐棠連連後退了幾步，看著奶奶，伸長脖子大聲道：“我不要！我沒有說謊，我就是能聽見喜鵲在說話，就是要跟小鯉魚做朋友，我也永遠都不會跟奶奶分開，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要永遠跟奶奶在一起！”
    “棠棠，”唐奶奶心有不忍，卻還是不得不說道，“奶奶年紀大了，不可能一直陪著你的，奶奶、奶奶心裏也很舍不得你，但是這種事……老天爺決定的，咱們凡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奶奶也不希望自己走的時候，你還是像現在這樣孤零零一個人，你要學會怎樣交到新朋友，真正的和你一樣的人類朋友。”
    唐棠心裏難過極了，小小年紀便早熟的他，當然知道奶奶說的都是對的，可他明白歸明白，卻並不能接受。
    唐棠低著頭，半晌悶聲道：“小鯉魚也是我的朋友。”
    唐奶奶歎了口氣：“但它注定不能和你一起上學、一起玩耍、一起嬉笑，它永遠隻能生活在池塘裏，池塘是他的天地，而你的天地卻在池塘外麵，它出不來，你也進不去。”
    唐棠眼睛都紅了，他抬手擦了把眼淚，哽咽著道：“小胖……總是欺負我，搶我的橡皮，搶我的鉛筆，還說我是掃把星，老師也不相信我，說我是騙子，班上的同學都不願意跟我說話，都不理我，奶奶，我不想跟他們做朋友，我隻想跟小鯉魚當朋友，可不可以？”
    唐棠說到最後一句，抬起頭看著唐奶奶，滿眼都是懇求，唐奶奶心裏難受，眼淚也跟著流了出來，老太太抖著手將孫子抱進懷裏，柔聲道：“是，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很多人很不招人喜歡，但是棠棠，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對你，不要對這個世界失望，明天總會到來，隻有一直努力走下去，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那個等你的人，他會一直陪著你走下去。”
    “我……我知道了，奶奶。”
    當時唐棠和唐奶奶都不知道，後來的唐棠確實遇到了一個一直在等他的“人”，隻是那個“人”卻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