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戀戀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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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我悠悠的醒轉,眼前有微微的光亮,地麵寒意侵人。我下意識的四處打量,原來自己身處一間囚室,室中有一桌和一凳,桌上一燈如豆,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靜靜躺在冰冷的地上,白天的記憶一點一點的回到我的腦中。雲棲死了?!玉瑤撕心裂肺的呼喊猶在耳畔,我的心在滴血。往事曆曆在目,梨花飛舞,笛韻流轉,月光纏綿,轉眼如雲煙消散。不知不覺間,我竟失去了世間至愛,我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雲棲,你說過,要永遠保護我,你何忍心,棄我而去?”
雲棲既去,我何獨生!
天若有情,讓我死後,能與你魂魄相依。
想到這兒,頓覺釋然。看看眼下的局勢,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我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隻覺得渾身酸痛,腳上的鐵鏈沉重異常,踝間灼燒如火。伏在桌前,望著盈盈的燭火,一滴,一滴,蠟油點點滴落,如同情人的淚晶,難道它也在為我垂淚嗎?我的日子怕也不多了,隻希望能在最後的時間,好好的溫習那些記憶,那些隻屬於雲棲和我的記憶。就這樣看著想著,漸漸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燭火早已燃盡,衣上猶有淚跡。外麵透進淡淡的光,想是天已大亮了。嘩啦一聲,一個視窗被拉開,驟然射來的光亮有些耀目。一盤食物遞進來後,視窗又從外麵關了起來。我歎了口氣,看著眼前的托盤,雖不精致的菜肴勉強能充饑,心裏卻有些猶豫。筷子隨意的在碗裏攪動,一枚蠟丸露出。捏碎了打開,是一個小小的布條,“食物有毒,不可冒食。”
腦海中浮現出玉瑤的臉,想起雲棲講過她是如何將一種慢性奇毒投給了自己的兄長,還有她贈我的那個帶來無數噩夢的碧玉鐲子。如今雲棲已死,她對我的忿恨已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這食物,無疑是最好的報複工具。我於是把食物胡亂翻攪了一通,又丟了一些在不起眼的角落,將托盤放回了原處。
拿著布條把玩,上麵的字跡好生眼熟,我幾乎以為是出自雲棲的手筆。細細回想雲棲往日的言談,心中浮起一個猜想。
雲棲,我要為你解開那待解的謎。
就這樣過了兩日,我沉浸在往事中亦不曾進食。隻是夜闌人靜時,有人會偷偷打開視窗,給我送一杯幹淨的水。他雖不曾與我交談,我卻始終覺得親切熟稔,遞水的手細致而瘦削,我記得分明。
第三日,我又被帶到了大廳。悲傷已經沉澱,我靜的像河流裏的細沙。巴夫人細細打量我,眼裏流露出一絲欣賞。玉瑤似笑非笑,詭異的像噙著秘密的貓。
“公主這兩天休息的可好,餐飯可有怠慢?”巴夫人開腔。
我淡淡的笑了笑,沒有作答。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妨直說了吧,”巴夫人正色道,“我有兩件事想請教公主。第一,我們見到公主那夜,公主一襲黑衣,深夜方歸。請問公主是去了何處?”
“不是說了嗎,隻是出去透透氣。”
“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那天夜裏,七皇子將閭的府中曾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宮人奉命查看時,發現他的愛妻花月容已經氣絕身亡,兩個侍婢也以身殉主。花月容身懷六甲,卻獨獨不見那嬰孩。守衛的士兵曾依約看到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疾逝如煙,我想,那是公主和你的愛鳥吧。”見我沒有回答,巴夫人繼續道,“素聞公主和那花月容感情甚篤,知她待產故而前去探望,剛好趕上其臨盆,所以受她的囑托將那孩子帶出宮去。公主,我猜的對不對?”
“夫人的眼線真是遍及皇宮啊,什麼都難逃夫人的耳目。”
“公主見笑了,新生命降臨,也算宮裏的一件大事,我焉能不關心?”
“夫人關心的怕還不隻這些吧。月容姐姐的美貌人盡皆知,胡亥早已垂涎三尺。夫人不放心的是萬一她被胡亥接了去,萬千寵愛於一身,令愛將來的皇後地位,岌岌可危啊!”我冷笑。
“公主真是水晶心肝。那麼公主承認你那夜確在將閭府中了?”
我點了點頭,“我出宮多日,頗為掛念。算算日子,月容姐姐也該生產了。我在相思樓隱居兩月有餘,自覺安危可保,所以放下戒備,悄悄回宮裏看看。不想正趕上月容姐姐臨盆,也從她那裏知道了一些宮裏的事情。”
“怪不得那天我提到皇帝陛下駕崩時,公主神色平靜,想是已經從月容姑娘那裏先一步得知。那麼,那個孩子現在何處?”
“那個孩子的確被我帶出了宮,不過…”我黯然的垂下了頭。
“不過什麼?”
我不情願的抬起頭來,眼中淚光閃閃。“那個苦命的孩子,已經死了。”
“死了?”
“我抱著他在夜空飛翔,本想把他帶回相思閣,可是途中覺得懷中漸漸冰冷,停下來一看,那孩子竟已失去了呼吸。我心中傷痛,無法麵對孩子的屍身,就找了一個幽僻的地方把他埋了。”
“公主可還記得埋在何處?”
我搖了搖頭,“那夜昏黑,月容姐姐的死本就令我心緒起伏,神思飄搖,選在哪裏我已記不清了。而且當時不曾細想,隻覺得這樣的結局未嚐不好,他們夫妻情深,一家人終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團聚了。”頓了頓,我又說道,“夫人大可不必擔心斬草不盡,想月容姐姐痛失愛侶,心神激蕩,所以那孩子先天不足以致早夭。”我的語聲悲戚,目中淚光瑩瑩。
巴夫人將信將疑的望著我,終究沒有再追問。
“這第二件事有些難以啟口。不知公主可否知道,我除了玉瑤,還有一子名叫憶年,隻是他小的時候忽染怪疾,難以治愈,如今仍纏綿病榻,靠雲棲和無且的金針方能續命。”
我點了點頭,“我聽雲棲提到過,這位公子深得夫人喜愛,可是身染重病,意識昏迷。”
巴夫人的語聲微微發顫,“是啊,我可憐的孩兒!”我不經意的瞥了眼玉瑤,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如今,無且和憶年一樣,無知無覺形同植物,而雲棲,雲棲又…除他們之外,再也找不到醫術精湛如斯能為憶年續命的人了…”巴夫人憂心忡忡,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真情流露。
“陛下曾沉迷於長生之術,宮裏亦收藏了醫藥典籍無數,不瞞公主,我之所以讓無且和雲棲進宮,也是為了讓他們研習醫術,或可找到為憶年的續命之法。”
“不知夫人可有所得?”
巴夫人幽幽的歎了口氣,“沒有,我已叫人翻遍了他們留下的筆記,卻一無所獲。唯有雲棲的別院裏,種植草藥的地方,有一小方紅土,上麵立著一個標有‘長生’字樣的牌子。我想雲棲曾經做過什麼試驗也未可知。不知道他有沒有和公主言及此事?”
原來,巴夫人留我在府中,就是為了探聽長生不老的秘密。我的心中已有了計較。“以夫人的非凡智慧,怎麼會相信長生不老之說?萬物生長有序,生命循環是自然的法則”。
巴夫人神情有些萎頓,似乎心有不甘。
“不過,我覺得令郎的病未必治不好。”
“公主何出此言?”
“這世上的事皆是有因有果。令郎的病若非天生,必然有一個後天的誘因,隻要找到病因,這病或可醫治。”
“神醫浩然說過,憶年是中了一種奇毒…”
“既然是中毒,隻要找出他中了什麼毒,或許還有一絲希望。”
“公主可是知道些什麼?”巴夫人若有所悟。
“我雖然不知道,但有個人卻知道…”話未說完,玉瑤忽然撲了上來,狠狠甩了我一記耳光,把我推到在地。
“你這個妖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想用妖言迷惑母親。你死了這條心吧,母親是不會中計的!”
我沒有理她,隻是望著巴夫人淡淡的笑了笑,“事到如今,夫人還不明白嗎?”
巴夫人微微有些色變,我繼續說道,“一個長在豪門的女孩,看似錦衣玉食,無限風光,內心卻孤獨淒涼,因為母親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她的哥哥。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得到一種奇毒,她偷偷的想,如果哥哥發生了什麼,比如長睡不醒,母親會不會多注意她一點,甚至分一些愛給她…”我滔滔不絕,巴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胡說,你胡說!”玉瑤劈頭蓋臉向我打來,巴夫人揮了揮手,幾個仆人一擁而上,將她牢牢架住。
“公主此話可有憑證?我怎知這不是公主離間我們母女的計策?”
“這是雲棲親口告訴我的。玉瑤和雲棲有青梅竹馬之誼,有什麼心事都向他吐露。她懂事之後曾為此事深感內疚,故而將這個秘密告訴了雲棲。雲棲視她如親妹子一般,所以想盡辦法為憶年解毒。”
“別聽她的,她是個妖女!”玉瑤依舊狂躁不止。
“我知道玉瑤姑娘恨我入骨,這幾日的飯菜很有可能被她動了手腳。沒有夫人的授意她應該不敢妄自取我性命,那麼飯菜裏下的,也許正是那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我的囚室裏還散落了一些殘羹,夫人可以命人驗驗,或許有什麼發現。”
巴夫人使了個眼色,兩個家丁迅速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回來稟報,“夫人,那食物裏看似毫無異狀,沒有下毒的跡象。不過動物吃了,很快就陷入昏迷,疼痛刺激都不見醒。”
巴夫人終於失去了平靜,“瑤兒,真的是你嗎,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母親,我…我那時還小,隻想讓你多疼我一些,我不知那東西會那麼厲害…”
“憶年中了毒,我就覺得蹊蹺,他一個孩子,性情又好,怎麼會有人對他下毒。而且那時,你還那麼小,我怎麼會想的到…我還以為是他在山中玩耍時誤食了什麼。天哪,你居然瞞了我這麼多年!”巴夫人捂著胸口,語聲淒厲,幾乎站立不穩,仆人們見狀,紛紛過來攙扶。
“母親,請您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有一次憶年哥哥帶我在深山裏玩,看到一條巨蟒的屍體,它的身邊開著幾朵異常美麗的紅花,花心裏有晶瑩如眼淚般的汁液,過往的小動物吃了都昏睡過去。我覺得有趣,就讓哥哥采了些給我。花謝了後,我把那些汁液收集起來…記得有次您又為了哥哥數落我,我就想,如果沒有哥哥,也許您會對我好一些。所以,我就試探著放了幾滴在哥哥的湯裏,哥哥果然變得很愛睡覺。我一高興,又多放了幾次,沒想到,哥哥從此就不再醒來了…”玉瑤邊哭邊說,如同做錯事的孩子般,卑微而無助。
我想起了母親和她給予我的慈愛溫暖,不勝唏噓。
“雲棲哥哥知道了後,說那花汲取了百年巨蟒的毒液,和地裏的陰腐之氣,所以毒性之烈,無藥可解。不過他答應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玉瑤忽然轉向我,狠狠的說道:“都是你,你這個妖女,若不是你害死了雲棲哥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我要殺了你!為雲棲和我哥報仇!”
說著,她從懷間掏出一把尖利的匕首,向我疾刺而來。眾人都圍在巴夫人身前,沒有一個人來得及阻攔。我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刺中…
“噗…”的一聲,刀鋒入體,我望著那個擋在我身前的人,怔怔說不出話來。
“啊,是雲棲,雲棲哥哥!”玉瑤又驚又喜,“天哪,我都做了些什麼!”看到他身上流出的血,她仿佛比傷了自己還痛,焦急無措,淚水紛紛滑落。
那人臉色蒼白,卻努力綻開一絲笑顏,“從沒有這樣的一刻,我如此希望變成雲棲!”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憂傷的笑容,如同失去溫度的陽光,心裏有什麼被揉碎,無聲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