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一章:蝶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2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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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秋雨剛剛停歇,朦朧的水煙漸漸消弭,空氣中有些許寒意。風吹散了絲雲,月華如水似酒,流瀉在群山間,升騰起一片迷幻。山澗潺潺淌過,百蟲爭相長鳴,一切美好宛如夢境,惟有烏鴉偶爾的放聲尖啼,還在好心地告知那些侵入者,這裏離死亡很近。
    山裏的揚長小路已落滿厚厚的葉子,讓人的腳步與馬的蹄聲變得十分輕緩,似是怕擾了這一山的恬靜,然殺機就隱匿其中。此行的隊伍共有百人,灼灼燃著地火把數十隻,但卻隻為前麵騎馬的二人服務。
    乘一匹棗紅色高頭駿馬的是鄉淩城城主皇珂,他一襲綢緞白衫,頭帶鑲玉紫木冠,模樣大概二十五、六,長得文儒俊雅,氣宇不軒。身旁,騎黑馬同行的是個從頭至腳都裹在鬥篷裏的人,看不到長相,也不知道年齡,神秘莫測地如夜一般。
    皇珂轉過臉,迥然地目光上下打量一側的人,若有所思。
    今日晌午之時,正是這個自稱叫兮風的驅靈師揭下了文榜,願意進鄉淩山消除罹靈。說實話,他對此並沒有多大把握,在這之前也有不少驅靈師自告奮勇,但凡是進去的,就沒有再出來過。躊蹉片刻,他開口道“少俠應該聽說過有關鄉淩山的傳聞吧?”
    “在下不曾聽說。”兮風淡然道,清澈如水地嗓音不帶一絲雜質。
    對方的回答讓皇珂不由一怔“你沒聽人講過麼?”
    “是”他單手持韁繩,隨坐騎顛簸“不知這山裏有何異聞?”
    本以為他揭榜是早已了解了事情的內幕,卻沒想到他竟完全不曉得。心底微歎,皇珂說出真相“這裏因為葬送了不少人,所以又有亡林之稱……”偷偷瞟一眼身旁人,接著道“甚至還有人斷言,在山裏的根本不是罹靈,而是未被封印的上古妖獸,混沌!”
    混沌?原本還漫不經心的兮風聞言,竟低底地笑起來“嗬,有著種想法的人絕對是杞人憂天。”
    “少俠何出此言?”他下意識蹙眉,不免覺得此人有些輕狂。
    掩在帽簷下的眸子望向不遠處,那片黑壓壓地林子顯得格外詭異。他暗中挑起唇角,拋下一句莫名其妙地話“不瞞城主大人,在下此次前來鄉淩城正是為了調查這件事。”
    “調查?”皇珂不明所以,正欲詢問,那人卻已掉轉馬頭停下來。
    “前方不宜再行,城主大人就在這裏止步吧!”林中風起,吹動他鬥篷一角,露出一雙繡著雲紋的白靴。
    皇珂低喝勒馬,略帶詫異地看了看他,最終咽下滿腹疑惑,吩咐屬下道“你們隨兮風少俠同去,務必要保護他的——”
    “不必了。”不等城主下完命令,兮風插口道“在下出行任務時獨來獨往慣了,不方便與他人結伴,所以不勞煩大人您了。”
    他——皇珂一時找不出什麼話來,因為世道陷惡不願現真容到是可以理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能勉強解釋成人的天性;但、但十麵有埋伏卻不給自己留活路,又該如何回答呢?他閉目搖頭,隻得喟然道“我和士兵會留守在這裏,少俠萬事小心!”
    兮風點點頭,兩腿一夾馬身,馬揚前蹄,嘶鳴一聲便飛馳而去。
    望著漸行漸遠,直至被黑暗吞噬、消失的背影,皇珂斂眸掩下一分深沉,卻摸不去心中的疑問和不安。他……究竟是什麼人?
    四周的氣流有些呆滯,黑暗的壓抑另人透不過氣來,安靜若是太甚就成了詭譎,而那溫柔的月光就是始作俑者。
    當自身已全部沒入到這片荒誕之地時,兮風下了馬。他解開鬥篷,將它搭在馬背上,展露出隱藏已久的廬山真麵目。一襲墨藍色長衫勾勒出偉岸修長的身影,棱角分明的臉上,眉宇筆直如劍鋒,雙目犀利若刀刃,輕微上揚的嘴角含著風淡雲清。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頭銀色碎發,經橙黃的月色一照,發絲感質透明而炫耀,閃爍如星辰。
    牽著馬走了一段路,兮風霍然看到一隻黑色長尾蝶在眼前翩翩曼舞。眸光掠過陰沉,他伸手一把抓住,將其捏碎在掌心間。說來也怪,現下是深秋,哪裏來得蝴蝶呢?
    風蕭瑟,樹悲鳴,搖曳地枝椏勾起人心的恐懼。暗中,好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動物往往更為敏感,當一股寒流送來陌生的氣息,駿馬先頓住了步伐。它抬頸張望,發出低啞地嘶喚,十分不安。
    兮風一怔,隨後笑著鬆開了韁繩。深知危險正步步逼近,他自然也不會為難一匹馬“你回去吧。”拍拍馬兒的頭,閃亮地眸光由最初的旋動轉而沉澱成一潭泛不起波的止水。他轉身,不帶絲毫遲疑。
    馬兒原地跺跺蹄子,似是在猶豫,直至已看不到那人的影子,才選擇了原路返回……
    他無聲地走著,忽視周圍越聚越多的黑蝶。突然,一道黑影在路的左側劃過,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行跡無蹤,快如閃電,卻都在“嗖”一聲後消逝不見。
    前方,一棵參天大樹攔住了去路,道口劃分為左右兩條。兮風止步,淡然不減,像在靜靜等候什麼。
    晦暝中,數百雙赤紅色的眼睛倏然睜開,視線統統掃向中央的人。暴湧的殺氣驚起群鴉,黑色羽毛散落漫天,撕空地長鳴中,忽有笑聲響起,時而尖銳像女人的哭嚎,時而嘶啞似老人的喘咳。氣氛陰暗到極點,兮風笑得依然恰若浮雲,罹靈的數量雖然很多,但對於一個經驗豐富的驅靈師來說並不算什麼。
    五道影子刹那間從樹林中躍起,夾著呼嘯之音襲來。下一刻,兮風已然抽劍攔下所有攻擊,後退數步。抬頭定睛,不遠處幾個有著人的外貌但雙目赤紅的罹靈,正伸舌舔著足有一尺的長爪,猙獰著嘴臉。
    優雅地蝴蝶翩然飛舞,幾隻大膽的竟停落在兮風的劍刃上。手腕一轉,華光斬斷蝶翼,他猛地斂容,騰身而起,一劍噬去。
    林間的陰笑緊跟著衝天,那些晃動的紅眸也越加惡毒,成千上百的鬼影慢慢浮現在四麵八方,一個個都咧出看好戲的表情。
    迎上前的罹靈揮爪,兮風身形一頓躲開,反手劃出一道燦爛的劍芒。站在前麵的罹靈來不及避開,被割開的胸口飛濺出的卻不是滾燙的鮮血,而是有無數隻黑色蝴蝶由裂口處鑽出,瞬間粉碎成一片絕美的壯麗。
    那些蝶就是罹靈的本體。
    本體由靈魂的怨氣生出,所以名為“鬼蝶”。每年一入春季,鬼蝶雙雙交配,受孕的雌蝶會將卵產在人的身體上作為孵化的溫床,人對此無知無覺。大概半個月後幼蟲孵出,蟲體會以被寄生者的血肉為食,然後在吃空的皮囊裏吐絲作蛹。等到了仲夏時節,發育成熟的蟲體破繭——也就是人的軀殼而出,成為罹靈。罹靈擁有與死者相同的樣貌,隻有瞳孔會變為異樣的紅色。他們有欲望卻不具有人的思想,在欲念的驅動下拚命地獵食、殺戮,永無滿足的一天。而為了下一代的繁衍,罹靈會把失去肉體的靈魂(通常是被寄生者的靈魂)吞入腹中,因為得不到輪回的升華,魂與魄化為怨氣,怨氣聚集又有新的鬼蝶產出,在條件適合的情況下,罹靈會將它們放出體外,開始另一輪繁殖。驅靈師的職責就是打破這條規律,消除罹靈。
    其餘四個一同躍起,鋒利地手爪抓向兮風兩肩。他不驚不慌,竟在一個眨眼間沒了行蹤。幾隻手撲空,罹靈不禁四下尋找,卻沒看到背後,他正挑唇莞爾。
    一團風在腳下旋轉升起,流動的殺氣被這股突然大盛的氣勢擊地潰不成軍。長劍一橫,舉於眼前,蕩開的銀發鉤魂攝魄。凜凜鋒芒驟閃,如瀑布般瀉開,穿透了罹靈的身軀後依舊在向前擴展,直到齊齊削下一排樹的枝幹。
    幾棵樹轟然倒下,震得大地顫動。還來不及反應,罹靈的身體霎時噴湧出億萬隻鬼蝶,撲蓋了四張扭曲的臉。這些逃出的鬼蝶熬不過將來的寒冬,所以他垂劍看著,留給它們一條自生自滅地路
    一切演變的太快,但足夠說明這個驅靈師的不凡身手。恐於持劍者的魄力,獰笑戛然而止,寧謐鋪天蓋地襲來。他們心存懼怕,像見到獵人的野獸一樣呲牙瞪視,一點點挪步後退。
    風起葉作響,飄揚的衣袂和發絲曼妙。兮風收劍,並不急著獵殺其他,但散出的戾氣卻是殺意森森。他環顧一旁,在成群的蝴蝶中尋找什麼。
    這種情況大約持續了喝一酒盞的功夫,俄頃被一聲號角的長鳴打破。蒼幕驚鳥亂飛,山間狂飆大作,環境的突變與那聲音糾纏,像是一種召喚。
    罹靈們變得躁動,仰著腦袋搜尋聲源,然後紛紛退步,似是要逃離。兮風蹙眉,這怪異的號角聲觸動了他某根心弦,不禁警惕起來。
    響音剛落,數不清的黑影突然躍起身,如暗潮般向右邊的小徑奔去。心覺此事有蹊蹺,兮風緊跟而上。
    他們跳躍於樹與樹之間,速度及快。他保持五米的距離跟著,思緒不斷轉動,隱隱感到林子深處,一定藏著什麼玄機。
    輕鬆追逐一段時間,遠處能看到的依然是樹和路。兮風正感困惑,忽聞耳畔飛掠的風裏夾雜著隱約的琴聲。他一愣,眼睛卻快速捕捉到一個畫麵,立刻止住腳步。
    空中,一隻黑白相間的蝴蝶慢悠悠地飛著,它的外形與鬼蝶無異,隻是顏色相差甚遠。
    兮風用兩手罩住它,眉宇一擰,神色略暗。果然,這裏的鬼蝶也異變了……之前的擔心得到印證,可另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升。合眼再睜開,他鬆了手指,蝴蝶緩緩飛走,然下個刹那抽劍長揮,美麗也隨之支離破碎。回望,那群罹靈已跑的無影無蹤,但飄蕩在空氣裏的琴音告訴他,已經離得很近很近了。
    尋聲而去,穿過一片低矮的荊棘叢,露出另一條不為人知的小路,他安靜地走著,一直走到路的盡頭,映入眼簾的是開闊的平地。
    一潭淺泓嵌於枯叢中,月映水麵,波光粼粼,仿佛要蕩開人滿心的憂鬱。湖心,一座凸聳的小島孑然立著一八角涼亭。亭子玲瓏精致,巧奪天工,每一麵都懸掛有一條鵝黃色的紗簾。簾之後,人影朦朧,而那如珠落玉盤的音樂就是從這裏傳出。
    詫異於景色的變化,兮風剛要上前,兩把鋒利的長刃就架在他的脖頸處。微怔,他爾後恢複常態,攤開雙手聳聳肩,笑道“二位這是幹什麼?”
    不知何時現身的兩個冷俊男子抵著來者要害,輕攏地眉宇帶著“不要輕舉妄動”的挾製。
    兮風向來是很識趣的人,對方都明擺著警告了,前麵的雷池他自是不敢再跨。於是轉移了注意力,視線投向涼亭。亭簷八角各掛有一盞蓮花燈,映出裏麵人婀娜的女性輪廓。他抱拳施禮,很是客氣“在下兮風,因聞姑娘彈曲絕妙,故誤入於此,還望見諒。”
    危險之地有這般景象,恐怕不是仙景是陷阱!
    那女子不抬頭,僅是一笑,笑聲如泉水泠泠,很是舒服“公子既然這麼喜歡聽曲,可知我彈的是哪一首?”另人驚異,她說話的聲音不是從島上傳來,而是天幕的每個角落都飄著、蕩著、重疊在一起,縈繞成回音。
    他不知為何心下一寒,思忖半晌,強按下雜念開口“白衣滄狗多翻覆,滄海桑田幾變更,人生恍如夢。此曲《尋夢》乃月蟬老人之作,但在姑娘手下卻也不遜分毫。”
    “公子過獎了。”隔著紗簾,依稀可見她纖長的玉指一勾一抹,弦震音出“隻是人生如夢多變,怕是還沒有醒就醉死其中了,公子認為呢?”
    兮風以為她在打啞謎,正琢磨怎麼回答時,忽覺那人琴樂裏帶出殺氣。
    指尖加快速度,激蕩的旋律裏,她冷然拋下一句“蘇暮、蘇晨,不要留下活口!”
    “是。”兩個男子領命,霎時舞劍而下。兮風肩不動,腿不屈,身形如行雲流水般橫掠七尺,心裏卻頗為驚訝。那人剛才還在同他談笑,此刻竟又動了殺念,喜怒無常至極,他還未曾見過,但另一方麵也忍不住自責,此人來曆不明,怎麼可以放鬆警惕“不分青紅皂白就唆使手下殺人滅口,姑娘還真是會變。”
    “嗬嗬。”女子不以為然地笑笑,吐出的字句冷如冰霜“我隻是成全公子之願而已。”
    說話間,蘇暮、蘇晨劍訣一引,帶著一溜青光斜斜劃出,直襲對方前臉。兮風躍起,身形如風中柳絮,一折一回,在那凜冽的劍影中穿梭“在下無求於姑娘,何願之有?”
    “這鄉淩山素有亡林之稱,公子有膽前來,那一定是尋死的!”
    尋死?他兮風從十五歲開始遊走九國,闖蕩過多生死關那是扳著指頭都數不過來的,怎麼會跑到這種荒郊野外來找刺激?當然,這也不是說他來此沒有目的,隻是對方沒猜中罷了。可有一點不能忽視,她透露的信息跟之前喪命於此的人有關。“在下一來生活無憂,二來體魄健康,找死之念還得等個百八十年,再說了,在下就是想死,也萬萬不敢勞煩姑娘!不過……到是有個疑問想請教姑娘。”
    “公子請講。”
    “照姑娘剛才的話說,凡是進了山的人都是自尋死路,那麼姑娘在這裏又是尋什麼呢?”
    指間漏彈了半拍節奏,她突然的大笑如梟鳥夜啼,散發的殺氣也更為濃烈“嗬嗬嗬嗬,我在這裏自然是尋思著怎麼殺人!”
    麵色一抖,兮風握劍的手指微收。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如果那些進山的人真是她所殺,目的又何在?重重疑惑堵在胸口,他俊眉輕聳,就在這個走神間,那二人揮劍襲來,眼看就要血濺當場之際,他倏地一下連人帶影消失不見,再回神竟已立在島上那座名為“水中仙”的亭子前。
    蘇暮、蘇晨見他跑掉,正欲轉身追來,主人卻道“你們先退下。”二人領命,立在原地。
    簾後女子雙手一按古琴停下彈奏,爾後拿起石台上的花扇掩麵,不禁訝然“你是無命之人?!”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未曾瞟過來者一眼,隻當他是個不自量力的驅靈師,現在瞧了正臉兒,自是驚愕不已。自古有言:“命運神定,當如斯,則如斯,不可改矣。”但惟獨生有銀發的人不受命運的束縛,無命會逆轉乾坤,所以他們必將受到天誅。九國早在百年前就有明文規定,凡官府抓到銀發者都可先斬後奏以除禍患。眼下,這個年紀二十歲剛出頭的男子不做任何隱護就站在自己麵前,她不由來了幾分興趣。
    “在下既名為風,自然是無拘無束,有命無命又奈我何?”他天性灑脫,本就不喜歡那些拘泥迂腐的無聊規則,人生無命,他倒更樂得於此。
    扇子蓋住女子半張臉,而另外半張則掩在長長的劉海下。她收回殺意,笑得格外爽朗,語調裏多了分讚許“好個奈我何!能說出這種逆天之言,普天下大概隻有公子你一人了!嗬,這無命人我是見多了,不過公子到是最特殊的一個。”
    “哦?”兮風猜不到她賣什麼關子,不過那句“見多了”讓人不由覺得奇怪,難道向他一樣的人隨處可見?“不知在下特殊在何處?”
    “從中央-鈞天國一直追查到北方-玄天國,可不是每個驅靈師都有這樣的毅力。”
    兮風有一瞬觸電的麻木。她簡簡單單一句說得是事實,但關鍵是她……怎麼知道的?
    半年前,兮風在中央-鈞天國內發現了一種異變的鬼蝶,它的生活習性以及繁殖方式與正常的鬼蝶無異,可奇怪的是,他從沒見過它們變態為罹靈,更準確地說,那些被寄生的人都失蹤了。兮風不解其因,就開始遊走九國,到處打聽詢問它們的下落,一直到今天來到鄉淩山。
    混亂的大腦整理著每一條思緒,他用最快的時間冷靜下來,問道“姑娘是如何知道在下的行蹤?”
    “是它們告訴我的。”女子長袖一擺,霍然一道勁風掃來,八條絲紗飛卷,幾隻黑白相間的蝴蝶順勢飛出。
    視線裏的幾抹影子晃動,兮風緊了緊拳頭,那種不祥之感又泛了上來,同時也的明白,鬼蝶的異變……和她有關!
    “現在就吃驚成這樣未免還太早了吧?”玩味的欣賞著他臉上閃過地細節,她又道“公子不妨看看身後。”
    心留困惑難解,兮風回頭,頓時瞳孔放大。繞著島的一灣請水中,幾百具人的死屍沉在湖底,整齊地排列著,浸泡的身體雖未浮脹,但麵色已泛青灰,一個個瞠目張口,可見死時驚恐至極。他後挪一步,隻覺一股寒流湧上顱頂。明明在這裏許久,為什麼一直沒有注意到,甚至連腐臭的味道也——等一下,腐臭的味道?!兮風慢慢攏眉,人死了卻沒有留下氣味,除非是……
    他丟下劍跑到湖中,伸手抓起近旁的人,屍體不是僵硬冰冷,反到是柔軟地垂著四肢,體溫也是淡淡的。他搬過那具死屍的腦袋查看脖頸,突有一隻人的手掌隔著薄薄的一層肌膚突出,並且在急欲穿透阻隔抓向驚擾者。兮風鬆開手,他剛才看到了脖子上有一點黑痣,就明白這一湖的死人都以被寄生。他上了岸,渾身濕透,吐出的話語微有些發抖“他們就是那些被異變鬼蝶寄生的人吧?”
    “對。”
    “那麼……你是誰?”
    “玉麵女。”
    名字熟悉而陌生,在記憶的泉水裏蕩起圈圈漣漪,隻可惜沒有喚起曾經。兮風暗自吸氣,努力擺脫不利情緒,他知道,想要了解一切,就不能露出馬腳“鬼蝶為何會異變?又是什麼人在背後操縱?目的何在?”
    玉麵女低笑,發鬈上的珠寶叮當作響“嗬,我說兮風公子,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麼?”
    他不言。
    “若我不告訴你,你會怎麼做?”
    他無語。
    “公子不如拿劍來試試,說不定能求出個結果。”話看似是建議,實則上是在挑釁。她確實很想知道此人的實力。
    溶解了沉默,兮風俯身拾劍,上揚一邊的嘴角“也好。”或許這是唯一的求解之道。
    玉麵女收起扇子重新撥弄琴弦,旋律輕快活潑,她發話道“蘇暮、蘇晨,替我好好招待客人!”
    兩男子橫劍,幾個碎步一踏騰起,鋒芒襲去。兮風轉身反手撩劍,接著點水而過,離開了小島。
    蘇晨手臂一抖,引著劍訣掠去一道青光。兮風抬腕一擋,蘇暮趁此機會繞到他背後偷襲。眸一斂,他猛地單手拍地俯身,伸腿掃向前方人。蘇晨一躍躲開,他則迅速劍花一挽去刺另一人。一套動作宛若梅蕊衝寒、幸沐春風一般瀟灑飄逸,但那兩人也不示弱,肩擦肩站立,低喝一聲再次擊來,這次他們同進同出,擴大了攻擊範圍,但下一秒又立刻變化了方向。這時而同揮時而逆反配合的絲絲入扣,夾在中間的兮風左一撥右一挑,被逼得連踩七步退到一邊。
    他武功雖好,但這兩人也絕不差,看來想要嬴,他得動動腦子了。
    另一旁,玉麵女的琴律漸漸推入高潮,如江水滔滔,似海浪波瀾,激得人內心一陣翻騰。
    奇怪得是,對方的伴樂讓兮風找到一絲舞劍的韻律感,踏著每一個節奏點,劍勢突然大盛,凜冽地噬去。青光天紳倒掛,蘇暮、蘇晨眼一花,不敢再與之對持下去,手柄一震將他彈開,兮風落地卻又借此一跳上前,斜斜削向二人下盤,風掃落葉之勢讓他們隻得慌忙招架。
    幾個人拚了百招,勝負遲遲難定。兮風變著劍法尋找他倆的弱點,可對方的反擊細密如絲線,不透半點破綻。他心下暗歎,光靠劍去嬴恐怕是行不通了。腳步微錯,身形一晃,放棄了敵擋我攻的優勢退開。
    蘇暮、蘇晨不知他耍什麼花招,猶豫著是該靜觀其變還是趁勢而上,但事實說明,讓兮風逮到空隙就是個錯誤。他滑開左腳,忽然如行雲流水般掠上前,劍花流轉,刷刷兩下看似輕弱,可那之下的力道和氣勢卻相當凜然。二人一愣,攔下時硬硬吃了一記,不過他的障眼法還不止如此。意義不明地笑笑,身形“嗖”一閃就消失不見,隨後竟繞到對手背後,等他們反應過來揮劍時,他又一閃沒了蹤影。
    蘇晨攏眉,離開了同伴,一前一後尋找那人。霍然,耳畔有氣吹來,他疾然轉身下劍,僅是割斷了個影子,未傷到他分毫。蘇暮也很緊張,對方這種像鬼魅一樣的速度,他幾十年的生涯裏還未曾遇過。
    彈琴的玉麵女笑出聲,說道“用眼睛是抓不住他的。”
    兩個男子得到提示,放鬆了精神不再苦苦搜尋兮風的去向,而是閉上雙目改用耳聽。琴聲的激亢,湖水的潺潺,樹葉的颯颯都在腦海裏勾勒出大概輪廓,憑著敏感的神經捕捉這之外的所有異樣。
    兮風此刻躲在樹後,狡黠地上挑一個弧度。哼,以為這樣就能解決我?異想天開!他幾個連跳來到二者麵前,來回數個轉動,快如疾風。耳朵抓著他的套路,兩人安靜地立著,等待時機。腦中的畫麵越來越清晰,他的晃動也不再混亂,猛然睜眼,他們大喝揮劍,劈開人影,但再細瞧,他還是逃脫了。
    “怎麼會……”蘇暮望著空空如也的前方,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問題是,他去哪兒了?
    “在上麵!”玉麵女冷聲指出兮風的方向。
    兩人仰頭,隻見一道黑影快速落下,寒光一閃,刺得人眼目暈眩,但已經來不及避開。他們舉劍相攔,三個劍尖齊聚一點,形成三圈鋒芒,巨大的衝擊力引得氣流竄湧,橫掃四周。兮風雙眸聚滿烏金的光彩,亂飛的發絲難掩俊容裏的深邃,眉宇一蹙,有冷冽之感透出,驚得二人一顫,定力頓減。隻聽“哢”一聲,下方兩把劍刃裂開,爾後被壓碎成數段。
    蘇暮、蘇晨震飛幾米,後被亭內掠出的一股氣流接住。
    “你們的確不是兮風公子的對手啊。”玉麵女撫琴沉吟。
    他們單膝跪下,滿臉愧疚“屬下該死!”
    “算了,這次的人不同以往,不是你們能招架的了。”她道,話題又轉向已穩穩落地的兮風“公子身手不錯,隻可惜啊……”
    兮風莞爾,又飛身上了小島“在下獻醜了,多有不足還望姑娘指教。”
    “嗬,指教當然必不可少!”玉麵女語調急轉而下,添了三分寒意。指尖由上向下撩撥,一道似刀刃的銀光隨琴音飛出。兮風心一凜,側身,爾後又有數道弦鳴之光劃來。他再翻轉,暗歎她下的毒手防不勝防。
    樂曲流淌如水波,一圈一圈蕩開,也一道一道襲來,上下左右密密排列,不給他一絲喘息的時間。兮風躍起懸於半空,俯身而下,兩手著地又疾轉手腕一起,避開音律化成的光刃。這一係列的動作都是在眨眼間完成。
    他直腰,攏攏碎發,含著淡笑。玉麵女一抹琴弦,垂下手臂。
    然而,幾縷銀發在眼前飄落,兮風一怔,感到有熱流從額頭淌下,伸手一摸,指尖上的鮮紅刺目。
    “隻可惜,風之血界讓你這麼使用,那就有點暴殄天物了。”她站起,纖纖玉指一掀柔紗,窈窕身姿便跟著走出來“風的變與不變,公子究竟了解有多少?”踩幾個碎步,她轉眼間下了涼亭,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看到她的長相,兮風整個人都傻掉了。是的,玉麵女無臉,那張白皙如玉鏡的麵龐上,沒有如畫的眉目,挺翹的鼻子和嬌豔的朱唇,有的隻是一片空白。
    “嗬嗬,公子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我很嚇人麼?”玉麵女來到他一側,用扇柄挑著他尖削的下顎。
    兮風回神,本能的長劍上劃。她微一閃,以抓不找的速度繞到他背後,冰冷的手指由頸後伸出,撫上他的臉頰。玉麵女湊近他耳畔,吐出的字句無氣息“公子有風之血界,一定跟神宗氏的司徒家族淵源很深吧?”
    神宗氏是散於九國的神之使徒的全稱,由四個家族組成,分別是司徒、司空、司馬、司昭。這四族的祖先曾是眾神派去看守四大妖獸的封印使徒,擁有封印物賜予的風、火、水、土四血界。血界乃神之異能,可代代相傳繼承,所以直至今日,神宗氏四族血界還在看守鎮壓著上古妖獸。
    她身上的暗香竄進鼻中,另他有一瞬的眩暈,等到思緒清醒時,眼神沉如死潭“我——聽不懂你說什麼?!”腳尖劃開,劍芒鋪瀉,燦爛奪目。
    玉麵女避過,仰頭大笑,聲聲驚悚“聽不懂的話,不妨看看自己腳下!”
    低頭,一條細小的風團繞在兩腿間,掃開四麵塵埃。兮風聳眉,無奈遠比驚訝來得快。拚命的隱藏,卻仍是藏不住它對自己的影響,風的無形,已在有形間暴露了。
    “我聽說,八年前司徒家的四公子因為有無命的銀發被逐出家門,至今下落不明,那位四公子好象就叫……司徒兮風。”鮮亮的繡花綢裙散在地上,她扇子一打說道。
    俊容稍斂,他上挑一邊唇角,帶起不屑“我是誰與你何幹?”兮風不否認她的說辭,卻也不對自己的過去做任何解釋。
    “嗬,過去也許互不相幹,但將來可就保不準了。”
    “什麼意思?”兮風沒有太多好心情陪她繞彎子,神色逐漸暗下來。
    “公子忘了嗎?我說過,有什麼問題拿劍來問!”玉麵女的扇子隨手指翻動探進袖中,再一出,竟變成一把小巧的白玉扇“不過這次,我倒更想見識公子的風之血界,不知公子可否賞臉?”
    不清楚是不是有了錯覺,他覺得眼前的氣流寒徹如骨,不禁微顫。兮風第一次產生了猶豫,這個什麼都知道的女人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懸殊之大,隔開一條難以逾越的距離。風之血界若是全開,或許還有勝算,但他,確實不想動用它“在下剛才已經試問過了,沒有再試一次的必要了吧?”
    “那可由不得你!”話落,玉扇左抄,隻見空氣裏水氣凝聚,然後化為冰刀飛出。長劍一下劈碎,兮風收回心思,全身心迎戰。
    霍然,八麵的水氣聚集成數百把冰刃齊下,直擊無處藏身的兮風。他睜目,腳下的風流忽然大盛,如蟒如蛇般纏繞而上,旋轉為一層屏障。冰與風相敵,迸出晶瑩的銀光。被動不是他的作風,所以兮風合眼。
    湖麵有了震動,樹枝搖曳嗚咽。風從遙遠的天邊襲來,擴侵著每一寸土地,醞釀瞬間的爆發。玉麵女不逃,紋絲不動地立著。
    他漂亮的銀發亂舞,月下有一種說不出的狂美之感。他翻腕抬劍,絲絲縷縷的風乖順地貼附在長刃上,舞動時,揮開的不是鋒芒而是不受束縛的風刃。玉麵女用扇擋開,風立刻由一條分成四條,上下左右包抄,將她困住。長袖飛揚,再次凝凍空氣的水分,築成一麵剔透的冰牆。兮風無笑,點步上前,斜劍斬下,強勁的風的力道壓碎晶冰,在巨響裏擊向失去保護的人。她不動,撐開一層淡金色的結界。
    兮風刃尖刺入,同時也開了結界,兩股力相撞,狂掃四周。蘇暮、蘇晨被迫退開,不擾這場激戰。
    “嗬,公子的血界真是驚人!”玉麵女塗著蔻丹的指尖輕點結界,那層淡金的光便散開。對方的利器長驅直入,她蔥指推扇,扇頁竟死死夾住劍身,另它動彈不得。緊接著,水氣聚於封鎖物,頓時凝結成冰。
    寒冰漫上,凍住了銀劍,兮風鬆開劍柄,指頭有些發木。除了龍之外,存在九國的血界隻有風、火、水、土四種,這冰之血界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公子身手出眾卻埋沒已久,讓人不免覺得可惜啊!”玉麵女懸於半空,寬大的衣袂飛舞“我賞識公子是個人才,有意收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收納?哼,是要我為她效命麼?開什麼玩笑?!“在下無德無能,此翻盛情實不敢當。”
    “公子不必過謙,你乃無命之人,又繼承了風之血界,若肯憑著這些優勢定能做出翻大事來!”
    “做大事的是大人物,在下一介區區草民,還不敢有這種奢望的想法。”
    “公子何必如此固執?”
    “這不是固執,是事實。”
    氣氛陷入尷尬,玉麵女猛地向兮風擲出扇子,而後一個轉瞬,纖姿憑空一移。兮風撩衫一側,扇頁險險擦過他發絲。
    玉麵女接扇站在他麵前,古怪地一笑,字句全無客氣之意“你這般不知好歹,怕是還沒搞清現狀吧?你以為你那伶牙俐齒能幫你逃過一劫麼?哼,我此刻沒殺你,你就應該感謝自己還不是一無是處,不要把我的善言當成你狂妄自大的資本!”
    兮風同樣笑起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錯了,在下卑微不過螻蟻,談何狂妄自大?那些是你自做多情罷了!”
    頭一次吃到這種回扣,她怒極而笑“司徒兮風,你人我是要定了!”扇在眼前雲轉一周,撕破空氣直下。
    兮風正欲避過,她人已如幽魂般穿梭到另一邊,前一招不過是虛晃。他一時躲不開,想提劍招架,才記起劍已被封凍。玉麵女再次“手下留情”,掃過他麵龐,他不願做近身戰,劃步移開幾丈。
    風起雲湧,皓月隱沒,昏暗悄悄吞噬了夜色。
    兮風的掌心聚起風團,一旁的玉麵女不給他反擊的時間,扇舞冰出。他揮風掃開,氣流化為一把利劍咬上前。風自由的分開數條,驟然鋪展如綢,撲向那人。她不躲不攔,任那風紗將她包裹,然後碾碎其中。
    兮風怔了片刻,憑她的實力應該不是這麼輕易就會——背後突然一陣劇痛,他瞳孔大睜,一口血咯出。
    “對自己不要太自信。”玉麵女現身後方,左手的扇頁刺入他背部,血汩汩淌下,浸透了墨色長衫,沾染她修長的玉指“會欺騙人眼睛的不止是風,幻象也可以。”拔出扇子,她側臉避過飛濺的血。
    萬萬料不到會在幾招內就輸得一敗塗地,兮風雙腿一軟跪地,痛苦地大口喘息著。
    “嗬,我若是要殺你是輕而一舉。”搬起他的臉,字句詭秘“但我現在還真是舍不得,你說……我該怎麼做?”
    死這個東西,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再加諸上不甘的尊嚴,他給不出答案。
    玉麵女又是一笑,語調輕和不少“你的性子和某個人很像啊,一樣的不羈,一樣的倔強,讓人總想扯開假笑看看你們哭泣時的表情。哼,你也真是可悲,苦苦撐著卑微的自尊,到頭來還不是一樣成為笑話,這樣的偽裝你覺得有用嗎?”
    內心深深撼動,百味品於舌尖,他吐出一句咬牙“不勞你操心!”
    隻當此話是垂死掙紮,她帶血的扇子掩麵“放心好了,今夜留你一命,為得是讓你今後效忠於我,不管你是樂意不樂意,都不要妄想逃離我的掌控!”纖指點到他膊頸,又道“我在你身上種了食心蠱,每個月圓之夜蠱蟲都會蘇醒,噬咬你的心髒,三個月後就會叫你在痛苦中死去。當然,這天底下能除此蠱惑的隻有我,你若是想解蠱,來西北-幽天國……”
    頸處刺痛,兮風表情一僵,人已徹底木然。
    雲散月出,投下幾縷光彩在林間。突然,一聲號角的嗡鳴震起,重又掀起另一麵。
    湖麵水波翻騰,忽有人穿水而出,月下一張麵孔蒼白。之後是第二人,第三人……沉在湖底的“屍體”站起,嘩啦啦地水聲不斷。良久,百人上了岸,這些被異變鬼蝶寄生的蟲體即將破出。
    “你不是要查出真相麼?那就繼續下去吧,或許會從中發現什麼。”玉麵女無視他們,空無的臉轉向夜空。
    兮風撐著身子起來,勉強立著不敢越前。
    一群蟲體仰天長嚎,數百雙手抓向頭頂,撕扯著各自的長發。肌膚由中間裂開一條縫隙,有人頭伸出,像破繭的蝶般從皮囊裏蛻變。罹靈睜眼,赤紅的視線聚來,一張張人麵猙獰,隨便一挑就是惡笑。他們翁動唇角,吐出幹澀厚沉的聲音“玉麵女……大人。”
    聽到罹靈開口說話,兮風駭然到幾乎搖搖欲墜。不具有人類思維的生物,卻說出與人類相同的語言。難道異變的奧秘——
    玉麵女遽然一句“鬼王陛下已經來了!‘
    號角連響三聲,遠遠地蒼幕上,一頂由二十八人抬著的黑轎子緩緩朝這邊而來。前邊領路的人披著鬥篷,舉著號角吹鳴,身後的黑衣人也是嚴實的包裹著容貌。他們踩著虛無的空氣,飄渺如幻影。
    風吹樹林,枝條晃動,周圍的叢間,成千上百的鬼影現了形,他們就是之前跑掉的罹靈。原來寬闊的地方變得擁擠,但眾人的視線卻都聚於一點——那頂轎子。
    轎子在離涼亭百米的空中停下,號聲跟著止住,環境忽然倫為靜謐。
    玉麵女俯身跪地,那些罹靈也學著下身“恭迎陛下!”聲疊聲蕩,朝拜著無尚聖主。
    轎簾掀起,一個帶著鬼臉麵具的人望向下方。他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睛掠過,落在呆楞著的人之上“他是誰?”音冷如不化的冰潭,讓人忍不住激靈。
    玉麵女恭敬道“他叫兮風,是不久將成為陛下左右手的人。”
    兮風對上那人的眸子,一種無力自拔之感浮上心頭,隻覺得自己陷入黑無止盡的深淵,永無出路。他不明白這種極端感情的由來,想逃又逃不開。還好那人及時收回視線,放下了簾子。
    “走吧。”
    話畢,二十八個黑衣人調轉轎子,又繼續向左邊行進。林子黑影一隱消失,岸上的罹靈則和蘇家兩兄弟同玉麵女騰身跟上,黑壓壓地遮蓋了天空,帶動一陣冷颼颼地風。
    匆匆而去,拋下什麼也沒搞懂的兮風,以及太多難解的謎。
    血滴在地上已有一潭,他眼一花,踉蹌幾步倒下。
    歇息許久,找回知覺的兮風看看空蕩的湖中小島,又瞧瞧被冰凍的劍,不禁扯出一個苦笑。受了傷,中了蠱,失了劍,卻仍對調查之事一無所知,這不是——“命衰啊!”懶得在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地考慮毫無意義的東西,他歎道“今天大概是走黴運了吧?”
    閉眼喟然,耳畔穿來蹄聲,兮風望向林子一邊,一匹黑馬小跑過來。他不免一怔,直至坐騎已到自己麵前跺蹄子才道“你是專程回來接我麼?”欣慰地莞爾,帶著幾分疼愛的摸摸馬兒的頭。
    駿馬低嘶,蹭著兮風略微冰涼的手掌,像是在邀功。
    “對了,我的鬥篷呢?”
    ……
    “弄丟了?”
    ……
    “該不會……?”
    遠處,十幾團火光向這裏照來,百人的隊伍踏進這片秘境,等到兮風反應過來大事不妙時,一切都太晚了。
    馬之前返回了皇珂那邊,城主見他剛進去坐騎就出來了,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故,猶豫再三,便讓馬帶路進林子裏尋找。因為天黑道崎嶇,一幹人繞來繞去才發現一排疑似兮風的腳印,之後就是眼前的景象了。
    如果是平時,他定能夠溜之大吉,可問題是此刻有傷在身,他插翅難逃。看著那些注視自己並且嚇得六神無主的人,兮風含笑的嘴角苦上加苦。
    馬上的皇珂俊眸圓睜,盯著傷者那一頭銀發,說不出話來。
    銀發無命,見者當誅!
    長長一歎,心知自己大期已到,兮風起身聳肩,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微微咧了咧嘴。管他是死是活,反正今天是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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